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丧父(1 / 1)
他走出车站后,赶到医院,父亲没有清醒过来,曾在医院。她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十恶不赫的罪犯,更忍不住直接将我拉出病房,拖到走廊。
“你还有脸来?你让银雪把爸害得还不够吗?”大姐脸若冰霜,声音从未有过的嫌恶。
“大姐,你讲点道理好吗?喂爸吃粥,我们是无心的,我跟你一样难过!他不仅是你爸,也是我爸!”他试图跟大姐说道理。
“我不讲道理?嘿嘿!你倒是很会颠倒黑白,只不过是提到她的名字,爸就住院了,她来看了一回,爸就再也不能、不能出院了,这第二回,从昨晚,你们离开后,直到现在都还没清醒过来。你说!不是因为她,爸能这样吗?”曾莹的眼泪扑嗍嗍的流下来,悲愤至极的指控。他闭上眼,知道大姐短时间是不可能想通的了。
舒洁也赶到了医院,小玉也从第五医院赶了过来,他们对曾嵘也是满面愤怒,小玉是欲言又止,母亲却是第一回朝他发火。
“啊嵘,你以前做什么,我都可以不管不问,随你高兴。连你的终身大事也不逼你,可是,你怎么能找了这么个害人精呢?太不懂事了。”
“妈!”他无言以对,知道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用,唯有沉默。
“你们是曾海潮的家属吧?请到办公室!”四十多岁的主治医生走过来,他的脸色凝重,让他们的心也仿佛七上八下的打鼓。
“病人已病入膏肓,已进入病危状态,就是这几天了,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医生冷静的话刚说完“咚”的一声就有人晕倒了。
“大姐,大姐!”小玉扶起晕倒的大姐,按她的人中,促使她清醒过来。她脸色苍白若纸,痛苦是那么清晰的写在脸上。曾嵘也心如刀绞,却努力克制自己的悲伤。
“医生,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蒙天瑞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们已经无能为力。能拖这么多年已是奇迹。”郑医生,一直都是曾海潮的主治医生,也是他们花了重金请的兼职家庭医师。此刻,他却只能摇头。
“那他还会清醒过来吗?”蒙天瑞关心的问。
“除非用强心针,令他能够清醒一段时间交待后事。”
他和小玉都请了假,连同大姐、妈一起守在了医院。大姐是最悲伤的,好强的她从未曾像如今这样容易流泪。当年他跟父亲同时出事,她也是镇定自若,并以坚强的笑容给他们打气,此刻却跟他一样难以自控的悲哀、一样天塌地陷的伤心欲绝,他们的天地都是一片混沌,只有蒙天瑞在处理所有琐事。
清醒过来的曾海潮,要求单独见了舒洁。舒洁出来后泪流满面,却又好像不仅仅是悲哀那么简单,曾海潮又陷进了昏迷。
曾海潮第二次,见了蒙天瑞。姐夫的表情很复杂,他竟看不懂,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应该皆而有之吧,难过、悲伤、疑虑、担心、害怕竟还有一丝不甘与高兴,全都纠结在他出病房的那一刻。
这一次,曾海潮竟昏迷了三天,他以为再也见不到清醒的父亲了。擦试着他瘦骨嶙峋的身子,抚摸那皱纹缠绕的脸庞,还是忍不住心酸,泪成串的滴落。
“爸,你真的不再看我一眼了吗?我是你唯一的儿子啊,你一直放心不下的不成器的儿子啊!只要你能醒来,能够好起来,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做,哪怕是去做我讨厌的生意人。”
“你总算还知道自己不成器,你要是早些肯听爸的话,何至于到现在的地步?你要是肯去打理生意,公司、工厂就还会一直姓曾,爸即使不在了,也能瞑目。可你……”曾莹恨铁不成钢的数落他。
“大姐,我知道错了。”曾嵘抚平父亲紧皱的眉头,爸,我真的令你死不瞑目?放心不下吗?
“啊嵘!别怪姐迷信,我是怕呀,怕失去爸,怕失去你!我不能冒哪怕是一丝的危险,就算是胡说是荒唐,我也宁可信其有。”大姐过来靠住他的肩头,痛哭失声。他心里是无比清楚的,大姐对自己是极为爱护的,甚至并不比对淡飞少,他们的年龄差距,让大姐和他产生了一种似姐弟又似母子的情感。
“大姐,我清楚,你是为我好的。别哭了,说不准爸会被我们吵醒。”曾嵘轻怕她的背,并用手帕擦去她的泪水,那红肿的眼睛,似乎将这一生的泪都在这几天流尽了。
“嗯,我们就这样静静的守着他。”大姐和他肩并肩坐到床边的沙发上,吴叔的工作已由他接手,最后几天他要亲自照顾父亲了。吴叔竟在这时提出了辞职,他虽觉得奇怪,还是允了。只是想不透他为什么要这样,这十年,他跟爸朝夕相处,早已发展出朋友般的情谊,最后一程,他却选择了缺席。
此时,已是12月20日。爸昏迷了近十天,靠那支人参与点滴维持着生命特征,其中只醒来了两次。其他人都正常上班了,只有曾嵘请了长假来照顾父亲,大姐也是寸步不离医院。他们的三餐,由家里送来,简单的梳洗就在医院进行。
郑医生进来,望了望他们一眼,就到床头给曾海潮换了一瓶药水。这本该是护士的工作,却由他亲自做,曾嵘犹豫了一下问出声:
“郑医生,为什么你亲自来换药水?”
