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1)
至于我,家里人都希望我有出息或能幸福美满地生活,所以我的男朋友一定要经过全家人的严格筛选。大学期间我曾认识一个在省体校踢足球的男孩子,打前锋,那一阵子我常在足球场上替他鼓劲。可是三个月后,在全家人左看右看、前挑后选下分手了。他说他受不了我的家人,我说要想成为我家的女婿就得习惯我的家人。
研究生的性子很好,至少在我家里是这样。妈妈一见到他就喜欢上了他,甚至认定了他将做她的小女婿。
与研究生相识到恋爱大概有三年时间,从第二年开始,母亲就经常有意无意提到我们的婚事。研究生的家在外地,他总说一切听母亲安排,母亲就一直想安排。
我很喜欢研究生,我从不否认对他的喜爱。只是有时,我自己也觉得奇怪,我从没想过要嫁人,但我知道婚姻是必须经历的。
对于小浪,或许我对她的关爱多于友情,我对她的容忍多于对她的拒绝,或许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地拒绝过她。我真心地关心她,同情她,真实地去保护她。我希望她过得好,有一个完整的家,一个爱她的男人。
那天清晨,她用我给她留下的钥匙打开了我的家门,那一刻,我们之间所有的容忍和秘密就已结束了。箭离弦奔向靶心的过程是最美好、最灿烂的,但当箭到达靶心的时候,它当初的离开也就毫无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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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波:“不,她死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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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忘掉过去所有的快乐与不快乐,嫁给研究生。因为我怀孕了,结婚是母亲决定的。研究生没有反对,我有时觉得他很奇怪,他是否真爱过小浪呢?但他表示那只是一个错误,他爱我。母亲决定让我和研究生结婚后立刻去美国,孙三兰张罗着我们出国的事情,母亲张罗着我们结婚的事情。我在干什么呢?我在躲避小浪。
那天晚上,我异常烦躁,我和画家在“北方饺子”店喝着酒吃着肉串,我们吃得都不专心。画家惦记着回家,他说困了。我看了看表,10点多了,我求他再呆会儿,“再陪我坐坐,”我说。
那是个秋天的夜晚,我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你很烦躁,”画家说,“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不会,家里正准备我结婚的事呢。”我说。
“那你……”画家是想说,一个要结婚的女人现在应该是很开心的。但我不开心,我知道即使我不准备,我的婚礼也会照常举行。
“没什么事的,不然会呼你的。”画家宽慰我,他不知道我早已关了呼机。
我决定打开呼机,轻轻地推上按钮,顿时,呼机像开闸般“嘟嘟”地响个不停,我低头按住,脸色苍白地站起来奔向街边的出租车。画家一直跟着我。
那是一套二室一厅的住房,白色的墙、大红色金丝绒窗帘、长沙发都与别的家没什么不同。我熟练地打开客厅的灯进入睡房。睡房有着朦胧的灯光,粉色的墙,粉色的窗帘、墙纸、家具、床单、床罩、被套,以及粉色的灯,床的正上方是一张24寸的合影,那是年幼的我和小浪,我们穿着规范的学生服,年轻、幼稚,很开心的表情。
那张照片是房间里唯一挂在墙上的东西。
“小浪,小浪……”我轻推着小浪。
小浪安静地、乖乖地躺在粉色的床单上,穿着粉色的睡裙,胸前搭着一床粉色的薄被。她的双手平放在胸口上,手中有一个粉色的硬皮本。看来她睡得很熟,很沉。
“别吵了,孙波,她睡着了。”画家说。
“不,她死了。”我说。
我依稀记得这是秋天发生的事。这件事让我充满了罪恶感,我用我短暂的人生经历去思索和理解这件事,可谁知却越想越糟。
在那天晚上,那个秋天的晚上小浪吞下了87颗安眠药。
在那天晚上,我一直没有回呼机,又没有出现,小浪便以为我出事了,她吞下了87颗安眠药。
就在那天晚上,87颗安眠药片很快地让小浪进入了睡眠状态,小浪的生命也随着睡眠越溜越远……
整整一天我都坐在小浪的身边,看着她那张熟睡的脸,光滑细嫩,仿佛仍有生气和热度。我真不相信小浪已经离我而去,我不相信曾经那么痴情执著的小浪现在已不属于这个尘世了,留下的只是那空荡荡的、曾经借给小浪使用过的躯体。我抱着那个躯体,我握住那躯体的手,冰冷而僵硬。可小浪呢?小浪在哪里?我摇晃着那躯体,“小浪,醒醒小浪,我来了,我……看你来了。”
小浪死了。她带着她最深的爱和最后的遗憾死去,她带走了我的全部情愫,只有在感觉到她已经不在这个尘世的那一刹那,我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那是我一生都无法再找到的爱。
对不起,小浪。
