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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岁安结婚的决定下得似乎有点草率,静好事后回忆。但是,人就是这么一种惯于临时起意的东西,为情境所迷、所困,理智就走掉了。然而,谁又能说理智就一定是好东西呢?临时起意也有临时起意的快意。
那一天,七八点钟的样子,岁安来了她宿舍。他不是头次来,却是头次进。
以前送她,看她无心邀约,一般在大门口就告别了。他在车里,仰头看她窗口的灯亮起,就启动车,走掉。这么多年,他实际上一直只是她生活中的背景,需要他的时候,他会蹦出来;不被惦记的时候,他把自己藏起。他不侵入她的领地,只在她私生活的半径周围徘徊。他这种欲近又不敢、欲远又不甘的心理,静好常常玩味。
人的窝囊大多是因为有愧,而愧疚从来构筑不成爱情。
进屋后,岁安像所有参观的客人一样,对屋内陈设布置顾盼频频。倒不是多有兴趣,这房子太小,装修也差,过渡色彩的家具更不敢恭维,放眼过去,一目了然,没有品鉴的价值。可是,总得给眼睛一个落脚点吧。
静好给岁安端过水,指着两间卧室一一道:“这是小潮的,不过她不怎么住。这是我的。”
“可以参观闺房吗?”
“当然。”
当岁安的视线里落满那一张硕大的双人床时,他不由嘿嘿笑出声。
静好脸面微红,解释说:“是单位统一购置的。我也觉得不和谐,房间那么小。可睡着舒服。”
“你们单位想得很周到啊。”岁安坏笑着走到床头,随手拿起她的床头读物翻看。不外乎小说,传记。
静好走向窗,要把窗帘拉下,半道听到他说:“其实我刚才是想到了香港那些酒店,弹丸之地,寸土寸金,所以房间一律很小。你知道我们怎么定性他们的星级吗?一步上床三星,两步上床四星……你这里,可算上五星了。”
静好对他的幽默向来没有免疫力,对着黑魆魆的窗子抿嘴偷笑。
等乐够了,她抬头,从镜面一样的窗子上看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她身后了,正定定地看着她,一双微红的眼像温过的酒,醉意盎然。
原来,灿亮的灯火把她刚才偷笑的模样形神具备地映在玻璃窗上了。大静之中袅然微动,如惊鸿掠影,他为之倾倒。
“真美!”岁安感叹着。
“静静,你知道吗?你有一种危险的美,每次盯着你的眼睛,我总要倒抽一口凉气。你的脸下巴尖尖,轮廓坚决,黑色的眼睛在睫毛的阴影下跳荡不定,像敏感的小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咬上来……”
“是吗?”静好在镜子里凝视着自己的五官。黑夜与暖灯的效果,使里面的人物有一种幽眇虚浮的不确切感。
“可是刚刚,我看你偷笑,你撑紧的轮廓一下松散开,整个人蓦然柔和起来,像变了个样子。”岁安用手比画着下巴,同时更紧地盯住她,目光中仿佛有钩子,让人不由屏息静气。静好有心破坏掉这虚假的幻象,欲转身,岁安却像早有预料,先她一步,伸手环住了她的腰。他的手劲不大,却很坚决。在确定将她锁定后,他放任自己松懈下来,将身体全部的重量托付给她。
“喂——”她挣脱不了,只能轻喊,想尽快甩脱这个恼人的包袱。
“喂什么?没有谁会听‘喂’。”他松散地应着,趁势将下巴慵懒地搁到她头上,对着镜子里的她说,“看看,岁安与静好,很般配啊。”
是啊,很般配。他威武,她娇俏,他的胸怀足以容纳她,而她却暗暗支撑着他的体魄。他们在幽深的镜子里紧紧地团在一起,被温暖的灯火烛照,油画一样的质感,让她产生暗香浮动、庄生梦蝶的迷惑。
“我们结婚吧?”他太舒适了,也太渴望了,明知要碰钉子,还是忍不住说。
“结婚?”她眨眨眼,诧异,又醍醐灌顶似的自语,“结婚,是啊,结婚,我们为什么不结婚?”
闻言,他反倒愣了,反应后即扳过她的身体,“真的吗?”也不待她回答,又急急道,“我刚看到你点头了,不许耍赖,也不能消遣我,周岁安这里从不流行悔棋。”
她略笑,“知道你小气。是的,我点头了。”
“真的!”他狂喜地拥紧她,喉头逸出满足的叹息。
她缩在他怀里,好像自己一生的冷暖都在这俯身拥抱的荫蔽中了。
这是另一种体验,放松的,安全的,清淡的,没有罪恶的激情涨落,没有牵心连肺的逾轨想念,也没有踯躅难安的道德拷问。
她知道自己不该,可还是无比清醒地做着比较。并伴着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