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浪子筋心网掌(3)(1 / 1)
阮珊立刻夸张地用手按住胸口,那样子似乎是要激动地昏过去。
钟文欣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阮珊盯牢了晓雄,嘴里说道:“喂,文欣,给我们介绍一下啊。这位先生是——”
钟文欣正犹豫着不知如何介绍才好,晓雄已经“啪”的一声打开了名片夹。“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今后请多关照。”
阮珊在名片上扫了一眼,便意味深长地发出了一声:“噢——”
钟文欣觉得脸上有点发烫,立刻解释道,“晓雄还在读研究生。”
阮珊嘴角上挂着坏笑说,“哦,明白,明白,是半工半读嘛。”
钟文欣便觉得心里有点儿堵,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大家落座打牌,晓雄坐在了钟文欣的上手。阮珊问晓雄,“你会怎么打呀?”晓雄答了句,“怎么打都行。”然后就伸手在桌上洗那副像牙牌。哗哗啦啦地将牌洗开了,便左手右手一起上阵,飞快地将像牙牌码了起来,那动作流畅而熟练。
钟文欣看出来了,晓雄有点儿卖弄。
阮珊眯起眼儿,半真半假地夸了句,“哟,还是个老手呢。”
几把牌打下来,钟文欣就感觉到晓雄的牌技远在众人之上了。他又是吃牌又是自摸地连着“和”了几把,面前赢的码子就堆了起来。董大姐已经清了几次嗓子,阮珊屁股下面的椅子也吱吱扭扭地响了几回。钟文欣就拿眼来睃晓雄,毕竟是初次登门的客人嘛,还是不要太露锋芒才好。
晓雄乖巧得很,接下来再打,就不动声色地收敛了。明明是要赢的牌,他却捂在手里,只在那儿等着钟文欣。说来也怪,钟文欣手里的麻将牌在晓雄的眼里仿佛是透明的,就缺着一张“北风”配对呢,晓雄可可地就送过来,让钟文欣“和”了。晓雄坐在钟文欣的上手,就这样又“送”又“喂”的,把个钟文欣捧成了常胜将军。
董大姐没说什么,只是打了几个哈欠。阮珊不乐意了,她笑嘻嘻地站起来对钟文欣说,“你这个位置是风水宝地呀,来,咱们俩换换。”
钟文欣就与阮珊调了调座位。
阮珊得过肾炎病,治疗时用多了激素,人就变得黑黑胖胖,望上去有点儿像日本火锅填肥的大相扑手。她那么重磅地落在椅子上,晓雄不由得偏起身子躲了躲。牌局再度重开,阮珊在这块风水宝地上却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晓雄似乎变得愚钝了,他慢吞吞地看牌出牌,显得有点儿自顾不暇,当然也就谈不上给下方的人“送”和“喂”了。
阮珊睃睃晓雄,再睃睃钟文欣,不咸不淡地说:“哟,我说文欣,怎么你坐在这儿灵,我坐在这儿就不灵啊?看来这不是地的风水,是人的风水呀。”
钟文欣抿着嘴笑。
阮珊沉了沉脸,目光冷冷地投向身边的晓雄。晓雄做出个浑然不觉的样子,双手托着腮,看上去像是在琢磨他面前的几张牌。如此一来,他左手腕上的那块表便从袖口里一览无余地露了出来。
阮珊眯起肉泡眼扫了扫那块表,然后抬起指尖问,“大梅花?”
晓雄点点头。
“假的。”阮珊唇上爆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尖厉。
晓雄像被刺中似的倏然一抖,左手紧紧地捏起了一张牌。
“不会吧?哪儿能呢。”钟文欣皱了皱眉,赶忙挺身卫护。仿佛那表如果被指为赝品,表的主人就会跟着赝了。
“真梅花表外壳没这么暗,表蒙子比这透得多。”阮珊不依不饶,又深深地刺了一句。
晓雄不由得垂下左肘,于是那块表就畏畏葸葸地缩回了袖口里。接下来,他又像失手似的,抛出了紧紧捏着的那张牌。
“啊,‘白板’!”阮珊得意洋洋地把晓雄喂的这张牌“吃”了进去,“嘻嘻,我‘和’了。”
仿佛要掩饰自己的情绪,晓雄伸出双手去洗桌上的麻将牌,他胡乱搅和着,竟把几张牌划拉到了地上。
钟文欣弯下腰帮他捡。
阮珊似乎意犹未尽,她一边码着牌,一边说,“眼下世面上假货多得很,别说手表了,什么都能做假呀。”
钟文欣实在忍不住,回了一句,“我就不信,谁还能造出一个假阮珊吗?”
阮珊的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什么来。
那牌往下再打的时候,晓雄重又精神抖擞了。他势不可挡地一路赢下来,似乎是方才受了憋屈,此时要发泄。他打得太顺手太得意了,出牌时每每要用三个指头捏着那牌在空中不停地晃,仿佛那不是麻将牌,而是一张中了大奖的彩票。
“条日(子),条日(子),六条日(子)——”
他口中念念有词,他简直不是在念而是在唱。他唱得奇特而宛转,在每个“子”的结尾处都带着一个微妙的卷舌音,听上去就像舌尖在轻巧地打滚儿。
“你是箕山人。”
阮珊冷冷地说。
得意的神情不见了,晓雄像是凝固了一般愣在那儿。
唔,他是从箕山来的?钟文欣疑惑地望了望晓雄,那可是个偏远的山区小县。
晓雄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他目光尖利地望着阮珊说,“不错,我是箕山人。箕山很偏,很远,很穷。”
最后那几个字像是被牙狠狠地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