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争暗斗(1 / 1)
霍母回到家,满脸愁容。霍光垂暮,不知还能享福几年。霍禹是长子,可以继承霍光的荣耀;霍云是次子,过继给已故的大哥霍去病,亦可以继承霍去病的荣耀;霍山,自幼不屑父兄给他的,却能另辟蹊径,有一批追随左右的人,家中若有变故,亦能自保。霍禹、霍云是中郎将,霍山是车都尉,可如果没有霍光撑腰,他们能有多长的官当?霍家还能有几日荣华?
“娘,成君妹子还不开窍啊?”霍禹从母亲的神色便能猜出八分。他家小妹成君有时聪明,有时却又糊涂的紧。聪明时能委曲求全,糊涂时却妄想和仇人一笑泯恩仇。
“唉,我也不明白她被谁灌迷魂汤。上官小妹根本就不拿正眼瞧她,皇上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敷衍她,皇后是无视她。她到好,居然天真的以为好厨艺能让那三个人对她另眼相看呢。”霍母闭目摇头,无力正视小女儿的现状,“若是宫中有妃子趁这个机会落井下石,她十有八九会被打入冷宫。”
母亲忧心难办,做儿子自当为母分忧,霍禹计上心头:“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我也想过,可宫内的眼线不顶用。”今日卢成对她敷衍了事,已让她有杀人之意——既不能为我所用,留着纯属浪费粮食。
“母亲,您大可放心,我自有办法。”霍禹如此这般将早已准备的锦囊妙计和盘托出,霍母乐得满脸菊花:“好好,此乃一箭双雕之计。”
过不上几日,宫内有几个妃嫔饭后腹痛腹泻,御医诊断为痢疾。为防传染,另开小灶,大众聚餐也被叫停,各回各屋吃饭。可大麻烦还在后头——刘奭也嚷嚷肚子痛,腹泻到脱水。之前负责彻查此事的宦官余松又从霍成君的小厨房里搜出巴豆和若干个带针的小人,刘询陪同皇后审问此事。
大殿上跪着霍成君、卢成、紫荷、兰芝、红姑。几个宫女泪眼汪汪,直喊冤枉,不停求饶,皆怕查不出祸首要她们背黑锅。卢成一副大势已去的模样,心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此次必定是栽赃;若是其他宫里的主子他还能有命在,若是霍大公子一箭双雕之计,八成是要他的命,好换他,让别的人助霍娘娘登上皇后的位置。霍成君镇定自若,反正不是她干的,彻查后自会水落石出,见皇上、皇后,禀明清白:“请皇上皇后明察。霍成君纵然刁蛮任性却不会为争宠以低三下四手段害人。”
几个女人尖利的求饶声烦得楚暮要下令封嘴,可一想到昨日刘询的嘱咐,忍了。明明是栽赃陷害,最简单的就是还人清白,治好受害者。可在宫中就不能如此明白判决,但也不能揪出背后主使者,得借力打力,以牙还牙于幕后黑手。“诸位莫担心,本宫定会还清白者清白。余公公请说案情。”
余松上前:“余某不才,得飞箭传书说有赃物藏于霍娘娘的灶中,往搜,得巴豆一箩扎针偶人三个,背刻太皇太后、皇后、大皇子名讳。”
楚暮沉吟半响,缓缓道:“如此看来明显是栽赃,可查知幕后主使?”
“不曾。”余松一脸悔意,“还请皇上、皇后降罪。”
“事出突然也不能怪你,”楚暮没有处理大事的经验,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得委屈霍娘娘在兰林殿闭门思过。”
“凭什么??”霍成君大惊,她最怕被困在殿内无所事事——虽然不困在里面她也无所事事,“明明我是被陷害的,不找出元凶倒罚我?”
“放肆!”刘询喝道,霍成君闭嘴低头,敛起逼人的气势不敢言语。
“余松办事不力,扣三个月俸禄。卢成、紫荷、兰芝、红姑几个护住不力,罚月例半年。”楚暮停下,目光炯炯,“还有谁不服?”谁有意见一块罚,反正是无头公案一桩,姑奶奶我还等着看狗咬狗哦。
卢成听此判决,倒像判他死刑一般,面若死灰,目光呆滞,心中暗叫吾命休已,霍家老母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他宁肯在殿上被乱棒打死,也不愿日后不明不白死去。早知如此,当初霍家老母让他办任何事,他爽快答应就是。卢成神游太虚,一旁准备谢恩的兰芝踢他一脚,“还不快快谢恩?”
草草结束的乌龙案让皇后的声望低到极点。温室殿内,椒壁文绣,柱散馨香,鸿羽帐后是火齐屏风,楚暮盘坐在厚厚的毛毯上。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刘询转着圈瞧楚暮,“本来想让你来个下马威,镇镇他们,你倒好,四两拨千斤,大事化了。若是日后奭儿有个三长两短,你可会后悔?”烛光中,刘询甚为忧虑,就怕明日有更不好的事发生——若他不在宫中,没有自保能力的她如何独撑大局?
