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1 / 1)
“哪,事情就是这样!”贵雪瑶仰起小脸得意洋洋地向沈骏宣布——“安然不能跟你去开演奏会了,因为她现在是我的钢琴老师!”
“安小姐……”沈骏看向木宴,求证地唤了一声。
“没错,我已经答应她了。”木宴平静地陈述事实。
“为什么?是因为她家比我家有钱吗?”看了眼一旁志得意满的孩子,年轻人扯起一个略带苦涩的笑,“果然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办到吗?”
没必要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吧?世道自然是如此……这男人还真是单纯到令人哭笑不得呢!
谦逊、温和、善良,全身心地投入自己衷爱的音乐事业,虽然做事拖拉,略显懦弱,但并不是什么讨厌的人。更重要的是……她在这个叫沈骏的男人身上看到了一些东西——
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对理想倾注的无限热情,以及那份做着真正喜欢的事的自由……听他谈及父母时的语气,也似乎有个非常和睦的家庭!而这一切,她都没有。
普通人是不是比较容易得到这些东西呢?说到底,她是有些羡慕了。潜意识里并不希望这个不谙世事,却隐隐让她羡慕的人受到残酷现实的打击,露出那种沮丧失落的表情。她向来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此时男人脸上的失望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她觉得不得不说些什么。
“贵家的孩子——”木宴朝贵雪瑶的方向抬抬下巴,“顶着家族的光环出生,从小锦衣玉食、呼风唤雨。别人拼尽全力也无法做到的事,只要她开口就都能办到……羡慕吗?”
小女孩的脸上露出颇为得意的神情,年轻人的脸却渐渐苍白下去……
木宴冷淡地看着对方的表情变化,叹息般地继续道:“可是,血统只是借光而已。如果荣耀和财富只是来自家族,同依靠双手努力活下去的人相比,这些人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沈骏哑然。
木宴歪过头瞟了他一眼,“钱这么重要的话,你是不是应该放弃小提琴,尽快继承家业呢?”
“当然不!”年轻人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物质上的压迫可能使人屈服,但能让人心甘情愿低下头颅的,或许是智慧和美德,或许是胆识和手段,永远永远也不会是金钱。”木宴淡淡扯起嘴角,语气中有毫不掩饰的讥讽,“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办到?你的心智只停留在小孩子的程度吗?”
沈骏心头狂震,呆愣地看着木宴,言语不能。这个安静、淡漠的少女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令他心神震颤的话,那样尖锐刻薄,那样毫不客气,却奇异地解开了他的心结。他所介怀的东西,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听了她的那番话,一切仿佛都豁然开朗,似乎那些让他耿耿于怀的事也的确就是那样不值一提!
“哥哥,你听到了吗?安然是在骂我们吗?”贵雪瑶若有所悟地低下头,表情严肃地陷入沉思,“我从来不知道,有钱原来是件那么不光彩的事……”
贵蓝枢没说话,眼中依稀有笑意。
血统只是借光而已。如果荣耀和财富只是来自家族,同依靠双手努力活下去的人相比,这些人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物质上的压迫可能使人屈服,但能够让人心甘情愿低下头颅的,或许是智慧和美德,或许是胆识和手段,永远永远也不会是金钱。
真是非常厉害的冷嘲热讽呢!这家伙似乎比看上去要危险得多!
“她到底是谁?你是怎么认识她的?”贵蓝枢对着贵雪瑶发问,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木宴身上。眼前的人带着粗笨的框架眼镜,浑身湿透、形状狼狈,可他却觉得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女比起两人第一次照面时更加耀眼……
“她是我在外面认识的朋友,你不要问了啦!”
贵蓝枢收回视线,对贵雪瑶说:“好,我不问。但你也休想把她留在家里!”
“哥哥!”
“她到底是谁?”
……
“即使没有贵雪瑶,我也不打算接受你的邀请。”掷地有声的一番话后,木宴正面拒绝沈骏的邀请。
“为什么?”
“我的钢琴技巧并没你想象中那么好!开演奏会的话,你该去找更专业的人才对。”
“可是……”
木宴本就不喜多言,那样一番长篇大论之后,她本人已经很不耐烦了,此时有些恹恹地摆摆手,决定结束这场无谓的对话,“至于贵家,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去他们家与酬劳的高低没关系……”
“我信!”沈骏截断木宴的话。
“……?”
