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山穷水尽疑无路(1 / 1)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身上盖着轻软暖和的锦衾,清雅的熏香若有若无得在屋内缭绕,我环顾四周,是璋武殿我的寝宫,一切都还是那么柔和安静,但是我却隐隐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我缓缓起身,脑袋却一阵肿痛,轻轻揉着额头,一只手习惯性得抚开床前帘子,刚要张嘴唤剪秋进来梳洗,却猛然间记起剪秋昨天的背叛……
我不由苦笑着摇头,连剪秋都不可信了,那我身边还有谁能信。
缓缓下床披了件薄纱披肩,轻推开案边的窗户,刺眼的阳光晃得我眼前发白,我慌忙扶住案几,昨天的事情却一点点地涌入了我的脑海……
我终于记起我漏掉了什么,是了,萧容,还有萧容所说的话……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为何如此安静?
我慌忙转身,碰翻了案上的笔墨纸砚,屋里顿时一片狼藉,我也无心理会,急忙向屋外走去,却撞上了闻声而来的叶儿。
我抓住叶儿的胳膊,劈头便问:“皇上在哪里?剪秋呢?现在又是什么时辰?”
大概是我的脸色过于骇人,叶儿吓得结结巴巴得答道:“现在……已经快晌午了,皇上……皇上在正殿与大臣们商议事务,剪秋与佩儿刚刚临时调去了皇后娘娘那里。”叶儿说完这话,却是低着头不敢看我,我一阵疑惑,不由厉声问道:“为何去母后那里?你速去将她给我找回来!”
“公主……皇后娘娘病危了……”叶儿还是低着头,却不断地偷偷抬眼观察我的脸色。
母亲病危了……
我犹如被人当胸锤了一拳,“腾腾腾”踉跄连退了几步,方才扶着床沿稳住了身形,颤抖着指着叶儿叫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叶儿看我如此,脸色已经变得惨白,还没回答我的话,却是已经跪倒在地,“咚咚咚”得磕着头,嘴里不断得说道:“是奴婢不好,奴婢该死,奴婢说错话了,皇后娘娘只是受了惊吓,多多休养便会好了,皇后娘娘吉人天相……”
“够了!”我不耐得打算了她的絮叨,上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却不成想这一用力反而使我头晕目眩,站立不稳,扑倒在地,我伏于冰冷潮湿的地面,丝丝凉意传到身上,冰得一阵颤抖,泪水不由自主便滚了下来,一滴一滴得落在地面,很快便又消失了,仿佛不曾存在过。
“公主……”叶儿扶起我,怯怯得唤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收了泪水,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母亲受了什么惊吓?”
“奴婢不知,只是听说早膳的时候突然有急报,皇后娘娘听后便晕倒了,皇上守了一上午,那帮大臣们多番派人才将皇上请去了前殿,怕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商议……”叶儿顿了顿,便又补充道:“现在大部分侍女都在皇后娘娘的寝宫侯着呢,随行的御医也全在那里……”
不待她说完,我便急急道:“快点扶我过去!”
叶儿吃力的扶着我,我的整个身子几乎全靠在她身上,脚下发虚,想来昨天的药力还没有过。
怎么突然间母亲又晕倒?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母亲惊吓到如此地步?大臣们几次三番得来请父亲议事,那定是发生了重大的事情了……
“阴谋诡计嘛……明天你便知道了……”萧容的话犹在耳边。
我猛地顿住了脚步,沉声道:“扶我去前殿!”
叶儿顿时不知所措:“公主,皇后娘娘的寝宫马上就到了……前殿那里商议政事,是不允许去的……”
“哪里来的这些废话!扶我去前殿!”我训斥道,脚步已经走向前殿的方向。
这些年来我也未曾对叶儿如此严厉过,她从小便跟着我,个性温和与人无争,剪秋来后我便一味得宠剪秋,她也从未抱怨。我因着剪秋会下棋,会唱曲儿,会作画,每每总是忽略了叶儿,现在想来心头便一阵酸涩,再看她此时已经被我训斥得怆然若泣,我不由歉然道:“叶儿,今天我的话重了,你别往心里去。但是你且听我的便是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父亲。”
叶儿嗫嚅了半天,终是扶着我上了前殿。
远远得我便听到殿前的争吵声,脚下不由加快了步伐。
“河西已经被农民军占领了,军情刻不容缓,请皇上速速下旨吧……”这是卫长信的声音,紧接着我便听到了跪倒的声音。
河西……河西……河西是外祖父管辖的地区,难怪母亲听后会受惊。
“镇国将军只善守边关,攻城的事情还是让方统领另外调派人选吧,拓儿年龄也不小了,可堪当此任。”一个苍老的声音不急不缓得说道,我甚至都能想象到他此时捻须微笑的样子,真是个食古不化的老朽儒!