或许真像你说的,世间是有轮回的,或许在很久以前的某一个时期,我们真的曾携手一起走过;或许曾经在某一个美好的夜晚,我们的确相知相许过。可是,小浪,在今朝今世,我们也相识相知,相濡以沫,但你为什么还要撒手而去,不再与我共度这人生呢?其实,小浪,你好笨,相识相许的方式很多的,不一定只有爱情才能将我们联系在一起。我们可以做一生的朋友。你和我。
一整天我都在看着小浪的日记,也只有这个才能让我集中精力。我从不知道小浪在写日记,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她一直将我和她的点点滴滴写在纸上,写在心里。我看着日记,眼泪一直在流,我控制不住它们。
研究生正半躺在床上,眯着眼。他很累了,他一直寸步不离地陪着我。
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我突然有种怜惜,想在他身上盖点东西。我拿起一床薄被准备往他身上搭,可拿被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因为电话响了。研究生一颤,睁开眼睛看看电话又看看我,我将薄被扔在他身上,然后拿起电话。
电话是画家打来的,他告诉我明天早晨9点替小浪入葬。我所有的悲痛都在听到电话的那一刻喷发出来,我对着电话筒哭了起来。画家吓坏了,他说别这样,孙波,小浪已经死了,那不是你的责任,你不要哭了,要不要我马上来。研究生这时接过电话很客气地说:“不用了,这有我呢,谢谢你费心了。”
研究生放下电话后看着我,他轻轻地替我擦去眼角的泪水,嘴里不停地说着:“波波,听着,我爱你。不要忘了,我是你未来的丈夫,我不希望看着你这样下去,你让我很心疼,你知道吗……”
我茫然地看着研究生,仔细地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一丝忧虑闪过研究生的眼睛,他摸摸我的头,把我搂在怀里。
第二天,研究生陪着我去了殡仪馆,画家等在那里,他已经办好了一切。孙二兰来了,她的天蓝色宝马车在静冷的殡仪馆引起了一点小震动,但很快随着她的离去而恢复平静。孙二兰只呆了一会儿,她年轻的男助理在一旁不停地接着电话,又不停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一副公事很忙的样子。于是,孙二兰便向研究生交待了些什么后就走了。
我一直坚持呆着,我坚持让所有的人都离去,我想和小浪多呆会儿。最后,整座墓碑前只有研究生在陪我。
“你也走吧,我想一个人陪陪小浪。”我对研究生说。
“不要这样,波波,我爱你。”研究生痛苦地抱住我,“我们回家吧?”
“我会回家的,可我现在想和小浪呆会儿。”
“波波,小浪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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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波:“不,她死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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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波。”研究生无奈而伤心,“我和你一起陪着小浪。”
我摇摇头:“小浪一直都不喜欢你。”
“可我也不想小浪死的。”
“你回去吧。”我让自己的表情冷漠起来。
“那好吧,”研究生站了起来,“我走了波波,不要呆得太久。”
研究生走了,所有的空间重新属于我和小浪。拿出小浪的日记,一页页翻看的时候,我的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
小浪的日记就在小浪的怀里抱着,她是抱着日记睡着的。
日记本很精致,不厚,它的外皮是一种粉色的带压模花纹的那种硬皮,两边镶有两根粉红色的彩带。小浪喜欢粉色就像她坚持她的爱情一样。
天已有些黑了,我将日记撕碎,点燃。我已经不需要它了,小浪离去以后,什么对我来说都不再重要。我甚至感觉我还活着也是一种累赘。
我决定为小浪做一件事情。
我一直在计划着这件事,等待着这一天,等着送走小浪,等着送走所有的人,等着他们离开。但我没想到有一个人会在等我,等着我动手,好给他一个救我的理由。
为了这一次,我记住了他一生。
我一直在做着这个计划,我准备了一把刀,刀是一把跳刀,黑色的刀柄,柄上有一个按钮,轻轻一推,“嚓”的一声,一片银光闪闪的刀及开口的刃就弹出来,那把刀看上去快极了。跳刀是小浪送给我的,有好些年了,一直没舍得用,夏季时切过一次西瓜,西瓜轻轻拍拍放在桌上,拿起刀推出刀刃,对着西瓜肚子杀进去,“哧”,瓜裂开了,再一划两半,整整齐齐。这以后擦干净放好了没有再用。
小浪送我刀时是让我防身用的,那一阵子治安不太好,而我又骑辆摩托车,挺招眼的,她说备把刀好,只当给自己壮壮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