沈骏抬起头,镜片后的眼中有晶亮的光,激动之余,一把握住木宴的手!
“我相信你不是为了钱!从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不习惯被陌生人触碰的木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既然你已经做出决定,我也不再勉强!不过,一个月后,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邀请,来听我的演奏会!”说罢,年轻人冲木宴露出一个格外坦率真诚的笑容,平淡无奇的五官在那一笑之下竟有些光彩夺目的味道。
木宴微怔,连带着被人擅自拉住手的抗拒也淡了不少。
这是一个非常适合微笑的人——木宴心想。
……
耐着性子将某新锐小提琴家打发走后,木宴将注意力转回贵氏兄妹那边。即使在跟沈骏说话,她也知道贵蓝枢正在向贵雪瑶询问关于自己的事。
“……我答应安然不说的!”贵雪瑶咬着嘴唇。
贵蓝枢看了眼朝这边走来的木宴,“是吗?那我先进去了!”边说边转身要走。
“等一下!”贵雪瑶大喝一声。
其余两人被孩子强劲的气势震了一下,纷纷将视线投向她。
小女孩低着脑袋沉默了一下,片刻后抬起头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往下掉,“呜呜呜呜……”
贵蓝枢:“……”
木宴:“……”
“呜……哥哥欺负我,哥哥不疼我了……”贵雪瑶呜呜咽咽地哭,“如果…如果妈妈在的话,一定、一定会帮我!呜——雪瑶好可怜!”
木宴静静站到一旁,偷偷打量贵蓝枢的反应。
贵蓝枢看着贵雪瑶,表情愕然,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哭闹着耍无赖的孩子是他那强势霸道的妹妹,“你这丫头……一年不见,跟谁学来这种不入流的把戏?”
“呜呜……”贵雪瑶不答,继续哭,不停地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外带打嗝,眼角余光却下意识地瞟向木宴。
木宴原地黑线——不是完全在说是跟她学的了吗……
如此这般,一分钟后,贵蓝枢缴械投降,“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他弯腰抱起抽噎得厉害的孩子,“我答应你,让她给你当老师就是了!”
“真的?”贵雪瑶凄凄哀哀地瞅哥哥一眼。
“别高兴得太早。”贵蓝枢斜睨妹妹一眼,替她抹掉眼泪,“这人半小时前刚把重要的客人拖进游泳池差点淹死。就算我同意,老爸也不见得会同意。”
“诶——?!”被哥哥抱在手里的贵雪瑶瞪大眼睛恍悟,“难怪浑身都湿透了……没关系!爸爸很容易搞定的,只要你不反对就好!我现在就去跟他说!”说到这里,贵雪瑶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贵蓝枢,指指木宴,小小声地叮嘱道:“哥哥,你可要帮我看住她,不能放她跑了,否则我跟你没完哦!”
“……”
……
看着贵雪瑶一阵风似的冲向休息室,贵蓝枢转过身,朝木宴勾勾手指,“你,跟我出来!”
木宴:“……”
……
*** *** ***
木宴沉默地跟着贵蓝枢一路走到外面。在空无一人的游泳池边,贵蓝枢停下脚步,木宴心中一沉,也随之站定。
男人微微眯起眼睛打量木宴,“之前小看你了!竟有本事骗得雪瑶这样维护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只是这里临时聘用的钢琴手。”木宴坦然自若地回答。
贵蓝枢大笑,“这话留着骗沈家那个笨蛋吧!”
“枢少爷还是怀疑我拿了你的东西吗?”
“没错。”贵蓝枢上前两步,拉近两人的距离,声音低了下去,“你……非常可疑。”
“一百只兔子也不是一匹马,同样的,一百个疑点不等于一个证据——”木宴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男人探究的视线,“如果你怀疑我,希望你能拿出证据。”
“证据?”贵蓝枢忽然咧嘴一笑,“能把你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么?”
木宴低下头,湿透的裤子紧贴着身体,虽然不明显,但口袋里的接收器还是不可避免地凸显出来……
“……”
贵蓝枢眉毛一挑,“还是要我自己过去拿?”