“我跟你爸认识二十多年了,想再亲手为他做点事。”
“啊嵘,啊嵘”曾嵘在似睡非睡的朦胧中,依稀听见父亲的呼唤,忙睁开眼,却见父亲正笑容可掬的望着在沙发上浅眠的姐弟俩。曾嵘连忙推推大姐。
“大姐,爸醒了。爸,你感觉怎么样?”他连踏两大步,跑到床前,握住爸伸出被子外的手。
“爸!你醒了!”惊醒过来的曾莹无比快乐的惊呼。
“辛苦你们了。”他的气色是前所未有的好,好像他住院之前的状态。
“爸,你说哪里话,只要你能醒过来,无论多苦我都愿意挨的,何况只是在病房里守着你。”曾莹语气哽咽。
“啊莹,你打小跟着我一起吃苦,最艰难的日子,是我们父女俩相扶着一起闯过的。要是没有你,早些年的关只怕我都闯不过。能看见你幸福,我就放心了。”曾海潮轻拍着曾莹的手,安慰她。
“爸,能做你的女儿是我最大的幸运。”曾莹泪中带笑,与曾海潮一起回忆早些年辛酸的创业岁月,曾嵘第一次了解到父亲白手起家竟是这么难的,竟吃过那么多苦,而创业的第一桶金竟是来自收购废旧。
“记得有一次你哭着回家说,没有一个人愿跟你同桌,因为你是破烂王的女儿。那时我就在心底起誓,总有一天,要你那些同学都羡慕你是我曾海潮的女儿。啊莹,你是我奋斗的动力啊。”曾海潮也无限感慨。
“我也记得,距我哭着回家不到一年,爸,你不就收破烂了,做了批发食品的生意,第二年就开了食品厂,爸,你真的做到了,当年的每一个同学现在都羡慕我是你的女儿。”
“因为你的出生,我的人生变得更为不同,更有意义。啊嵘,谢谢你来做我的儿子。”曾海潮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爸,你那么爱我,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以前还不了解,能做你的儿子是我的福气,可我还不懂惜福。”曾嵘哽咽着说。
“我,其实为你做的不多,因为你不喜欢,能留给你的也很有限。只希望你不要再犯傻,一定要懂得把握手中的幸福。啊莹,我不在了以后,啊嵘,就只能靠你照顾了,你清楚,他虽然年近三十,在社会上的历练却很少,不懂人情世故,不知人心险恶,啊莹,你要多费心啊,你们两姐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血脉相连!”曾海将曾嵘和曾莹的手放到一起。
“嗯,爸,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别人欺负他一天。我知道,你、啊嵘、淡飞是我在这世上仅有的三个血亲。”曾莹郑重向父亲承诺,却把小玉和舒洁排除了,令曾嵘万分不解,当时只以为是他们两个糊涂了,没想到原来另有乾坤。
“还有,啊嵘的妈妈,这三十多年也难为她了,我不在以后,就随她自己的心意过吧,你也别难为她了。”曾嵘听后十分震惊,爸这不是明显鼓励妈去找第二春吗?
“我知道了,爸,你不必操心这么多。好好休息吧。”曾莹却不想谈这个问题。
“现在不说,我怕以后没机会了,啊莹,你隐忍了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很为难。唉!”曾海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爸,我没事,你都能忍了,我又算什么,只要啊嵘好好的长大,忍这点没关系。”曾莹朝包装材料笑了出来,他们的谈话让曾嵘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你去找淡飞来,我想见见她,还有小玉他们两口子,也一并见见吧。”曾海潮朝曾莹吩咐,父亲很宠淡飞,对他在物质生活上也是有求必应的。却从未见他宠过小玉,对她总是淡淡的,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啊嵘,我还真不放心你。银雪,对你而言,不知是福是祸。银雪,还真不是你可以把握的。你现在拥有她,凭的不过是运气。”曾海潮的眼中满是忧虑,显然是为他和雪儿的以后担忧。
“爸,你放心,我和雪儿彼此相爱,定能相伴一生的。”他笑着安慰父亲。
“我知道你很爱她,也确定她也非常的爱你。可是,你们要面对的难关太多,你过于善良的性子只怕给你带来的未必是好结果。以后的风雨会摧折你们的这份爱。”他的安慰并没有效,父亲依然很担心。
“只要两颗心真诚相爱,就一定可以闯过风雨见到彩虹,爸,你不必担心。”
“好,你既有这个信心,那么记住,你们结婚以后,不管出什么事,有什么是非流言,都不要放手,不要离婚!用真心去包容去感化去体贴,你就一定可以守住她。跟我发誓,绝不离婚!”曾海潮郑重的叮瞩,并要他发誓,虽然觉得奇怪,可他还是依然照做了。
“我发誓,绝不跟银雪离婚!”
