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为谁风露立中宵(1 / 1)
饭毕的时候已经月上九霄,老苍头还在拉着萧容和阮佩说话,呆坐了片刻我便感觉我在这里纯属多余,于是便跟他们歉意的笑了笑起身离席,而阮佩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倒是萧容好意得提醒了一句:“后院里有一片松林,你可以去那里走走。”
我不置可否得走进院子,信步徜徉在如水的月色下,心里微微有点发堵,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度过十八岁生日,而父母他们在宫里定也是急坏了吧,伏遥伤势好了以后会来救我吗……没来由得一阵刺痛,我捂着胸口靠到墙边上喘息了好久才慢慢平复,再抬头入目处是两副竖扁,龙飞凤舞得两排大字,我略略退了几步抬头轻声念道:“鸿鹄轻腾高万里,白鹤展翅出凡尘。”
鸿鹄志高而道远,白鹤圣洁而高雅,真难以想象百年以前鸿鹤萧家会是什么样子……
我低吟着这两句诗,不知不觉便真走到了后院,这里的古松千奇百怪,每一棵都粗及一人,少说也要长了上百年,从外面看进去黑漆漆的,我甚至都能听到里面鸟兽的鸣叫,这样诡异的林子让我进去散步?
除非我嫌命太长了!
我毫不犹豫得转身往回走,身后林子里怪异的声音更甚,惊得我一阵战栗,脚下也不由加快了步伐,却猛得撞上一个白影,紧接着便是心惊胆颤的惨叫:“啊……”
“天哪,你别叫了!整个宅子里只有四个人,你怕什么啊!”萧容慌忙伸手捂住我的嘴,一面还低喃道:“苍爷爷和阮佩都睡下了,你把他们都叫起来我就不能陪你过生日了……”
过生日?怎么听他的口气倒像是背着夫人出来跟情人偷会……
一念及次我的脸噌得红了脸,懊恼得甩了甩头,低咒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萧容看我摇头晃脑得也不说话便笑着问道:“我们两个居然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算不算得上很有缘呢?”
“即便有缘的话那也是孽缘。”我忙出声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要是再跟他扯上点别的关系那简直就是噩梦,我已经被他害得够惨了。
他却不以为怵得嘻嘻笑了起来;“孽缘更好,定是你们薛家欠我们的太多,让你来还债的,我考虑了一下,既然是来还债的,那不如……”
“萧容!你能不能拿出点杀手剑客的样子!冷酷一点……或者是深沉一点……就跟你开始的时候装得那样高傲儒雅,我都勉强能够接受。”反正都比现在这种气人的样子好。
“你既然都知道我那是装样子了,再说那是装给外人看的……”
“那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就现在这个样子啊。”
“我还是更喜欢那晚在月光下看到的安静样子……”
“……”
“……”
“……”
良久,我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你干吗非拉我站在这里?”
“我现在安静吗?”
我彻底崩溃了,他却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才问道:“心情好点了吗?”
“如果你不总是来惹我的话我的心情会更好。”我已经开始咬牙切齿了。
“如果我不逗你开心,你会哭的,你哭的样子很丑,我看了不舒服。”他说话的口气淡淡的,声音也不大,但却震得我的心轻轻颤动了一下,有种酸涩的感觉。
月光下他望向我的目光含情脉脉,我难以置信得盯着他,讶然道:“萧容……你不会喜欢我了吧?”不是我自我感觉良好,而是他今晚的表现太奇怪了。
“怎么会……”他嗤之以鼻,冷哼道:“我喜欢的类型是温柔娴淑,安静恬美,蕙质兰心……反正你一条就不符合。”
我怎么觉得阮佩也一条都不符合。不过我识趣得没说出来,撇了撇嘴巴揶揄道:“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要求还那么高。那些女孩子全都被你的假象迷惑住了啊,真惨真惨……”
“你……你再气我,我就把你丢那个松林里,看你刚才害怕的样子,以前不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得嘛,哼哼,原来也是装样子!”萧容继续冷哼,一边还摸着下巴打量我。
我心有余悸得回头瞅了一眼那个林子,低声问道:“那片松林里有什么啊?感觉阴森森的。”
萧容见此却更来了兴致,扯着我就往林子里跑,周围黑漆漆的,古松盘根错节得生长,有几次我都险些被绊倒。跑了半天萧容终于在一棵古松前停下了,而我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却很高兴得围着那颗松树转了好几圈,喜滋滋得跟我说:“这棵古松有千年的历史,是我们家族的祖先亲手栽种的,每一代的继承者都会来参拜这棵松树,我很小的时候就在这里玩耍,它见证了我的成长……”
我讶然得打量这棵千年老松,真真是“修条拂层汉,密叶障天浔”,苍劲挺拔,饱经风霜却依然生机勃勃,忍不住伸手抚上粗糙干裂的树干,由衷感叹道:“饱历冰与霜,千年方未已……可歌可叹……”然而转念又想这定是他们萧家的圣物了,我随便触碰怕是不好,所以便犹疑得缩了手,退得远远的,斜倚着一棵小一点的松树看着萧容。
萧容也不理我,抚着那颗松树陷入了沉思,整个人也显得异常的沉静,我忍不住又想起了那晚月下他清朗若华的身影,嘴角不禁勾起一摸淡淡的微笑,难得他如此安静,又离得如此之近,我从头到脚好好将他瞅了一遍,这才不得不相信,那些传言果然不虚,只怕连女子的长相都不如他完美,教子奉哥哥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少了那种魅惑人心的妖艳,多了一份不识人间烟火的飘逸……
我正看得出神,他却仿佛察觉一般转头冲我邪邪一笑,于是刚才那种飘逸的美感荡然无存,瞬间由仙人跌落成无赖的混小子,我皱眉摇头,他果然还是安静的时候好一点。
他的心情依然大好,面向我靠着树干坐下,笑道:“你现在可以问我三个问题,我在这里不会撒谎的。”他随手捡起一根松枝在地上胡乱得划着,闪亮的眸子却紧紧得盯着我,仿佛含着隐隐的期许。
我听后精神一振,脱口便问道:“你的主人是谁?为什么要抓萱儿?”