木宴默默地把手伸入口袋,迟疑了一下,终于将接收器取出递了过去,贵蓝枢冷笑着从她手中接过——
九月底的天气,坚持不肯换下这身湿透的衣服,如果不是自虐狂就是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只外形像手机的东西是防水的吧?
“嘀!”手机屏幕上,鲜红的数字从“9”跳到“8”,贵蓝枢眼神一凝……
“这是什么?”
木宴负手看着贵蓝枢,笑了,“你认为是什么,它就是什么!”她的语气很轻松,整个人却一步步地往后倒退……
“嘀!”说话间,屏幕上的数字已经跳到了“6”,贵蓝枢脑中警铃大作!
“要不要试着按按看呢?运气好的话可能会停下来。”
“立刻让它停下!”贵蓝枢快步向木宴走去。
“无能为力。”木宴以同样快的速度向后退着,“与其想着如何让它停止,不如想想怎样处理才是最安全的吧!”
“你会为你所做的事后悔的!”贵蓝枢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整个人都带上一股戾气。
“3。”木宴开始倒数,脚下片刻不停。
“女人,你是在找死!”声音从牙缝中挤出,贵蓝枢迅速环顾四周……
“2。”
“……”
“1。”
最后一个数字从木宴口中吐出的瞬间,男人扬手将接收器掷入游泳池!
接收器在坠入水中的刹那发出“哔——”的一声长鸣!
然后,没有贵蓝枢预期中震耳欲聋的爆炸和滔天的水花,游泳池的水面就此恢复了平静……
“啊,我的手机。”木宴面无表情地看着游泳池,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地说。
脸色难看到无以复加的贵蓝枢:“……”
木宴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将接收器交给贵蓝枢之前,她悄悄启动了自爆系统,并在短短10秒内令对方相信那是□□,将之扔进水里……如此一来,即便贵蓝枢事后把那只内部构造几乎与手机一模一样的接收器找回来,他所能得到的,也只会是一个主板进水,完全无法修复,报废掉的手机而已!
正想着,男人已经冲过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刚才那个是什么东西?”
“用看的就知道了吧?我新买的手机……”木宴轻蔑地瞟了贵蓝枢一眼,“只是个倒计时的手机屏保,枢少爷真是一点都不禁吓啊!”说完就觉得脖子上的力道收得更紧,她不由的蹙起眉头……
男人彻底被激怒了,漆黑的眼中幽暗的蓝芒一掠而过,“看来你是真想死!”
盛怒中的男人手劲大得出奇,木宴渐渐感到有些无法呼吸。生命受到了威胁,作为杀手的她却硬是压下反击的本能反应,只是伸出手徒劳地掰着男人铁钳般的手——这个男人自然是非常危险的,但机会已经摆到面前的现在,她不想在这里放弃!
贵蓝枢皱着眉怀疑地观察某人的反应……
软弱无力的反抗渐渐微弱下去,手下的人却倔强地不肯妥协,亦不愿开口求饶!捏在手里的脖子纤细脆弱,因为呼吸受阻,象牙白的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精致的眉毛紧蹙,唇齿微启。那双黑色琉璃般的眸子里流露出愤恨不甘的无助,配上艰难的呼吸和忍耐的表情,竟有一种残忍艳丽的美感!
漂亮的眼睛痛苦地闭起,木宴死咬住嘴唇,就是不出声,男人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再继续下去……
蓦然收手,贵蓝枢一把拽住木宴的衣领,将她拉近!
“你很好!”他咬牙切齿地说,恼怒地盯着拼命呼吸的木宴看了片刻,突然露出一个极度邪恶的笑容,猛地拽起木宴,将她扔进了身边的泳池!
“什么时候打算说实话了,知会我一声!当然,得在你淹死之前——”贵蓝枢对着落水的木宴冷笑,“如果你‘还是’不会游泳的话!”
木宴一言不发,在水里扑腾了一阵子,慢慢沉了下去……
贵蓝枢抱臂站在岸上:派人盯着果然是对的!之前的落水事件,要不是在远处暗中观察的人及时赶到,可能就真的出事了!据手下汇报,这个奇怪的安然被救上岸后还没接受任何急救就自己醒了过来!
