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十三节 永生难忘的过年（1 / 1）
记得三十，也就是过年那天，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喜气洋洋，大人小孩都是新服装新笑容，每个人也都大了一岁，每个人都是精神闪烁。惟独我们家特别，母亲还是身上的那身衣服，母亲帮我和妹妹换上去年过年穿的那身衣服，虽然有点小但还是很新，因为每年过年的新衣服也就是过年穿几天，过了年母亲就帮我们放了起来。我和妹妹也很听话，总是给母亲让她放起来，因为母亲很值得我们的信赖，她总是帮我和妹妹把东西放好，我们急要的时候，她就很迅速地帮我们找到，这也是母亲的细心，也是母亲与父亲的一大区别。父亲总是丢三落四，也许是因为他有太多做不完的事要做。他的粗心大意总是惹的我和妹妹哭着喊着和他要我们要的东西，他找不到时一张无奈的脸总是渴求母亲的帮忙。有时父亲也很搞笑。记得有一次过中秋节，父亲抱着我和妹妹供月亮，不懂事的我就是要父亲把月亮摘下来玩，弄的父亲哭笑不得，可我和妹妹是坚决要玩月亮，父亲说月亮是不可以摘下来的，我就反问道“树上的苹果可以摘下来，为什么天上的月亮就摘不下来啊？”父亲是哑口无言，在我和妹妹的逼迫下，父亲想到了个好主意，他找出一个盆子，在盆里装满水，放在院子中，月亮就倒影在水中。父亲也得意的说“儿子，摘下来了，你看！“我看着这个神奇的月亮，再抬头看看天上，聪明的我又反问道“爸爸，你不是说摘下来了，怎么还挂在天上？树上的苹果摘下来不是没有了吗？”父亲想了想又说“月亮也像树上的苹果不只是一个，树上的苹果摘了一个不是还有吗？”
“哈哈，你骗人，现在树上哪有苹果？”我得意地说。
父亲就跑回屋子里，很快又出来了，我看见他手里那着一张白纸，白纸上有他刚才画上的一颗苹果树，树上结了许多苹果，空中也有几个正要落地的苹果，地上也有掉的苹果，他就帮我详细地解释道“儿啊，你看，假如你把地上的苹果拿走了，正在落的不是还有吗？如果空中的被拿走了，不是还有树上的吗？”
“噢！”我似乎突然大悟地叫了一声。还点了点头。
记忆中的父亲有时候纯真的像个孩子，他永远对生活充满着信念，无论是多么艰辛。如果父亲如今还活着，我相信我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父亲永远在我的生命里消失了，在记忆中也只是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我长这么大几乎没有梦到过他，似乎我的世界里就从来没有过他的存在，当然不是说他在我的生命中并不重要，而是说，幼小的我无法去记忆有关他的一切。
以往的这天上午，母亲总是把玻璃擦的既干净又明亮，在玻璃上贴上两个大红喜字，她的微笑也总比这大红喜子更欢喜，可如今她看着玻璃上的斑斑点点还有那两个已经发黄了的喜字，就好象她那张原本很幸福的脸庞突然却憔悴的发黄，没有了一点喜气。母亲真的不愿再擦那几块玻璃了，母亲心灵深处的伤痕就好象玻璃上那些肮脏的痕迹一样挥之不去，尤其是母亲心灵上的创伤是永远无法忘却的。她也不愿去忘却，因为那是徒劳的，怎么能忘却呢？
下午我和妹妹拿了一把比我俩还大的扫帚帮母亲打扫院子，那把扫帚不听使唤，我和妹妹就玩起了捉迷藏，母亲看着我俩只是摇着头，叹着气自言自语地说“你俩啥时候能长大呀？！！”
