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原点不在原处（1 / 1）
2000年12月16日早晨8点。
“喂！是潘先生吗？不好了！那孩子，那孩子他晕倒了！我们现在在出租车上，送他去医院，刚刚因为情况紧急，所以没来得及通知您，对不起。”
“你先照顾他，我处理完事情会过去看他的。”
“潘先生，您和那孩子……那孩子他很懂事，您还是多关心关心他吧！”
“这已经超出了你的职责范围”
“对不起，我只是……”
“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了！”
“嘟！嘟！嘟！……”
“唉！！！”那一端电话早已经挂断。
……
“李秘书，一个小时后帮我查一下市第一医院里的潘沿住几号病房。”
“是。潘先生。”
……
下午。珠海市第一医院。
“教授，那孩子他？”
“您是他什么人？爸爸吗？”
“不。不是。……。不。是。我是……是他父亲，是他父亲。”
“您真的是他父亲？”
“是。我是。”
“您知不知道他的身体……他的身体……他怎么会晕到？”
“应该没什么大碍吧！那孩子他身体一直很好的啊！”
“一直很好？这孩子还真够坚强的。你知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我就直说吧！据我们初步观察，他体内的血细胞有部分发生了变异，即所谓的白血病。而且现在处于晚期。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所以请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教授，难道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无论如何请一定要救救他。”
“你应该知道的。这种病，目前只有更换骨髓才有可能治愈，可是那必须在前期，而且越早越好，现在我们不仅没有与之匹配的骨髓，并且他的身体更本无发承受如此巨大的手术。我们研究建议，请让他快乐一点，不管时间的长短。您明白我们的意思吗？”
“还有……还有多少时间？”
“准确的讲，他这种情况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医学上的奇迹了！或许是一种潜在的力量让他维系到现在，比如说信念，比如说心愿，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这种情况我们曾经也见过。只是他体内的+%的血细胞都已经癌变，而且这种癌变的速度还在加快。所以，对不起，请做好一切的思想准备。多陪陪他，让他在最后能够快快乐乐的。”
“谢谢您，教授。我明白了！”
他不知道他是怎样走到他的病房外的，他只是觉得那条走廊好长好长，他觉得自己很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几时这样害怕过。他望着病房里的他，他身上流着的是自己的血啊！在商场上叱诧风云的他也会有老泪纵横的时候……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感觉到心痛？我要怎么面对这个孩子？是我错了吗？不。我没有错。是他错了！不。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他和他妈妈。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不是一个好爸爸……小沿……小沿对不起，对不起。
他轻轻的走进房间。
“夏夏，夏夏……”
“妈妈，妈妈……”
“爸爸，爸爸……”
“夏夏，天黑，迷路，天桥，长大……”
“夏夏，想你。妈妈，想你。……”
“小沿，小沿你还好吗？小沿，小沿……”
“医生，医生……”他看到他的呼吸很弱，他看到他的嘴唇发紫，他看到他的额头有豆大的汗珠。
“请，请快点救救他，快点，快点……”
“对不起，我们要进行抢救，请家属先出去。”
“请一定要救救他，拜托……”
……
“医生，医生怎么样？他怎么样？”
“唉！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请好好照顾他！”医生无奈的遥了遥头
“小沿，小沿，你……你还好吧？对不起，对不起，是，是我对不起你们”
他没有任何反应，好象很累的样子，一直在昏睡……
“啊！……”他努力的睁开眼睛，墙上钟的指针指向12点，他盯着天花板。
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我一个人，白色，纯粹的白色，那应该是死亡的颜色吧！其实死亡应该是生命的一部分吧！忽然感觉生命原来这么干净，就像这种纯粹的白……哼……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不得不说再见了！夏夏！我想你。夏夏，再见。妈妈，我想你。妈妈，再见。
“你……你醒了！”