“爸!”在门口打电话的曾莹,听到他如此郑重的誓言,立即叫了起来。并挂了电话到病房里来。
“啊莹,你妈,半年前去世了,你有没有去看她?”曾海潮没管曾莹的惊呀,却语出惊人,曾嵘被惊呆了,大姐的妈?去世了,她不是跟我同一个妈吗?
“爸,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当然没有去看她。”曾莹的声音很冷,冰得没有一丝感情。
“啊莹,你也不小了,为何还是这样意气用事?不管如何你都该去看看她的,毕竟她把你生了下来。况且当年的事,我也是有责任的,如果我不是那么冷漠无情的对她,只怕她未必会走那一条路。”曾海潮的笑容不见了,竟是眼中带泪。
“爸,怎么能怪你?当然是她不要脸对不起你。她晚景凄凉都是她活该!”曾莹也是泪流不止。
“你既知道她晚景凄凉,想来匿名资助她生活的人就是你了,送钱给她去商业养老院的,是我。不管怎样,我们都一起原谅了她。”
“爸!”曾莹跟曾海潮抱头痛哭,曾嵘看着心惊胆颤,他竟然到了这时才知道,他跟大姐竟然是同父异母的,是了,大姐跟妈只相差了17岁,当初看户口本时,只以为妈实在太早婚了。
“啊莹,等爸死后,把我跟你妈葬在一起吧,我要告诉她,我这一生爱的女人始终只有她而已,还想告诉她你早已原谅她了,还照顾了她几年的生活。”他一生只爱了一个女人,那他母亲呢,又算什么?曾嵘心里一片悲哀,为母亲。难怪他们总是相敬如宾,吵不起也好不起。原来是没有爱。
“爸!”曾莹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的点头。
“爷爷!”淡飞飞跑进来。
“淡飞,你有着父疼母爱,是不需要爷爷操心的。爷爷只希望你能够快乐幸福的过一辈子。”
“爷爷。”淡飞语气哽咽,“你快点好起来吧,不然,以后妈骂我、爸罚我,就没人帮我了。”
“傻淡飞,你妈骂你是为你好,你爸罚你是想你更优秀!”
“爸爸”小玉怯怯的走上来,她对父亲一直都是怕的,从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只有父亲不在场了,她才是那个捣蛋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妹。
“小玉,颜良,希望你们好好过日子。我累了。”曾海潮竟然只说了那么一句,就闭上了眼。甚至连祥欢都没见。曾莹见状,忙把一屋子的人赶了出去。
“爸!”曾嵘却感觉父亲握住自己的手松了下去,并无力垂到了床下。伸手探向他的鼻子,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突然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过了好几秒钟才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
“爸!爸!你醒过来呀。医生、医生。”所有人都被他天崩地裂的哭声吓住了,曾莹的第一反应是双眼一翻,晕了过去,医生也急急的跑来紧急抢救,强心针,电击,开到了最大码,可是曾海潮最终却没能再醒过来。紧闭的双眼,眉头舒展,脸带微笑,本塌陷的嘴角也轻轻翘起,算得上是含笑九泉了。
两个月,曾海潮竟然真的只撑了60天,在12月21号撒手人寰。23号,曾海潮出殡的日子,曾嵘捧着灵牌木然的随着送葬的队伍,穿过大街、走到城郊的墓地,看着一铲一铲的黄泥掩埋那枣红色的棺木,久久的跪在新坟前,最后陪在他的身边,就剩下了淡飞、大姐。一生爱你千百回的音乐却在此时骤然响起,他知道是雪儿打来的。
“你还好吗?这两天我老做恶梦,梦见你总是……”雪儿的声音很担忧,他沙哑的打断她。
“雪儿,爸去世了。”
“银雪?你还敢打电话来?我爸死了,你得意了吗?你还想纠缠啊嵘?你到底懂不懂适可而止,非要他也死了你才满意?我们家不欢迎你!永远都不可能接受你。死心吧!”大姐抢去手机,一阵乱吼,曾嵘却已经没有心力去跟她辩驳,只叫出了一声:
“大姐!”
“啪!”他的手机在地上四分五裂。
“如果,你还当自己是爸的儿子,还要认我这个大姐,就不再跟银雪这个贱人来往!”曾莹无比气愤,他只能闭上眼任由原以为干涸的泪水缓缓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