家家户户在晚上都包饺子，包完饺子该玩的玩，该串门的串门，多数男人（包括年青人）喜欢打扑克，打麻将，也有赌博的（不过很少）；女人们比较省事，她们你一群或者我一伙东家出来西家进，也就是啦家常。小孩当然也有自己的天地，不是捉迷藏就是吹地牛（一种扑克游戏）。当然，母亲只能呆在家里，包饺子，只有她自己，没有人会去和她啦家常的，更没有人和她包饺子。如果是往年，父亲总会帮母亲弄肉馅，而母亲擀饺皮，然后两个人一起包饺子，当然也在饺子里包上两个一角或者是五角的硬币，说是谁吃出来谁就是最有福的，我和妹妹总是要把所有的饺子找遍才吃到个硬币，这也还是他们的功劳，是他们找到了分给我和妹妹，一人一个，不偏不向。我和妹妹总是急的险些打掉小牙，一吃出来，我看看妹妹妹妹看看我，就乐呵呵地笑了。这就是中国老百姓的传统，过年一定要吃饺子，确实饺子也真是一种美食。然而今年，我们再也吃不到可口的饺子了。
我和妹妹还有四五个小孩在老舅母家玩吹地牛，玩的正有兴致，就听老舅母说“千军，好像是你妈叫你了？！”我感觉到心里不安，就起身拉着妹妹走，听见母亲喊着“千军，千军！”我和妹妹才知道母亲到处找我们俩，我就冲着母亲喊道“妈，我在这儿啊！”看到母亲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我就问“妈，怎么了？”她说是把暖水瓶打了。母亲看了看我和妹妹就说“儿啊，你跟妹妹和妈回家吧？！”我似乎看到母亲的眼泪是从心灵的缝隙里挤出来的，也觉得不是滋味。母亲拉着我的手，我拉着妹妹的手走着，我心里想家里只有那么一个暖水瓶就让母亲打了，我们连水也没得喝了，也难怪——母亲自从回来后就魂不守舍，每天干什么也是惊慌失措的，我真的害怕她会变成精神病或者是疯子。
回到家后，刚九点，母亲点着了蜡烛对着我说“看妈笨的，找蜡烛把暖水瓶也打了。”然后母亲把打碎的瓶子收拾了，就给我和妹妹烧了开水喝，煮了几个鸡蛋吃，说实话也只有鸡蛋，再没有别的。我和妹妹出去玩时，兜子里就装了几块糖果，不像往年，会有好多好吃的，因为有父亲在，可如今的我也不知道当时的心境是什么样的。反正记得母亲给我和妹妹吃了鸡蛋，喝了水，娘三个就一直坐在那里熬夜，因为这是大年三十的晚上，一会儿母亲就把我和妹妹搂在她的怀抱中，我感觉到我们又成了一体。原本我们就是一体，是生命的延续让我和妹妹从母亲的身体里又分出两份。那一刻我感觉到母亲想把我俩回归原本，再合成完美的一体.其实，我们娘三个相依相命早已经是“三体一位”了。就当母亲吹灭蜡烛的时候我看到她的脸上的晶莹的泪珠，不禁心酸了一下，眼泪也不能自己地流了出来。母亲却感觉到了我的眼泪，就摩挲着我的头说“儿啊，做人很难呀，万事一定要坚强，不能像妈妈一样的脆弱，一个男儿，不要轻易地掉眼泪！”那一夜，我，母亲和妹妹就坐在炕上一直紧紧地拥抱着，依偎着，那种感觉至今绵绵不绝。
我用手擦了擦眼泪对母亲点了点头坚强地说“嗯！”
等到十二点的时候，家家户户开始笼旺火，响鞭炮，接财神，可我们只笼旺火却不敢响鞭炮，领家的舅舅看了帮响了几个炮。母亲说我——过了一个年，还是没有长大！
记得我们接完财神，母亲给我和妹妹吃了几块糖，就让我们先去睡了，我和妹妹也就一人枕着母亲的一个大腿去睡了。那一夜我睡的很香，也许是因为有母亲在我的身边。
那个大年是我永生难忘的一个大年，我没有去刻意记忆它，可它却已经深深地映在我的脑海中，我无法忘记这一个虽然没有记忆的年。如今的我，总会想起那些伤痛的往事，我也只能暗自吞咽流下的泪水，涩涩的，咸咸的，就像母亲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