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语言的错误(9)(1 / 1)
父亲不在家。朱紫一直坐在小超市里等。直至家敏将她的电话钥匙送来。才得以入得家门。
家敏碍于她今日惨遭□□,一时便是满肚子疑问。为顾念她弱小的心灵,也通通压下来。
“家敏。好人做到底。回头替我写封辞呈。”
“好。”这回她答得痛快,“虽然整件事我相信只是一只更年期母狮的疑神疑鬼,但出了这样的事,回头再见那帮人,都不知道该挂甚么面孔了。”
成年人的面孔是装在口袋里的,见甚么人,选合适的佩戴。
“谢谢你。你一直站在我这边。”
“我甚么也没有做。”她有些惭愧。因觉着自己当时没有挺身而出。“好好休息。找工作的事情,以后再算。”
“好。”
“我走了,有甚么需要,随时给电话我。”已经难能可贵。
她们相处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家敏已经自心里有几分喜欢这个极清秀沉静的单身妈妈,功夫做多一点少一点,从不计较,几乎不谈论他人是非。看起来似不太好亲近,实则容易相处。
再来新人,只怕没这么省事。
她告辞离去。
朱紫等到儿子回来,草草吃点东西。只觉太阳穴一阵的隐隐作痛,不得不吞了两个维C银翘片,携儿子早早睡去。
健乐絮絮叨叨,她被缠得无法,起身给司徒拨电话。仍然无法接通。
他是真的生气了。论理,也该是他生气的。她顶不住渴睡,丢开一切强加于她的混乱恼人的现实世界,遁入黑甜乡。
小狗刀刀这样说:只要我不醒来,世界就不存在。
这个前提太苛刻。是以基本不成立。
她带着沉重的脑袋醒来。满室红光。
首先是吓一跳:完了,迟到,睡过了头。
接着,前尘旧事慢慢回到眼前来,新一轮的难题占据思想领地。客厅传来电视机的声音,她问道:“爸爸?”
门推开,孩子走到床边,爱娇的将脸凑上来。“妈妈,你醒啦。”
她奇道,“宝贝,你怎么在这里。没去幼儿园。”
“妈妈,你病了,我留在家里照顾你。”
“我没有病。”她坐起来,“咱们现在去幼儿园。”
“现在过了六点钟了,幼儿园早放学了。”孩子眨着眼睛。
“六点钟?!”她看向窗外,果然是一轮斜阳。昨天的雨呢。
她睡了一夜一天。她醒过神,赶紧问,“你吃东西了么。”
孩子点点头,“我吃面包,苹果,还有牛奶。”
她心头一阵发苦,眼泪几乎挂不住。将孩子的大头抱在怀里,喃喃道:“细猪乖。细猪真是妈妈的好孩子。”
孩子在她怀里呆一会,挣脱出来,问道:“妈妈,你好了么。你发烧,还一直出汗。”
“发烧?”她摸着自己的额头,“没有呀。”
“你有。”他肯定的道,“我摸着就有。因为生病要乖乖睡觉。所以我不叫醒你。妈妈,你喝一点水么?”
“好的。”她哽咽。
孩子噔噔噔走出去。
她相信没有孩子会比健乐更懂事更体贴。是这样的令人欣慰心酸。
她起床整理自己,孩子跟在身后,问道:“你的脚还痛?”
“有一点点。”
孩子抢着替她拿东拿西,制造出更多混乱。
她说:“妈妈自己来。”
“妈妈,男人应该照顾女人。”
她笑歪了嘴。
一位作家曾感叹“对于父母来说,世界上没有东西比稚龄的儿女更完美的了,唯一的缺点就是会长大。”
她在内心说道:宝贝,无论付出甚么代价。你都是超值的。
二人正上演无限甜蜜的亲子戏码。门铃大作。
家敏一上来便抱怨。“这鬼天,远方都快下雪了,还这样热。还让不让人活呃。”
她将手中零零总总一列的袋子放下来。指着孩子,问:“朱健乐?”