我才发现原来他来了！我只是盯着他看，没有言语。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我曾经那么的期待，也曾经那么的憎恨。然而此刻我的感觉呢？他脸上残留的泪痕忽然让我感觉到了什么！但究竟是什么呢？是……是爸爸吗？不。我怎么还是这样愚蠢呢？再看他的脸，那种感觉果然不见了！原来只是瞬间的幻觉，觉得自己很傻，很可笑，可笑得另人心疼。潘沿，这还是你吗？
没有夏夏，就只剩下潘沿了！夏夏，对不起，很久没有想你了！最近总是习惯睡觉，以为睡着了就能够看见你，可是每一次都只是模糊的背影，我们之间好象有一层无法跃过的浓雾，我永远都走不到你身边，永远……永远都走不到你身边。（他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你醒了！还好吗？”
“……是。我没事了！您请回去吧！”
“我……。对不起。”
他忽然觉得呼吸有点难，好象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这个傲慢的曾经丢弃他的男人竟然对他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其实没有必要这样。”
“我知道什么都无法弥补我犯下的错”
“不。也许你们都没有错，错的人是我。出生在不该出生的时候，出生在不该出生的家里，现在又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这一切全都是我的错。”
“不。是我，是我的错，如果……”
“没有如果，如果的结果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如果的结果只是借口。你是不是想说如果那个时候你没有离开，我们的家……哼……家……现在我连提到家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会努力的”
“努力？哼……你后悔了吗？”
他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是啊！我后悔了吗？不。我没有后悔。我只是愧疚吗？他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境地。
“怎么可以后悔呢？不。也许只是愧疚吧！那么，你真的觉得愧疚吗？还是只是因为我的病？”
“你知道你……”
“是的。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你……我……”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我会安排好自己的。”（他转过脸不再看他）
他脸色苍白，定格在痛苦的那一点，沉重的脚步移向门外
他透过门上的玻璃静静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小沿。他看到他的身体在颤动，他知道他在哭泣，可是他却无能为力……他忽然想起医生的话：让他快乐一点吧！……他忽然想起小沿昏迷时的支言片语：夏夏，想你。妈妈，想你。……。夏夏，是机场的那个女孩吗？
他拿出电话：
“喂！李秘书吗？帮我查一下N城的梁丝雨女士的联系方式和地址”
“是。”
……
“喂！请问哪位？”潘妈妈
“是……是我”潘爸爸
“是……你！有……有什么事吗？”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一下一个叫夏夏的孩子？”
“夏夏？”
“你认识？”
“是，是的。她是小沿最要好的同学。可是你为什么要找她？”
“这样就好多了！麻烦你联系一下她，我想本月20日约她见面。”
“为什么？”
“回去再说吧！”
“回来？你是说回来原来的城市吗？”
“是的。”
“那……那小沿会一起回来吗？”
“他会和我一起回去，请帮忙安排一下。”
“好！好！我知道了！”
“什么事这么开心？”叔叔
“小沿。是小沿要回来了！”
“是吗？什么时候？回来后要好好接他过来玩几天。真的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他了！”
“真的吗？可以吗？”
“当然。如果他喜欢。”
“谢谢你。还有我可能要回++++城几天，你和我一起回去吗？”
“现在吗？”
“是啊！”
“现在！现在！啧……我刚好有个公差。要不我请别人代替一下吧！”
“不用这么麻烦了！你有事就去忙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好吧！记得有事要打电话，还有路上要小心。
“我会的。你也是，路上小心，有事打电话。”
2000年12月18日清晨。珠海。市第一医院。
真的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全力了！请……做好最后的准备吧！
不可以。不可以。我还没有帮他完成心愿。请再努力救救他。
