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事出有因(1 / 1)
长安大街上一匹棕色的骏马疾驰而过,在扬起一阵沙尘后,马儿的主人突然勒住马缰,在一声嘶鸣后,一名身穿蓝衫的高大男子身手矫健的马上跃下,风尘仆仆的往眼前的封府大门走去。
「什么人?」见有陌生人靠近,守门的家丁连忙叱喝出声。
蓝衫男子脚步微顿,这才缓缓扬首,露出一张刚毅而俊朗的脸庞,一双迥亮的黑眸间闪着几分莫可奈何的笑意。
望着这张看起来有些熟悉的脸庞,那名家丁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姑……姑爷?!」
傍晚,封府特地设宴,还派人前去六扇门请回了封尚武,只为招待这位远道而来的女婿。
「令天啊,真是对不住了。为了小舞这任性的孩子,还劳你特地亲自跑一趟。」席间,封夫人看着一身风尘仆仆的钟令天过意不去的说道。
「哼!」而与他对桌而坐的封佩舞却是嗤鼻冷哼一声,满脸不以为然。
皱眉瞪去,「小舞,你干什么?」
抬眸冷冷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婿,「什么特地,他不过是顺路而已。」
「你……」封夫人顿时脸色十分难看。
「娘,小舞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正好押镖北上来的。」轻叹了口气,钟令天温声解释道。
封夫人看着女婿维护的态度,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倒是一直没怎么发言的大家长这时终于开了口,「贤婿今晚稍作休顿,明日就带小舞回去吧。」
此言一出,满桌皆怔,尤以封佩舞为最。封佩舞目光如炬的与钟令天微讶的目光相汇,然后冷冷的瞪向自己的父亲,慢腾腾的放下手中的碗筷,「我不回去。」
「你闹够了没有!」封老爷也开始冒火了,「哪有嫁出去的闺女久居娘家的道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封某人的闺女让人给休了呢!」
此话一出,封佩舞的脸色是越见难看,就连钟令天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小舞,听你爹的话,跟令天回家。月儿的身份不管你喜不喜欢,都是定局。就连你大哥都得接受,你又何必非要执着呢?」封夫人也语重心长的劝慰着。
倒是商印月却有些忧心的看向小舞,虽然小舞当初是以她为理由留下来的,但刚才看到他们之间的气氛,只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冷冷的看着众人,封佩舞霍然起身冷艳一笑,当她的目光对上钟令天时却灼起一股烈焰,「回家?那也要看他们家还有没有我的位置?!」
闻言,钟令天脸色一沉,那双熠亮的黑眸深邃而无奈的瞧着她,几度欲言又止,终是晦涩的扯了扯唇瓣。
就在众人还在为她刚才那番话而怔楞时,封佩舞冷然决绝的声音再度扬起,「轮不到他们来休妻,我封佩舞要休夫!」
饭厅内一片哑然,只见封佩舞一脸决绝的转身离去,而钟令天却浑身僵硬的面色渐沉。
「令天……小舞刚才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封夫人不安的问道,小舞虽然任性娇蛮,但还不至于无事生非啊。
神色复杂的望向封夫人,钟令天终究歉然一笑,「抱歉,让娘担心了。」
「你们……真的出什么事了吗?」听他这么说,封夫人更是心下一惊。
「不,只是有些误会而已。」
「真的只是误会?」封老爷也出声询问者女婿。
「请爹娘放心,我会向小舞解释清楚的。」钟令天慎重的保证道。
「那就好,真是吓死我了。」封夫人松口气的拍拍胸脯,「令天,我知道小舞骄纵了些,还请你多担待些。」
「让爹娘担心了。」
筵席散后,封尚武也颇为无奈的拍了拍钟令天的肩,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妹子有多折腾人的,真是难为令天了。
「大哥。」钟令天无言苦笑。
「我是不知道你和小舞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但她那肆无忌惮的脾气,你得负一半责任。」一个女子竟对自己的夫婿喊出休夫的话,实在是过太放肆了。
「大哥,你这算在挖苦我么?」钟令天失笑道。
「我在劝你好自为之。」
看封尚武离去,钟令天摇首低叹,「原来你也不懂女人。」收敛了几分失落的情绪,钟令天大步往小舞的「荟湘苑」走去。
「荟湘苑」外,钟令天负手而立,望着窗棂内封佩舞的倩影,他莫名心疼。
「小舞,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你先听我解释好不好?」隔着门扉,钟令天沉声说道。
屋内一阵沉默,就在钟令天以为她会无视他时,清冷的嗓音蓦然响起,「不必解释,我成全你,我要休夫。」
听得她的话,钟令天莫名火大,双拳握紧的愤声吼道,「可恶!封佩舞,你给我说清楚!谁要你成全?谁又准你休夫的?!」
顿时,苑内一片寂静,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但不过顷刻工夫,忽然只闻呼哧一声,紧闭的门扉被霍然拉开,而站在门口的封佩舞则浑身颤抖的瞪着门外的钟令天蓦然大吼,「钟令天!你还敢凶我?!」这一吼,威力不小,直面她的钟令天则是实实在在被慑住了。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臭男人全都是见一个爱一个、喜新厌旧的大混蛋!本姑娘要休便休,谁要你们准了?!」恨恨的瞪着钟令天,封佩舞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震怒过。
愣愣的看着她,只因这样的小舞他从来没有见过,那般歇斯底里,那般震怒悲伤,那般脆弱倔强。
「你给我滚!滚回你那会给你下蛋的表妹身边去!」
「啪!」一声脆响,震怒下钟令天出了手,但在看见她眸底的泪花时,他也愧疚的揪痛了心。「小舞!不要说这种伤人的话,这样一点也不像你。」
「伤人?」封佩舞凉凉一笑,她再伤人比的过要她割让自己的丈夫来得伤人么?