她含笑点头,“健乐,叫姐姐。”
“姐姐。”孩子万分合作,当下脆生生叫道。
“哈。”家敏大乐。“果然美妈生美崽,这小子帅得。过来,给姐姐看看。”
健乐走过去,被家敏一顿又捏又搓,直抗议,“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抱。”
家敏“啊”一声,旋即边笑边道:“好吧。看在你不是小孩子的份上,放过你。”
孩子研究出她不可能具备开发成玩友的真相,自顾自又看卡通去了。
家敏自那些袋子里拿出一叠的书本,“你订的参考书。今天才到。重死了。亏得你有这勇气,说考就考。”她锤锤肩,叹息一声,“我自从校园里出门以后,书本上的字就再看不进去。连言情小说都不看。”
“替我交了辞呈?”
“交了。”她来不及换口气,急急忙忙就说道:“知道吗。你死也猜不到那真正的小三是何方神圣。”
她目光炯炯,女人一旦掌握八卦场中的猛料,都是这等兴奋得死的神情。
“咱们方君莹小姐。”
这回朱紫也吃了一惊,“是她?”立即想到她女克格勃似的的脸。
数千年来人们对狐狸精的定义太过框架化,认为即使不烟视媚行,至少也得是人不可貌相的清纯佳人。是以害苦了今日的朱紫。
“那姓邵的人渣,想趁机混你头上过关。男人怎么都这样呢。”她愤怒而绝望,“我们还要不要嫁人。”
“你怎知道的?”
“老李真找人查了。这种事,做得再天衣无缝,也终归纸包不住火。冲邵家那河东狮说那通电话,还不一清二白。夜半三更的,不是你不是我,还有谁会在那办公室。”
她苦笑,“想一想,这一对,也搭。”
“不知那位凶悍的太太这回做何感想。估计不想离婚,也得离了。恶有恶报。”家敏用词十分巴辣。
“呃。你。”她开始盘问,“你诚实招来。”
朱紫料到。实则她只想说,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复杂。十分乏善足陈。
“我该从何说起呢。”
“从头说起。”家敏不放过她。
她略微沉吟,“我以前认识乔尔良,小时候的朋友。”
“哗。”家敏嘴巴张成一个“o”型,“我发现你小时候的朋友怎么个个都—— 喂,你小时候是甚么人啊。”
她问得奇突,朱紫忍不住道:“我小时候三头六臂,头上长犄角,身后有尾巴。”
“快说。”
“以前有家玩具企业,我说‘桃花太郎’你可能知道,那只猪。”
“呃,这我知道。小时候为了它,没少同我表妹打架。”随即她强调,“我们八卦来着,你别跑题。”
“推出那款玩具的,叫茂成公司。”
“对啊。好似这家公司后来被调查,当时网上炒得沸沸扬扬。”
“家敏,我父亲,正是一手创立这家公司的朱茂成。”
“你。那么。”家敏的脑袋转了一会儿弯,眼睛瞪成两个“O”型,指着她,“你怎么?”
朱紫让她看。
“可是你看起来也没有甚么不同啊。”
“有。我白天是人,晚上变成吸血鬼。四处吃人。”她没好气。
“啊。怪道像乔尔良那种大神,给你一请,立即来替你消灾。”她说的是那天当翻译的事。“我就说怎么这么诡异咯。”
“原来你是个地道的富家女哦。可是旧时王谢堂前燕,如何飞入寻常百姓家。”
她略做交代,而后道:“没有你说的样夸张。”
“你认识像潘石屹牛根生这样的大腕么。”
“同潘石屹夫妇该算认识的。他本人没甚么映像,但她妻子很健谈。”她这样说。
“呜。富豪们都怎么生活呢。”
“酒池肉林,穷极奢侈,香艳糜烂。”
“说一说,小时候的乔尔良,他从小就这么酷么。”
“晕。”她抬高自己那只脚,“你恁地没良心,好歹慰问一下伤员。”
“对哦,你的脚好点没有。”她在该问题上蜻蜓点水,任何人都看得出诚意寥寥。“他小时候就那么酷么。”
不,他小时候,是典型的阳光男。
“我到比较大的时候,才认识他。”
直至天黑,朱紫为好奇宝宝家敏轰炸得口干舌燥。早知如此,她该随意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家敏小姐,你能否假装比较淑女,对她人之事非礼勿问。”
“哈。我掌握第一手资料,将来八卦之时,好让人对我刮目相看。”她总算稍感心足,“放心,我会适当隐去真人,通通代号以‘我朋友’。现在,为答谢你提供□□。以及顺带顾念一下你伤兵残将,本小姐洗手做羹汤。替你们准备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晚宴。”
“你会煮饭?”这次轮到朱紫吃惊。
“休得门缝看人。将人看扁咯。”她豪气的伸出手,摘下手表,“我老娘老爹去喝人家满月酒。反正我回家也没饭吃。”
果然,她摸向厨房,穿上围裙,真个叮叮咚咚操作起来。
当她正问道:“有没有生抽。”
门铃响了。
朱紫再料不到,来的居然是那位豆子豆浆的谭豆豆先生。
“谭大夫?”她看清楚来人,“怎么是您。”
“您甚么呢。平白叫得我七老八十,咱们还是别这么客气了。”他的样子看上去总是这么笑容可掬,“不放我进去?”
