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1)
“你找我到底有何事?”穆潍的口吻平稳,不乏寒意。
夫讳看着眼前的灰发男子,道:“亏你可以忍受到现在。以你的性子,恐怕谁也无法使你低头。”
穆潍低声冷笑:“夫讳,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在你的身上。你心里的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想要剑就直说。”
“神剑一旦从主,就无法取出,”夫讳的眼中似有深意,“我希望是你自愿——”
“自愿?”穆潍神情复杂地仰望宫殿顶层的雕镂而出的海棠花,“你忘了当时是谁毁了贞女族么?是我……是我亲手杀了其余的三大当家……如今,你让我自愿?”
正殿中,一名灰发男子的内心正忍受着撕裂般的疼痛,他笑望着贞女族象征,宛如十几年之前。
夫讳的眼神坚决:“我也可以杀了你。”
“杀了我?”穆潍直面他,笑容锋利,“我真是好奇……融入了我的灵魂的神剑会是什么样子。”
“‘墨’剑不该是你的。”
“如今说这话未免太迟……当时若不是你太过无用,我怎会至此?代你受剑并非我愿。”
“你的愿望就是毁了你的哥哥吗?”至今,夫讳都还记得当时的事情。
十几年前,就在这个正殿之中,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中,一个十岁的男孩高傲地仰起洁净的面庞,毫无惧意地直视这片大陆的王。
他眉宇间的蓝莲使王紧蹙眉峰,使穆圮无法自制地颤抖,使整个王朝震撼。
然,王的女儿,玎缕却平静地睥睨着他,声音充满不屑与嘲讽:“当家所需要的不仅仅是力量。你的高傲与自负使你永远都无力超越现任的当家。你如此对待自己的哥哥,居心昭然若揭。”
玎缕的话使他失败,使他再次回到失落的境地。
夫讳不明白王为什么会把‘墨’剑传给他,或许因为他的力量……或是因为他是穆圮的弟弟……
王想借他的手除掉穆圮,除掉那个诱使圣女萌生情欲的人。
可,朝中暗涌却提前下手,将穆圮杀死,更换“水莲”当家,致使圣女心如死灰,满怀怨恨。
得到神剑力量的穆潍并没有遵从贞女族的意志,反其道而行。他处处阻扰贞女族,杀害其余三大当家。
“土莲”的“墨”剑根本就没有消失,它一直在这个灰发男子的身体里……
“我毁了他?”穆潍细长的双眸中所透露出的情感没有人可以全数体会,“应该是他毁了我……”
“你到底想要怎样?”夫讳猜不透眼前这个男子心里的想法。
“就算你知道了……凭你的力量,你又能做些什么?”
“你已经与贞女族的幸存者接触过了,是不是?”
“是。”
穆潍的神情迫使夫讳压低了声音:“你不杀她?”
“我为什么要杀她。”穆潍似在嘲笑夫讳的愚蠢,“你有你的目的,而我也有想做的事。不要枉自猜测我的心思。”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你不是已经‘相信’了这么多年了么。为何现在就不可?”穆潍不等夫讳做出反应就径自离开正殿。
我想做的事谁会明白……
灰发男子面无表情地在游廊里走着,恰好遇到了归来的海翎。
“圣使又去了石门了吗?”
“嗯。”海翎怯生生地回答,“可是没有成功。”
“那是当然的。”穆潍从她身边走过,“那道门只接受贞女族,你怎么可能会打开。”
海翎惊恐地睁大双眼,鼓起勇气,转身问他:“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穆潍停下脚步,轻笑道:“当然知道。‘泉’的真面目,贞女族为何会如此惧怕它……一切的一切我全都知道。”他转身冷眼看着娇小的女子,“可是,知道了又如何?我想你也很清楚,公布真相不会起到积极的作用。所以,你还是安稳地待在这里,静等贞女族的幸存者回来。”
“贞女族的幸存者?”