唉！我们真的尽全力了！你也看到了！最近他一直在昏睡，这说明他几乎没有体力睁开眼睛，药物的疗效早就到达极限了！其实目前维持他生命的并不是药物，而是原于他内部的一种东西……所以还有什么要做的，请抓紧时间……
51号病房里，小沿安详的昏睡着，只是他的眉心始终是紧锁的。
他轻轻的靠近，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他深邃的眼中含着泪，他怜惜地抚摸着他的头，他脸上交织的思绪万缕千丝，恍惚间好象苍老了许多。他忽然明白，他有多爱他。只是这是一种无法说出来的爱。
“小沿……小沿。爸爸从来没有这样亲昵的叫过你的名字。为什么我在你的眼中看不到怨恨呢？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释然。为什么不恨爸爸？也许你恨了！我会好受一点。毕竟是我对不起你们。那天你问我有没有后悔，我想我不会后悔，但我想说无法给你完整的一切是我今生唯一的遗憾。你……你能明白吗？”
是爸爸吗？是吗？会不会当我睁开眼睛后，却发现一切只是虚无呢？可是，这种气息真的很像爸爸。是爸爸的气息，是爸爸的味道，温暖的怀抱，小心的抚摸……他依旧处于昏迷中
“爸爸？爸爸？是你吗？我害怕，真的好害怕……”
“小沿，小沿，是爸爸。是爸爸。”
“爸……爸爸，我……我想妈妈，想……想夏夏。再见……，不是……不是再也不……不见面，而是……而是再见……再见面……想……想”（昏迷）
“小沿，小沿，小沿……。爸爸……爸爸答应你，答应你带你回去，回去找她们。爸爸保证，当你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会看到你想看到的人。你也要答应爸爸……努力……加油……”
2000年12月19日。午休时间。初夏的中学。
“夏夏”
“潘妈妈。您……您怎么来了？”
“夏夏，夏夏你知道吗？小沿，小沿他要回来了！”
我在那一瞬间忽然失去了神志，我不知道改不该相信自己的耳朵‘小沿他要回来了！’这句话一直在我的脑海中回荡，冲击着我的每一个感官细胞。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在脸上涂上什么颜色，亦或是勾勒出怎样一幅表情……
“夏夏，夏夏你没事吧？”
“恩！潘妈妈我没事。我没事。您刚刚说的是真的吗？小沿他真的要回来了？”
“当然是真的了！傻丫头！”
“那潘妈妈我……我可以去看他吗？”
“当然。夏夏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不是这样的。潘妈妈那小沿他在哪里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小沿会和他爸爸一起回来。对了！也是你潘爸爸要我找你的。”
“找我？找我？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说不定是小沿想你了啊！夏夏，能不能向老师请两天的假？今天下午上完课，我来接你好不好？”
“今天……今天晚上就可以看到小沿了吗？”
“应该是明天才能看到他吧！具体要看你潘爸爸的安排”
“好。我知道了潘妈妈！谢谢您！”
“初夏你妈妈好漂亮哦！”同桌
“恩？哦！是……是很美！”她的嘴角一直挂着一道抹不去的微笑
“喂！你干嘛一直笑啊？什么事这么开心？”
“有吗？对了！我有点事，可能要请两天假。你要好好学习哦！”
“你怎么总是请假啊？”
“因为总是有重要的事情啊！”
“不明白你怎么总是有这么多事情！”
“好啦！收拾一下准备上课了！”
其实我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我一直盯着墙上的指针，一圈，两圈……我有一种想要拨动指针的冲动……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的晃荡着……
终于熬到了下午课外活动时间
“潘妈妈，等很久了吗？”我看到潘妈妈站在离我们班不远的地方
“没有，刚到。走吧！”
“去哪里？”
“+++酒店，小沿应该会在那里吧！”
真的吗？太好了！很久……很久没有看到小沿了！（只是他会不会不想看到我呢？我仿佛又看到那天的机场他决裂的背影）
“是啊！很久没有看到小沿。夏夏，我们待会儿就可以看到小沿了！你说他有没有长高？有没有变得更帅？还有他……他会不会还在生我的气？”
“小沿应该长高了吧！头发也应该长长了一点吧！还有应该会变得更帅吧！……”
“夏夏，夏夏……？”
“恩……潘妈妈您不用担心，小沿他不会生您气的。我相信他会明白的，或许他只是需要长一点的时间。”
“希望会是这样的。”
“潘妈妈，我的样子还好吗？”
“当然，夏夏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
“那头发乱不乱？脸脏不脏？还有……还有……”
“好啦！夏夏什么都很好”
“真的吗？”
“……”潘妈妈慈祥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