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 29 章 衷肠（1 / 1）
“哥哥来汴京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他不想去上京，他希望被扣押在这儿。”陆小倩将各中缘由徐徐道来，“你也知道，哥哥此次出使的任务是和金人议和，但你们出发的时候完颜宗弼已经在厉兵秣马准备南侵了。哥哥其实并不赞成朝廷一味地向金人卑躬屈膝。所以他才绕道来这儿，借同样想打仗的宗弼之手把自己扣押在汴京。以此来延缓朝廷议和，令完颜宗弼的南侵坚定朝廷出兵的决心也希望岳将军可以借此契机实现北伐大业。同时，汴京是宗弼的总后方，在这里各种消息都很容易得到，例如，韩常回来运粮的事情。”
百晓萌听后半天才回过神来，她错愕道：“你是说运粮的事情是伯缘告诉你的？我没想到伯缘竟然如此用心良苦，是我错怪他了。”
“不光这个，就连伏击的地点也是哥哥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我只是传达而已，那天我们去看西门师姐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所以，你不能打乱他的计划。若是他因为明日的事受到连累，那么朝廷派出的下一名使者必然会径直去上京，议和将会迅速进行，北方的大好河山就要永远落在金人手里了。你难道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吗？”陆小倩趁机再次说服百晓萌希望她能放弃参加明天的行动。
“哦，”百晓萌很不情愿地答应道：“好，那我不去了。不过小倩你呢？你若是被抓不是一样会连累你哥哥？”
“我？”陆小倩笑笑道：“我倒是觉得既然完颜亨上次送回过我一次，那么这次万一被抓，他应该还是会送我回来的。”
“你？”百晓萌表情复杂地看着陆小倩疑惑道，“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已经不喜欢完颜亨了。”话一出口，百晓萌有些犹豫地看看陆小倩，看到她轻挑柳眉示意自己说下去，百晓萌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你竟然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他对你的感情，而且心安理得？”
陆小倩闻言后脸上似乎罩上了一层冰霜，她盯着百晓萌看了半晌，决然地转身离开，冷冷地丢下了一句──
“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陆小倩嘴上说的洒脱，但心里终究还是难过起来。不知明日运粮的时候他会不会也在场？若是在，恐怕纪云行、朱嘉齐等人必是不会放过他。难道自己要亲眼看着他落在他们手中吗？这与自己亲手杀死他又有何异？想到这里，她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似乎那上边已经沾满了完颜亨的鲜血一般。陆小倩不禁打了个哆嗦，寒意突然就从心中冒出，一直扩散到四肢百骸，深深地沁到她骨头里去。她一面哆嗦着，一面抽出一方手帕拼命地擦自己的手，不觉间眼泪已经滚落下来。
我要去见他，不是去见完颜亨，而是去见沈清夜，见他最后一面！这些天来陆小倩一直是如履薄冰，说话做事无不前思后想、小心翼翼，她受够了！她突然很想纵容自己任性一次，可能唯有这样才能让她滞闷的心感到一丝的畅快。这样想着，她快步出了门。门前的侍卫自然没有拦她。出了门后陆小倩越走越快，似乎是脚下一停自己的勇气就会飞走，以至于到后来简直是狂奔了。等她进了芮王府，站在完颜亨面前，已经是满面绯红，气喘吁吁。
“怎么跑成这样子？先坐下喘口气。”完颜亨剑眉轻挑，露出一个宠溺的微笑。那温暖的口吻似乎他们还是当年竹林中初逢的少年，这半年从未分开一般。
陆小倩鼻头不由一酸。抬头看他时，眼神中少了几分往日的敌视，多了几缕少有的柔情。
“我只是来看看沈大哥……”想到自己的不速，陆小倩尴尬地想要解释一下。
完颜亨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我明白，你是来看沈清夜，不是来看完颜亨。”
“唔。”陆小倩面色一红，低下了头。
“对了，我师妹燕季恒托我谢谢你。多亏你找到了《中藏经》，她的病才能好。这是我师父自制的玉凝丸，是极好的丹药。师妹让我送给你聊表谢意。”完颜亨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一个小箱子中取出一个小瓶，递给陆小倩。
陆小倩伸手接了过来。燕季恒如今在昆仑山上，怎么会托完颜亨带东西送给自己？自己如何不知这玉凝丸其实是完颜亨送的？他假借燕季恒的名义，不过是怕自己不肯要他的东西罢了。紧紧握那小瓶子在手心里，上边还残留着他掌上的温度，陆小倩眼中含泪，脸上却第一次露出了平和而感激的笑容，“你替我谢谢燕姑娘，另外转告她：若是以后不打仗了，欢迎她去临安玩。我带她去游西湖，再亲自下厨，给她做地道的龙井虾仁、叫花鸡、酒酿圆子还有油个冬儿……”
说到此处，陆小倩已是泪流满面，哽咽地说不下去。
“好，”完颜亨亦是含泪点头。他又如何不知陆小倩这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呢？眼见陆小倩哭得梨花带雨一般，他忍不住一把拉过陆小倩，拥她入怀，保证道，“你放心，我定会转告她的。她定是也盼着有那么一天……”
陆小倩的身体一僵，想要挣开完颜亨的怀抱，但他的双臂紧紧地扣住她，让她丝毫动弹不得。就这一次吧，陆小倩暗暗对自己说，就这最后一次吧。于是亦放松了下来，脸贴在他宽阔而温暖的前胸，任自己的泪水沁湿他的锦袍。
若是就这样子过一辈子该多好，两人心中是一样的想法。
过了良久，陆小倩在完颜亨怀中抬起头来，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呢喃道，“若是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的。总之，我会对得起你……”
“可是，”不等完颜亨开口，陆小倩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若是我那些朋友死了，我也没脸再活着回去了。所以，请你答应，若是最后你赢了，不要留我一个人的性命……”
“莫要说这种话，”完颜亨闻言不由一个战栗，转为抓住陆小倩的双肩，郑重地说道，“无论如何，都不要做傻事。”
看到完颜亨神情焦虑，陆小倩轻轻笑了，抬手想要抚平他紧蹙的眉头，“瞧我，说是来看沈大哥的，又提这些恼人的事做什么？”
完颜亨看她强颜欢笑，心中的痛又重了几分，刚要开口，突然后堂传来了花无云的声音——
“孛迭哥哥，你看我的衣服可合身？”话音未落，花无云已经轻提着裙裾小跑了出来。见到陆小倩先是一愣，但马上绽开一个笑容，“陆师姐，你来了？”
陆小倩收回已经抬在半空的手，退后几步，转向花无云回之以微笑。簇新的嫁衣上金丝彩线和珠玉珊瑚与花无云明丽的笑容相映成辉，乌黑油亮的发髻旁赫然是自己几日前送的那枝珠花。她心中酸涩，移开双眼，口气却是淡淡，“好漂亮的嫁衣，不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行礼？”
“大概还得再过两三个月，总得等前方战事结束。”花无云一脸幸福地恣意笑着，自然而然地走过去挽住完颜亨的胳膊。
陆小倩点点头，视线转向完颜亨，轻声道：“沈大哥，我走了。你，”陆小倩怔怔地瞧了他半晌，心里万语千言，一句却也说不出来，又愣了半晌，终而说道，“多多保重。”说罢，她转身走了出去。
“孛迭哥哥，你不去送送师姐？”身后只传来花无云不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