“我才不担心他。”椒壁上刘询的侧影晃动,楚暮心想奭儿日后要做皇帝的,是不容易挂掉的小强命,她何苦做恶人?
瞧她不以为然的神色,刘询就生气:“哼,见过无情的,但没见过象你这样无情的母亲,不把儿子的命当一回事。”真是服了,不就是预知她会在生女儿后死掉吗,活得真是消沉,连儿子都不顾。
“我就是个等死的人,你管不着我怎么做。”楚暮撅着嘴,哼哼,“怎么做都改变不了历史,还不如无为。”灯芯噼里啪啦响,楚暮起身,拿起银钩拨弄灯芯,身影与刘询的影子重叠——她实在搞不明白,怎么就是他和她在生命里相遇呢?还来个魂体互换,不知道病己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不可理喻!”刘询为之气结,走过去扳住她肩膀,“朕的后宫得有个镇得住场面的人。总不能事无巨细都让朕出面解决?”
“还不是你自作自受!谁让你妻妾成群!”楚暮放下银钩,真是不乐意至极,“我才十七八,管那么多干嘛?她们爱狗咬狗争宠就让她们争去,反正过不了几年又要新进一批宫女,管得了这一拨的人管不了下一拨。再说三年后许平君就要归西,我劳心劳力去讨人嫌,不如静静享福。”
她的指责让刘询好气又好笑:“你见过只娶一个女人的皇上吗?”
“没见过。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楚暮满脸堆笑,摇着刘询难得撒娇一回。刘询嘴角上翘,眯一点点眼睛。“笑了,笑了。”
刘询把她抱到榻上坐下,语重心长地说:“你不为儿子着想,不为我分忧,想怎么过都可以。”楚暮望着他深邃的目光,带着无奈也带着怜惜,更多的是溺爱,像两千年前的长辈对两千年后的晚辈。“可你总得为以后积点德,嗯?”
“有些事,我看得清楚,却不知道怎么办。”含着盈盈泪光,楚暮心酸地说:“比如这次,明知道是对霍成君栽赃陷害,我却不能让他们无罪;我好难过。这次是让无辜的人吃点不干净的东西拉肚子,下次呢,会不会直接下毒?我害怕,怕我一时不察看走眼反害了无辜让坏人得益。”
“怕就不作为,只会让存心搅局的人奸计得逞。”刘询按住楚暮的肩膀,拒绝她伏在自己身上懦弱地哭泣,“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害怕的也可以跟我说,凡事好商量。你总不能缩在龟壳里。就算你无为这一段时间,回到你那个年代,你就能永远不过勾心斗角的生活吗?人总要接触爹娘以外的人。人总会护着自己最亲的那个人,争端由此而起。就算你今天能在一方天地里清清静静,回去以后呢?那个世界就没有争权夺利么?”
“我该怎么办?”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楚暮怯生生地准备跨出第一步。
“明天去和霍成君聊聊天吧。”虽然不是好办法,可打人一棒再送一包糖以示友好,她总能做好吧???
——做不好他再调教。
漫漫长夜,有的人在被窝里好梦连连,有的人却和夜神做伴,不得睡。可怜在兰林殿的卢成才被霍成君揪出去训一顿又被罚去洗马桶。在滴水成冰的午夜,冷风像刀子,刮得卢成直哆嗦,丝毫没有注意月光下一个黑影慢慢靠近他。亮光一闪,卢成喉咙泛出一条血线,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指着黑衣人:“你——”喉间血如喷泉。
“卢成已死,请主公验收。”黑衣人递上一个小漆盒。一只青葱玉手接过,打开——一块鲜红的舌头。
“做得干净利索!”蒙面佳人娇声称赞,随即扔给黑衣人一包银子,“这是你应得的。”
“谢主公。”黑衣人接过银子风一般消失在佳人视线内。
蒙面佳人回到自己住处安寝,自言自语道:“霍成君,莫怪我嫁祸于你。我只想借你的手挑起争端,好做个渔翁坐收后位。”
霍府,万籁俱静,墙外更夫打帮:“三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霍禹屋内怀抱温香软玉,脑中却骨碌碌转个不停——照理说巫蛊之术是先帝忌讳的,妹子被如此诬陷该大闹王宫奋起反抗,从而不肯屈居被动挨打的地位,会传话回来让家人帮助谋划反击。可他焦急几天竟不如皇后能干,四两拨千斤,各打五十大板小惩了事。是栽赃太明显?还是皇后太笨?还是皇上察觉霍家的异动,要放长线钓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