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碧楼晚月踏风去(1 / 1)
已经三更天了。
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懒懒得望向窗外,此时一弯新月如钩,高悬于天际,淡薄的清辉洒落在我的身上,在屋内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偶尔微风吹过,抚弄着我披散的发丝,宽大的袍子也不安分的舞动着。
正如萧容所说,这些天来我果真习惯了穿这种松散的长袍,就连以前总是梳理得异常精致细腻的发髻此时我也懒得绾了,就任由那满头的青丝披散在身后,有的时候我会想,其实这样也不错,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
我正兀自沉思间,萧容的声音缓缓在身后响起:“公主可是在等越二哥,如果是的话我劝你不必等下去了,越二哥伤势未愈已经歇息了。”他的声音清冷的,却也透着一丝炫耀般的喜悦,我想他现在大概以挫败我为乐趣。
我轻轻转身,无奈得笑道:“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萧容一愣,问道:“什么?”
“我虽未料到你真敢明目张胆得违逆了越兴,但此时此刻见到你也并不惊讶。”我信手抚弄着桌子上的一方砚台,心里虽是微微失望,却也不觉诧异,也许我已经先入为主得神化了萧容的能力,总感觉对于他,我毫无还手之力。
“原来公主是期待见到我的。”萧容笑眯眯得冲我说着,一面还抬手拱袖一揖调笑道:“佳人有约,何其荣幸。”
我不想理会他的戏谑,抬头淡淡问道:“越兴怎么样了?”
“你总这么关心别人吗,每次先问得总是别人如何,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会怎么处置你?”萧容已经失了刚才的好脾气,口气微微恼怒。
望着他那冷冷的眼神,我轻叹道:“我很想知道你为何囚禁我,如果我问了,你会告诉我吗?”我冲他挑了挑眉毛,巧笑道:“所以我便索性不问了。”
“你……”他似乎被我气坏了,怒急反笑道:“好!好!既然这样也省得我多费唇舌,你现在便跟我走吧!”说完他便拉起我的胳膊大步向外走去。
我被他拖得一阵踉跄差点摔倒,而他全然不顾我的感受,几乎像拖曳着货物般将我拉到了个阁楼外面,我一阵小跑才稳住了身形,怒道:“你干什么!?我有脚,自己会走,再说你要带我去哪里?”
萧容被我吼得顿了身形,转身道:“你不是不愿意呆在这里嘛,那我便带你走,也省得你费尽心思想要逃离这里。”
“你要放了我?”我惊得睁大眼睛盯着他,一时之间忘了挣脱手臂,便就这样被她拉着,在如水的月光照耀下,说不出的暧昧。
话毕,我便意识到我问了一个多么蠢的问题。
而萧容的嘴角顷刻间上弯,哈哈大笑道:“可能吗!?”说完他更是毫无顾忌得笑得前仰后合,一面还念叨着:“笨!笨!真是笨!”
我被他笑得心里一阵发堵,使劲一挥手甩开他的手臂,窘道:“我哪里也不去,我要回去救剪秋。”
我气恼得拧身往阁楼里走,转念一想便又回身轻轻问道:“剪秋是你的人,你总不至于眼睁睁看她死,你会去救她吧?”
萧容尤自没有笑够,听闻我低声求他,心情更是大好,嘿嘿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剪秋是我的暗人,她的死活也与我无关,就是不知道她怎么得罪了阮佩,非要置她于死地,阮佩那丫头自小毒辣,这招借刀杀人用得也不错……”
阮佩?又是谁?
我听得一头雾水,连连皱眉,萧容见了便恍然,拊额笑道:“原来你竟不知,你身边的佩儿本姓阮,是我的师妹,她善于用毒,你中的毒还有雪公主的毒都是她下的……”
萧容还在那里洋洋得意得夸着他的师妹,我却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双耳嗡嗡作响,脑袋一阵发晕。
原来,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只有我想不到的事情。
阮佩在宇清宫潜伏长达五年,到底意欲何为?萱儿现在怎么样了?剪秋呢?辛逝会杀了剪秋吗?一连串的问题仿佛无形中串成一条线,然而我却理不清,心中好似一团乱麻,解也解不开。
抬头望向萧容时,他正狡黠得冲我眨着眼睛,笑着说道:“其实我认识公主已经五年了。”他兀自高兴着,而我想死的心都有了,怪不得这几天风乌端过来的食物都是我喜欢吃的,连拿过来的笔墨纸砚都是我惯常喜欢用的。
我被人算计了五年居然毫无所觉……
我盯着萧容那绝美的面容,恨声道:“说……你监视了我五年,到底打得什么主意?不管你想怎样,我都不会让你得逞的!”我的双手紧紧得攥着,恨不得一拳打在他身上,以泄我心头之恨。
萧容听完我的话,却是不以为然得哂笑道:“你别自作多情了,我才懒得打你的主意,她们奉命看管的是雪公主。”
“萱儿?她现在怎么样了?”我已经无暇理会萧容的嘲讽,惊叫得问道。
萱儿在宫里理应没事,她没有来围猎场,应该是最安全的,我此时如此庆幸自己带了阮佩上路。
萧容怜悯得望了我一眼,也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转身向竹林的方向踱去,半晌他重重得叹了口气,却也并不停下脚步,背对着我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最亲,最爱,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你,你还会这般天真得只考虑其他人的安危吗?”