同样是不会水的人,同样落水这么长时间,一个深度昏迷,一个却自行醒转?哼,不会游泳的家伙被人突然扔进水里,能够像这样从容不迫地沉下去么?以为在骗三岁小孩?他倒要看看她能坚持多久!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一等再等,等了又等,人,没有浮上来……
贵蓝枢心下沉吟:水下闭气两分钟……如果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话不算什么……(某岚:喂,再等下去会死人的!)
三分钟过去了……
贵蓝枢换了个站立姿势……(某岚:臭小子!竟敢这样虐我家宴!)
四分钟过去了……
……怎么还不上来?(某岚咬牙:你小子够狠!)
五分钟过去了……
贵蓝枢:“……”(某岚抓狂:啊啊啊啊——偶滴宴宴!贵蓝枢你这混蛋,老娘要拆了你拆了你!我要你被宴宴甩了再甩甩了再甩甩了再甩!啊啊啊啊啊——!)
六分钟……即将过去的时候,贵蓝枢终于脱掉西装跳了下去……(某岚跪地无力:得救了……)
……
“咳、咳!咳咳咳咳……”木宴挣扎着侧过身子,爆发般地呛咳起来,唇齿间尽是陌生男人的味道。
竟然真的昏过去了……居然还要这男人救……真丢脸!
咳着咳着,某人脸上不由自主地飞起一抹轻红……
总算醒了!
贵蓝枢往地上一坐,抹了抹水光潋滟的薄唇,打量着面前的人,呼吸也有些急促——整整三分钟的CPR[心肺复苏术的简称,具体步骤包括大家期待已久(?)的人工呼吸和胸外心脏按压没错!],却依旧呼吸、心跳全无,他几乎要以为她真死了!
系发的绳子在跳进水里救人的时候遗失了,男人伸手将湿漉漉的发捋起,英俊的脸孔在月光下带着一种傲气的美丽。淡金色的发贴在脸颊上,水珠顺着发丝一滴滴滑落,宛然有华丽的感觉。不断淌水的黑色衬衫紧贴身体,显出漂亮的肌肉线条,配上慵懒随意的表情,一瞬间,这个傲慢霸道的男人在水光月色中竟显得无限性感起来……
“真是够倔的!不会游泳的话,为什么不开口求救?!”男人把玩着木宴那副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语气缓了下来。经过方才那番折腾,他的怒气消褪了不少,头脑也终于冷静下来。
“咳咳,我求救的话……你会救我吗?咳咳咳咳……把我扔下去的……咳,不就是你么?”
木宴大口呼吸着涌入胸腔的新鲜空气,斜瞥着男人。那种满含怒意,又吃准了他不会真下毒手的眼神让余怒未消的男人忽然有些忍俊不禁。
贵蓝枢直起身,拍拍木宴的脸,“你就那么笃定我不会杀你?”
木宴恼火地一掌打开男人的手,自顾自地顺着气,末了才道:“这是你家的酒店,你怎么可能让人死在这里?话又说回来,倘若我真是你要找的人,死了的话,你永远都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何况……”木宴顿了一顿。
“何况什么?”
木宴支撑着坐起来,淡然道:“何况,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是那种会夺人性命的人!”
“哦?”
木宴侧头直视对方,眼底滑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低低地说:“杀人,是要有天分的!杀人者的血液,你有吗?天宇财团的二少爷!”
是的,杀人是要有天分的!在杀人的瞬间没有丝毫犹豫,视人命如草芥——真正的杀人如麻!因为只要有一丁点的迟疑和迷茫,死的那个就会是自己!
无需理由,不问是非!不必知道那是谁的亲人,又是谁的爱人;不去理会那是谁的精神支柱,又是谁的整个世界!要的只是……一个命令!
杀人……是要有天分的……
仿佛被那句话中隐约散发出的血腥肃杀以及木宴身上转瞬即逝的落寞所惑,男人微微怔忪。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人声,打破了短暂沉闷的诡异气氛……
木宴眨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恢复到平日里的淡漠平静,“你妹妹派人来找我们了。”
贵蓝枢看着木宴半晌不语,最后终于开口道:“好,你可以留下。”
“我不是可疑人物么?”
“你当然是!所以,不要做出任何会让我‘误解’的事!”
木宴点点头,随即想起了什么,“对了,枢少爷。”
“什么?”
“你是不是该赔我一只新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