“这算是两个问题,你确定要问这两个?”他笑得很无害,却仿佛故意撩拨我一般反问,一面拿着那松枝轻轻得铺扫着地面。
我低头略微沉思,一咬牙坚定道:“对,你先回答我这两个问题,我再问第三个。”
“好。”萧容的口气依然淡淡的,“我没有主人,他只是我腾飞万里的一个垫脚石,他想得我们萧家的辅佐登上帝位,我想借助于他的权力达成自己的目的,相互利用而已。”
我未料到萧容会这么说,然而那句“鸿鹄轻腾高万里”却蹦入了我的脑海。
这次他们萧家的人真得不甘居于人下了……
我望向他的目光千变万化,抛却百年前的仇恨不说,此刻他想推翻大周朝,而我是想要安国兴邦的公主,果真是势不两立,这种短暂的和平相处以后怕是永远都没有了。
他似察觉出我的疏离,深深得看了我一眼,声音平静而低缓:“他便是你的叔父禄王爷,一个觊觎皇位二十几年的人,那么他为何千辛万苦从皇宫里救出雪公主便不用我多做解释了吧。”
我的叔父禄王爷想谋反……
我噌得站直身子,声音因为惊讶已经变了调:“你是说他实则是救自己最宝贝的女儿,而阮佩和林荆也是从一开始就安□□去照应的……”
“是,你以为你父亲当年真是喜欢华阳郡主才册封为公主,并留驻宇清宫的吗?雪公主一直都是个人质,压制着禄王爷不得谋反,而今,禄王爷羽翼已丰,救出雪公主便是他的第一步,接下来用不了多久西城便要兵变了。”他回答得干脆利落,与我却是惊吓连连。
可是,父亲是真的喜欢萱儿啊,我不信温润善良的父亲会如此。
然而萧容的话由不得我不信,此刻也不是追忆往昔的时候,萱儿已经是再安全不过了,那我便没有必要留在这里。
我要回宫,我要通知父亲他们小心,河西的农民军还未镇压,西城又要兵变了……
我仓惶踏前几步,握住萧容的胳膊低声求道:“萧容,放了我吧,既然你不是真心辅佐禄王爷,你便放了我吧。”我从未如此哀求过人,此时因为心焦说话也不免颤抖了起来。
萧容手里的树枝“啪”得一声折断了,他赌气一般得将那树枝扔得远远的,方才冷冷道:“不放!”脸色亦如三月寒冰一般森冷。
“为何?你囚禁我到底是为何?”我一把甩开他的手臂,跺脚怒道。
萧容不甘示弱得瞪着我,大声吼道:“我都告诉你多少遍了,我要引辛逝和卫伏遥上钩,你这女人是听不懂我的意思吗……”
我被他吼得有点愣,半天回了神后一跺脚便又吼了回去:“你到底想拿辛逝和伏遥他们怎样?”
漆黑的松林里撒下点点月光,我与萧容怒目而视,恨不得一口将对方吐下去,我与他和平相处果然不可能。
我们俩对视了半晌,萧容居然脸颊红红得低了头,嗫嚅道:“我想知道辛逝跟卫伏遥哪个爱你更深,我也想知道你喜不喜欢辛逝,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统统引来,我来个坐山观虎斗,没准他们两败俱伤,而你跟我相处久了反而发觉我比他们都好,然后死乞白赖得要嫁给我呢……”
这种假设他都能想得出来……而我这次是真的被他的话惊呆了,讷讷得问:“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是啊,我是不喜欢你,不过被女人喜欢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他满脸的陶醉,仿佛那些离夙小姐,初雪姑娘和露月美人们统统站在他眼前一般。
就为了这个理由便囚禁我?
我忍无可忍挥掌便向他打过去,他却早有预料般飞身跃出老远,一面还气喘吁吁得大笑道:“你居然信了,哈哈……你居然信了我刚才的话!你的三个问题问完了,第四个问题我是骗你的……”
我望着他毫无形象得大笑着,然而胸口又一阵刺痛,急忙扶住旁边的松树才勉强稳住身形,疼痛却越来越剧烈,直到绞得五脏六腑翻腾,我“哇”得吐了一口鲜血,身体便再也立不住了。
还未待我跌到地面,萧容便扑过来一把将我抱住,满脸的焦急心痛之色,我勉强抬头望了他一眼,虚弱道:“我想是你给我下的毒发作了,快给我解药吧,我死了便没有用处了。”
“胡说,我根本就没给你下毒,我骗你的,我每次骗你你都信,你怎么这么傻!”他紧紧得将我抱在怀里,发足急奔。
我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渐渐得有点失去意识,然而终究忍不住苦笑道:“原来又是骗我,你对我到底有没有说过真话……”萧容的嘴一张一合得说着什么,我却听不清,只觉得脑袋沉沉的,胸口说不出得痛,仿佛有一只手不断得拧着我的五脏六腑,痛得我四肢冰冷,浑身抽搐……
我伏在萧容的怀里,感受着他身体些微的颤动,慢慢得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