「小舞,我没有见一个爱一个,更不会喜新厌旧,你多信任我一些好吗?」看到她悲凉的目光,钟令天不舍的解释到。
信任?!封佩舞冷冷一笑,「都登堂入室了,你要我信任什么?」
「你!我跟你说过了,那不是我的意思,我根本不知道!」面对她的冷淡,钟令天也有些急了。
凝视了他良久,封佩舞的眸中忽见泪光,「你知道吗?当年大哥纳妾,也不是他的意思。」不是出于自愿就不是伤害了吗?为什么男人都是这么自私的混蛋?!
钟令天一震,怔愣的看着她的泪就那么破眶而出,一滴一滴,滴痛他的心。
「你不用说了,我不会跟你回去做第二个夜心的。」蓦然转身,封佩舞全力关上门扉。
愣愣的看着眼前合上的门扉,钟令天震愕了半晌,他怎么忘了,如今上演在他身上的戏码竟该死的与七年前封府纳妾的历史吻合?!难怪小舞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隔着门扉,钟令天沉重的收紧了双拳,「小舞,你相信我。我不是你大哥,而你,永远都不会是夜心。」
钟令天一脸沉重的走出「荟湘苑」,待他的身形远去,苑外的阴暗处这才缓缓走出一道纤丽的身影。清泠的月华下,一袭白衣的商印月,美目凝泪、神色哀伤而凝重。她是因为担心小舞才来看看的,却不料让她听到这么震惊的真相,原来……小舞她……
她怜惜而痛心的回首望向苑内紧闭的门扉,似能透过门扉看见昔日那个百般忧伤却只能闭门垂泪的自己。为什么历史要重演?!为什么这一次要轮到小舞?!依她那般骄傲的性子,她哪里承受得了?!
幽幽的望向钟令天离开的方向,她的心忍不住的一阵阵泛着疼,他……可又会是第二个封尚武吗?
﹡﹡﹡﹡﹡﹡﹡﹡﹡﹡﹡﹡﹡﹡﹡﹡﹡﹡﹡﹡﹡﹡﹡﹡﹡﹡﹡﹡﹡﹡﹡﹡﹡﹡﹡﹡﹡﹡﹡﹡﹡﹡﹡﹡﹡﹡﹡﹡﹡﹡﹡﹡﹡﹡﹡
翌日的早膳,封佩舞以身体不适为由而没有出席。席间,看得出来,封氏夫妇的脸色并不好看,转而望向钟令天,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幽幽叹了口气,商印月看向一个人安安静静进食的冀儿微微笑了,「冀儿,这几日跟着爹习武,还习惯吗?」
小脑袋一抬,秀容上扬起坚定的笑意,「嗯。」
「辛苦吗?」
「不辛苦。」封冀夜连连摇头,有些敬慕的偷偷瞧了主位上的父亲一眼,一对上封尚武那双精亮的双眸他便连忙低下头去继续用膳。
封家二老看着他们父子间微妙的互动,不由会心一笑,商印月也轻柔的笑了笑,转望向席间空出来的席位,她若有所思的望向钟令天,或许,现在放弃还太早了。
待早膳过后,大家都各自散去后,商印月对一旁的婢女吩咐道,「婵娟,吩咐厨房重新准备一份早膳给小舞送去,她昨晚就没吃什么东西。」
「好。」应声而去的婵娟却在厅外见到去而复返的钟令天不由微怔,但她很快的福了个身便往厨房走去。
再次踏入厅来,这是钟令天第一次仔细的打量封尚武新娶的妻子。看着眼前这个温柔婉约的美丽女子,那一瞬他有种错觉,站在他眼前的不是相府的千金,而是小舞常跟他提及的夜心。摇摇首,他也为自己那一瞬的荒谬的想法失笑,不过就冲她对小舞的这份关切,他都有理由对她心存感谢。
拱手致谢,钟令天诚恳的说道,「令天替小舞谢过大嫂。」
默默的凝望了他半晌,商印月缓缓起身看向他,「承蒙妹夫愿唤一声大嫂,那我也就不见外了。令天,我有话想问你。」
钟令天微讶,但见她一脸凝色也不敢怠慢,「不知大嫂想问什么。」
缓缓越过钟令天,商印月径自往外走去,见状,钟令天也默默的跟上。在经过府内的竹园时,商印月忽然改道走进一旁的凉亭倚栏而眺。
跟在她身后半晌的钟令天终于忍不住开口,「大嫂。」
「昨晚,你和小舞在荟湘苑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钟令天一怔,对习武之人而言,她的存在并不是秘密,他讶异的是她的直接。
「我无意偷听,本只是不放心小舞才去看看的。」背对着他,商印月淡淡的解释道。