“方拓虽然较之伏遥还要年长,但他从未亲身经历战事,此时……此时万万不是启用新将的时候,请拨随行的八千禁卫兵给老臣,臣这就领旨兴兵河西,清扫叛乱!”卫长信的声音已经隐含怒气。
“卫上将军!随行一万禁兵,你便要带去八千,你未免也太不将皇上的安危放在心上了!”又是那个苍老的声音,此时已不再悠闲。
心里不安的感觉更盛,我不耐得大力推开了虚掩的殿门,随着“吱呀”的一声门响,大殿上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不由齐刷刷转身望向我,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诧异。
此时父亲正焦躁得坐在大殿上的龙椅上,双手不安的揉着额头,看我这般衣冠不整得贸然闯入正殿,脸上顿时有了愠色,望向叶儿的眼神一派冷冽,我还未来得及出声辩解,叶儿便又“扑通”一声跪倒了,失去了她的支撑,我顿时摇摇欲坠,站立不稳。
子孝哥哥眼疾手快,一飞身便已落到我的身旁稳稳得扶住我,却是沉声低斥:“你就知道胡闹!昨天闹出那么大的事情,害得母亲担忧,现在身体还没好便又来这里添乱,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
“子孝哥哥,你先告诉我,河西农民军的首领是不是姓越?”我不理会他的斥责,却是焦急得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众人顿时都哑在了那里,卫长信却霍然抬头紧紧得盯着我,语气紧绷绷得:“公主如何得知?除了在场的几位大臣,这个消息恐怕还没有泄露出去。”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我猜对了,那便应该还来得及。
“父亲,河西农民军那边暂不去理会,今天我们班师回宫吧!”禁卫军绝对不可以调离,否则便正中了萧容的调虎离山之计。
我的话音刚落,旁边的子孝哥哥便倒抽了几口冷气,道:“河西的府尹是外祖父,灵儿难道忘了!”
“现在启程回宫,晚间便可到达,明日一早再兴兵河西,也不迟在这一天。”我坚持着自己的看法,寸步不让。
那边卫长信却沉不住气了,道:“河西府尹的头颅已经悬挂在城门多时,家眷也尽数被俘,全城的百姓现在还身处战争之苦,公主你倒是说说为什么现在急于回宫,却将战事搁置一边?”
听了这话我如遭雷击,扶着子孝哥哥的手已经止不住得颤抖,噩耗一个接着一个,我已经快承受不住。
慈爱温和的外祖父已经死了……舅舅,舅母还有桓云表哥他们也都已被俘……战火居然在自家的国土内烧了起来……
萧容,你逼人太甚!你我之仇,不共戴天……
我望着卫长信良久无语,抬头望向父亲,父亲脸上也是一片凄苦之色,更多的却是担忧焦虑,静默半晌,父亲开口,声音沙哑:“皇后的身体怕是撑不住了,现在回宫细细用药,慢慢调理,许是来得及……”
父亲的话说得异常低缓,仿佛连自己都不确定,于是我知道,母亲是的确病危了……昨日因为我的事情,怕是已经受了惊吓,今日再得知外祖父身亡,舅父被俘,连我都几乎承受不住,更何况母亲那几近枯竭的身体……
泪水再次浸润了我的眼眶,我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胸口却似被铅石所堵一般憋闷,悲愤地感觉在心里激荡,仿佛随时都会喷薄而出。
“皇上……必须发兵了,耽误不得啊。”声音苍老而语重心长。
我微怔,他刚才不还在极力反对卫长信用兵,怎么现在却变了主意。我忍不住偏头打量他,他身着玄色官服,佩带以正红为主,一看便知身居要职,人却已经垂老,头发也已花白,但是腰板却挺得笔直,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悲悯,仿佛对这天下百姓的疾苦感同身受,这样一个人,刚才却是和卫长信争执什么?
“是早该发兵了,却不知南宫丞相从刚才便一直阻挠在下,却是为何?”卫长信的口气不善,咄咄逼问。
原来这位玄服老者便是南宫泉南宫丞相了,两朝元老,在朝中也算德高望重,此次种种,难怪卫长信责问,我的心里也不禁产生了疑惑。
“禁卫军是直属皇上管辖的!”南宫泉无奈得叹了口气,一直拢着的袖子狠狠一甩,便偏头不再看卫长信。
卫长信听后,脸上的神色变幻万千,却终究一句话都没说便低了头,眼角刀削般的皱纹却仿佛又深了许多。
一时间,我心念百转,五味杂陈……
卫长信手握兵权多年,在朝中怕是早已引起忌惮,此刻,怎能再将禁卫军军权交给他,南宫泉顾虑的对,即使农民军平定,军权也会全落到卫长信的手里,皇族的势力便彻底被架空了,而父亲也将面临变成傀儡的命运……
可是再望向卫长信,我又觉得南宫泉的顾虑实在是多此一举,卫长信为国尽忠数十载,怎能连这点信任都不给予。
“卫长信,你以八千禁卫军真能胜那河西农民军三万之众?”父亲的声音疲倦而无力,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整个人却显得如此孤寂而落寞。
“是,臣定当尽力!”卫长信单膝而跪,语气凝重却掩饰不住激动。父亲选择了信他,这对于一个臣子来说是多样的荣幸。
南宫泉无奈得摇着头,却也不能再阻挠。
父亲挥手刚要下旨,我却轻轻抬手制止道:“我固知发兵河西刻不容缓,但现在只想问一个问题,鸿鹤萧家的人到底什么来历?”
我的声音不大,柔弱而无力,周围的人却全都僵了,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偌大的宫殿顿时静悄悄的,我环视四周,却发现大家都深深得低着头,而父亲的脸色也变得异常苍白,子孝哥哥在旁边拽着我,使劲给我使眼色,我却依然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