“到时候,你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穆潍的话如同寒冰,使海翎的身心冻结。
上任圣使所传下的手札里明文写道:“将‘墨’剑传给‘水莲’当家之弟——穆潍,此举必会惹来祸害。身为圣使不能正确辅佐王与圣女,是微臣失职。贞女族王朝的兴起与覆灭都会围绕着‘泉’,围绕着四把神剑而转动。有因则有果,数千年前贞女族所受到的迫害换来贞女族的繁荣,而数千年前凡人的嫉恨转为危害这个王朝的诅咒。微臣可以凭此身承担圣女的无奈,分担圣女的痛苦……却无法使圣女从几千年来的怨恨中摆脱。四把神剑会给王朝带来不同的命运,神剑的行为关系到王朝的兴衰……穆潍的愤恨会使王朝走向毁灭……”
游廊中只剩下海翎一人,她回想着手扎中的悲切话语,因此时没有人在自己身旁而害怕着。
金陵城。
深夜,月华被单薄的云层所遮掩,洒下来的凄清光泽随着云层的移动而不断转换着亮度。
一个男子偷偷着走出客栈,神情肃穆地遥望着远处的宫殿。
郁浚。
翼隼念了念那个让自己心生惧念的男子的名字,回头看了看客栈,再次确定泉逝与墨莲没有跟来。
自从与墨莲一起赶路,泉逝的睡眠时间似又了恢复正常。
他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他在心里一直记挂着牧闽的事情,并认为牧闽因为自己而被圣教抓去。但怕泉逝担心,他只是说牧闽已寻到家人,与父母一起回家了。
他知道圣教在金陵城有耳目。在他混乱又残缺的记忆里,金陵城的宫殿总是不断地刺激他的神经。更加令他在意的是,今日刚刚到达金陵城,就似乎有人紧紧地盯着他,那种从暗处投来的目光使他全身紧绷。
翼隼咬了咬牙,向位于城池中心的宫殿奔去。他刚刚离去,又有一人飘然而至。
男子脸色苍白,双眼无光,而手中的剑却有着月亮的清辉。他微微张口,冷漠地重复他所接到的命令:“速将贞女族的幸存者带来。”
客栈。
墨莲藏好娘留下的短剑,准备自行调查白日里尾随他们的人的底细。
虽然他双目不能视物,但他却能真切地感受到不怀好意的气息一直跟随着他们而行。因为不知道来者的身份,他并没有将自己的怀疑告诉泉逝与翼隼。
若真的意在贞女族与神剑,那么一定会在附近徘徊。不如先去查一查……
墨莲房中的灯一直是灭着的。对他来说,灯光无关紧要,白天与黑夜之间没有任何差别。
他轻声走出房门,不想惊醒其他人。泉逝的屋里却突兀地传出巨大的声响,那是刀刃挥砍物体的崩裂声。
墨莲一惊,慌忙冲进屋:“泉逝!”
女子并没有应他,而是发出低微的喘息声。
“贞女族的幸存者……”从破散的窗户洒进的月光映亮了男子少有表情的脸。
“你是谁?”认出了男子所在的位置,墨莲握紧了短剑。
“空誓。”男子的声音僵硬,没有起伏。
“空誓?!”墨莲的手瞬间松了力道。
娘的亲生儿子?
空誓没有等墨莲作出其他的反应,便点地刺剑过去。
“墨莲!”一旁半跪在地的泉逝大声唤道。由于腰间被刺伤,她无法上前阻止,只好将手中的飞刀射向空誓。
“不能伤他!”墨莲急忙侧身将飞刀挡下,空誓也因感受到了危险而急速闪开。
空誓的双眸没有任何感情的波动,如同一潭死水。
墨莲闻到了血腥味:“泉逝,你受伤了?”
“没事……”比起身上的伤,泉逝更在意墨莲方才异常的举动,“墨莲,你为什么……”
墨莲有些激动:“娘的亲生儿子就叫空誓。”
闻言,泉逝诧愕道:“他是女店主的儿子?可是……他不是被夫讳……”她看了看男子手中黯淡无光的剑,心中犯疑,没有在继续下去。
墨莲见男子又要举剑,忙问:“你记不记得你娘是谁?”
“娘?”空誓依旧面无表情,“不清楚。”
墨莲紧抿双唇,娘死去的那一幕再次浮现。
…………
“也许,你就是我的空誓……”
…………
他明白空誓是娘活下去的唯一支撑,是娘在世间的唯一依恋。他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取代她的亲生儿子,更未想到这个冷漠、毫无情感可言的男子是娘心系十几年的孩子。
空誓一步步逼近,而墨莲却无法举剑……他无法用娘的剑去伤害她的亲生儿子。
“墨莲!”泉逝一手捂住伤口,一手支地勉强站起,“快逃!”她明白墨莲根本不会举剑伤害空誓。
他对娘的死一直无法释怀,又怎么可能再使空誓受伤?
就在空誓手中的剑快要刺入墨莲的身体之时,一道火光刺痛了空誓的眼。
“夫讳养的小狗怎么会在我的地盘瞎溜达?万一我心情不好勿伤了你,你的主人可不会轻易放过我。”男子的眉宇间有一朵红莲正在绽放光彩。
空誓看了看站在门边的人:“‘火莲’的当家,烽纭……‘土莲’的事与你无关。”
烽纭面显怒色,狠鸷道:“这里是金陵城,是我的地方!再者,我与夫讳的地位是平等的,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空誓盯着那道越发强烈的光芒,缓声道:“空誓多有得罪,还请当家恕罪。”语毕,便欲离开。
“等等!”墨莲急切地唤住他,“回轸……你认不认识……”
“不认识。”他没有半点犹豫。
烽纭的脸色倒是变了变,待空誓离开,他便道:“你们两个当中,谁的体内有神剑?”
对如此直白的问题,墨莲与泉逝皆怔。
从刚刚的对话以及他眉间红莲得知,此人正是相传已经失踪一年的“火莲”当家——烽纭。“火莲”当家可是“莲”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在不知他的用意之前,两人不敢贸然答话。
烽纭在心中早已拿定了主意,道:“你们是不是还有一个朋友?”
两人知道他意指翼隼。
“是。”墨莲扶住泉逝答道。
见两人茫然的神色,烽纭又问:“他去了宫殿,你们不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