「大嫂言重了。」他不禁对眼前这个坦荡的女子另眼相看。
「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轻轻旋过身来,商印月看着他一脸平静的问道。
举眉望了一眼四周翠绿的新竹,钟令天低低叹了口气,越过她走近石栏边,双手扶着石栏无可奈何的道,「兰霜是我姨母的女儿,也是我娘一直内定的媳妇儿。但是自从我娶了小舞之后,和她便再也没有往来过了。这几年娘对小舞还算不错,我以为娘已经接受小舞了,却没想到……娘竟趁我压镖之际私自将兰霜接过府来。」
「如果只是普通的过府小住,小舞是绝不可能那么大抵触的。」
微微苦笑,「娘想让我娶兰霜为妾。」
胸口一哽,商印月不自禁收紧了袖中的双拳,「理由呢?」
「……无所出。」
微闭颤抖的双眸,商印月深吸了一口气,悲愤不断涌上心田,将心扯痛,痛的厉害。
「当我一得到小舞离家的消息,我便立刻赶了过来。可是……」一思及昨晚不欢而散的场面,钟令天便郁卒的重重的锤了一记石栏。
蓦然旋身,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商印月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袖中的拳微微发颤,天下男子真的都一样吗?「你呢?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我说过了,那不是我的意思。」钟令天甚至是有些愤怒的望向商印月。
然而商印月的脸色并没有因他的答案而放松,诚如小舞所说,当初封尚武纳妾也不是出于自愿的,但结果呢?定定的凝望着钟令天,「你……爱小舞吗?」
「爱。」
商印月动容的眨了眨水眸,「可以为了她,无论承受任何压力,都绝不娶妾来伤她的心吗?」
「齐人非福,此生,唯她足矣。表妹的事,我会回府跟娘说清楚的。」
原来……还是有不一样的!禁不住泪湿眼眶,商印月释然一笑,「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但钟令天却无奈轻叹,「我知道小舞自小就与她的大嫂夜心感情深笃,也因为她的关系而对纳妾之事特别敏感、排斥,更因为她的死而对家人都存着一份怨怼。虽然她什么都不说,但我明白的。她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我还是很生气,她竟然这么不信任我?!」
商印月心下一震,原来……小舞对爹娘甚至对相公的疏冷,也是因为她?!低眉敛眸,商印月掩泪无言轻叹,「……你错了。不愿看到自己的丈夫纳妾,只是出于每个女人爱的本能。」
「……」钟令天诧异的望向她,忽然只觉眼前看似恬淡的女子却背负着莫大的殇。那平淡的口吻下,似翻涌着无尽的悲和无奈。
「放心吧,只要你的心意不改,小舞会明白的。」微微一笑,商印月淡淡的道,「小舞性子刚烈,还是等她冷静下来再说吧。」
「我明白了。」钟令天也认同的点点头。
淡淡颔首,商印月看了眼天色,淡淡一笑,「不早了,再不回去,只怕婵娟又要急了。」说着,她便自顾自的往亭外走去。
「大嫂!」钟令天叫住她,「谢谢。」
「我什么都没做呢。」
「不,令天感念的是大嫂对小舞的这份心意。」
「我只是……不愿悲剧重演。」
「……」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竹园的小道间,钟令天迷惑而感慨。
然而天不从人愿,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就在钟令天打算等封佩舞消气后再做解释的时候,事情却突然起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