她这才意识到将客人堵在门口。“请进来。”
“乔二那日再三托孤。我来看看。”
然而他并没有立即视察伤员,只抽着鼻子,说道:“好香哦。炒甚么吃。”
“不介意的话,先吃个便饭。今日正好我同事大展身手。”
“真的吗。”自他喜上眉梢的神情来看,大约他不打算拿自己当外人。“那我不客气了,想想外面的伙食,先就饱了。”
“谁家孩子?你同事的?”他随口问。
“细猪,叫哥哥。”
呵呵,逢人给他降一级,男女通吃。现在社会不再是讲究长为尊的时代。
孩子白了来人一眼,不太情愿的道:“哥哥。”
“我儿子。”她解释。
不出所料。谭豆豆大夫猛眨了眨眼睛,完全毫无新意的惊讶道:“你的孩子?我不相信。你自己还是孩子呢。”
看来逢人降级这功夫,谁都会。
他加重语气,再一次道,“我不相信。”
朱紫招呼他坐下。“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差不多已经好了。”
谭大夫粗略的看了看。压一压,说道:“应该不碍事了。休息几天,就好。乔二瞎紧张。”
孩子都这么大了,他有些弄不清楚她们间到底是甚关系。
里间大厨一声高呼:“开饭了。”
门一开,家敏两手不空。端着盘子上菜。
朱紫正要介绍。孰料坐在一边的谭大夫猛然间站起来,无法置信的看着家敏,惊呼:“是你?”
她二人俱是一愣,朱紫问:“你们认识?”
家敏反应稍慢一拍,接着才道:“呀。是你?”
“我一直等你电话,谁知杳无音讯。想不到在这碰到你。”
家敏一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大约想去摸头发,意识到双手为油渍所污。又放下,微笑着道:“人生何处不相逢。”
朱紫听得七荤八素,惦着脚,说道,“坐下说。边吃边说。”
一时大家落了坐,谭大夫还十分激动,频频说,“我已经定好了衣服。就等你电话。”
“衣服?”
这唱的是哪一出。
“是这样的。”总算有人体恤她满头问号,给她说明这场相见欢的来龙去脉。
原来家敏那日参加同学会,混乱中找错了房间。谭大夫当时正端着一杯西瓜汁进门来——谁知道他为什么端着果汁站门外头。她退出去,走道后头一侍者前来上菜,不偏不倚,撞到他手臂,于是,满杯鲜红的果汁大半泼洒在她烟灰色的裙摆上。侍者连忙惊慌失措的道歉,她摊着两手,站在当地。有好一会他以为她会因沮丧而哭出声来。
包间有女客经过,叹道:“可惜。芬迪这裙子。老贵了。”
她徒劳的擦了擦,冲着同样快要哭的侍者轻轻说,“没关系。我回去洗一洗。”
怎么洗,越是贵的衣服越是疙瘩得要命。
他于心不忍,自侍者那接过纸笔,写了个电话号码给她。并道歉,“对不起,我也有错。衣服由我来赔偿。”
怪道家敏那天回来抱怨,“你的裙子我给你报销了。”
这时家敏说:“不是正品货,所以不贵。”
朱紫停下筷子,定睛道,“谁说的。那千真万确是芬迪的正品。你别撒谎。”
家敏懵了一下,低头吃饭。
谭大夫于是开始赞美她高超的厨艺,并十分给面子的添多两次饭。
一时四个人的饭桌子,吃得热闹非凡。
正争论谁去洗碗。门铃居然又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