父亲,母亲,两个哥哥,伏遥,伏宸,萱儿,方拓……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浮现在我的脑海,这些都是我的亲人,最最信赖的亲人,我从没想过背叛他们,也从没想过他们会背叛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该怎么办?
剪秋……我猛然间想到剪秋,因为我的不信任,她很可能已经死去了。
我的心里顿时一阵酸楚,狠狠得甩了甩脑袋,坚定道:“我相信我的亲人,你不用挑拨离间,他们不会背叛我,我也永远不会背叛他们。”
萧容听完我的话身形顿了一下,却也不理我,只是兀自往林子里走,一直走到林中的那方石台前,这才停了下来,回身冲我说道:“林荆已经带了雪公主出宫了,你们到达围猎场的当天,她们便已经走了。”
林荆……这次不用萧容解释,我也知道他指的是荆儿,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可爱女孩。
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从身上抽离,我萎顿得低下了头,呢喃道:“萱儿她还是一个小孩子,你们抓她做什么?她……她只是我叔父禄王爷的女儿,并不是正统的皇室血脉,不要把她牵扯进这场权力的争斗……”
萱儿在我心中如雪花一般纯净,我不忍心看到她那明澈的眸子染上任何杂质,而如今……
“她本来就一直处在权力争夺的当口上,你们皇室的人,又有哪一个能够逃脱得了……”他说话的口气孤寂而落寞,有着超出年龄的老成,此时他看向我的双眸又恢复如孩童般的纯澈,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也是苦涩异常。
我想,他定是又看到了什么,可是我不敢问,也不想问。
我轻轻得叹了口气抬步走进了竹林,径直走到萧容跟前,仰头望进他的双眸,冲她璀璨一笑,诚挚道:“你不必自苦如此,你也许真能看透一些东西,你信了,你照做了,你便困了进去。你何不放开,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随意,望天边云卷云舒。这样岂不更好。”
萧容的眸中波涛汹涌,望向我的眼神陡然变得幽深,仿佛要将我深深纳入眼底,我不闪不避得与他对望,我的眼神诚挚而真切,我想告诉他,我不想与他为敌,如果这场争斗避无可避,为何要将不想卷入的人强拉入局。
萧容,如果能放得下仇恨,看开所谓的天命,本就是局外人。
而他,是我最惧怕的敌人。
可是,放得下灭族之仇又谈何容易……
良久,萧容的脸色慢慢平复,最终淡定从容,他挥袖一指旁边的石凳,道:“公主坐下与我下一盘棋可好?如若赢了我,我便带你去见雪公主,到时候你便全明白了。”
我不知道他想到了些什么,但是一提到下棋我便大皱眉头,我连子孝哥哥都赢不了,凭什么能赢得了萧容……
萧容似乎看出了我的为难,嘴角不免勾起一抹讥诮,哂道:“怎么?不敢下?还没开局便想认输?”
我冷哼一声,甩袖坐在石台旁,洒然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不会因为怕失败便不敢入局。”
萧容意味深长得看了我一眼,便也悠然入座,石台上迅速摆开一盘棋局。
结果可想而知,我不仅败了,而且是惨败,比以往任何一次败得都惨,都说智者善棋,而父母从小便夸我聪慧,琴,书,画也是无所不通,独独这“棋”却让我大为头疼,每每子奉哥哥大笑着揶揄我,我也是兀自纳罕不解。
望着那惨淡的棋局,我懊恼得一摊手,抬头望向萧容,无奈道:“我输了。”
“公主,棋局已经展开,你,我,任何人都已不能退场,赢要赢得漂亮,输也要输得有尊严。”萧容的眸光闪烁,手执黑子,一幅运筹帷幄的样子。
我一凛直直望向他,他说的是棋局,亦是人生。
“我不管你们争夺些什么,图谋些什么,我只想要我的亲人能够平安快乐。”我猛得起身,深深得望了萧容一眼便转身离去,走向那碧玉般的阁楼。
萧容在那里呆坐了半晌,才幽幽得叹道:“真够倔的!”说完他猛地起身追上我,一把扯住我的胳膊便往院门口走,边走边笑道:“走吧,走吧,刚才本来就是要带你去见雪公主的,你却死活不去。输了就输了吧,你一个女孩子连句软话都不会说啊……”
听了他的话我为之气结,但一想到能见萱儿,我便任由他扯着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