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为君沉醉又何妨(1 / 1)
晚宴还未结束,辛琪就已微醉,红扑扑的脸蛋在烛光的照耀下艳若桃花,再看两个哥哥,一个一派儒雅斯文,正襟危坐;而另一个则懒散得斜倚在座塌上,眉目波光流动之间妩媚无比,倒是比女子还要娇艳。而辛逝此时于伏遥却侃侃而谈,俨然一副知己好友的样子,如若他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谋略算计,或许真可以把酒言欢,而此时到底有几分真心便不得而知……
懒怠再看下去了,我起身悄悄离了席位,不知不觉便走出了璋武殿,夜色中,月光皎洁,繁星点点,湖面波光粼粼,信步往湖边走着,便越发宁静,身后的喧闹繁华渐渐远去,我忍不住闭了眼深深得嗅着这清新的空气,整个人都感觉洁净了。
良久,有人轻轻得给我披了件厚重的外套,我以为是叶儿,便也不理会,身后的人却似不耐得说:“公主今天……玩得很尽兴吧……”
我一听便知是伏遥,却从没见过他如此阴阳怪气得说话,仿佛压抑着怒气却又发泄不得。
我诧异的回头看他一眼,此时已是晚春,天气已经转暖,但那眼光中竟带着冰的寒意,让我不由自主得觉得一阵森冷。
“伏遥,你今天怎么啦?说话怪怪的。”我不解得问。
“也没什么,灵儿高兴就好。”他轻轻得将我揽在怀里,眼神宠腻得盯着我,语气也温柔了下来。
我顺势斜倚在他的怀里,懒懒得问:“不是心里话吧,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呀?”
“知道了还问,我不高兴你跟那呼烈王子走得那么近。”伏遥恨恨得答道,“灵儿是我的,别的男人连想都不许想!”
“走得近?我把他惹怒了才是真的……”我顿了顿,接着说道:“他也把我惹怒了,所以今天才会比试,哪里有走得近?!”
伏遥听我这么说,也不再纠缠,沉默了半晌,却是又问道:“那你觉得呼烈王子是个怎样的人?”
“骑射很不错,怕是也在你跟伏宸之上;”我如实地回答,想了想便又补充道:“为人很坦荡,如果他不总说些胡言乱语的话,我会觉得更好。”
“奥,胡言乱语的话?”伏遥漫不经心的问道,但搂着我的手臂却蓦然收紧了,右手紧紧得箍着我的肩膀。
我感受到了他的紧张,心里顿时甜丝丝的,便也诚心逗他:“他说她想娶我……”
我的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他的手臂猛一用力,我顿时被勒的透不过气来,肩膀也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
“哎吆……伏遥你弄痛我了……”我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怀抱,却被他箍得更紧。
他对我的痛呼恍若未闻,反而搂得更紧,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嘴里却是低喃道:“他休想!灵儿注定是我的妻子,今生是,来生还是……生生世世他都没有机会……”
我听了他的话便也不再挣扎,默默得承受着他的霸道,心里的柔情慢慢涌出,温泉一般潺潺着。
一辈子太短,那便生生世世……
良久,他慢慢松了怀抱,却是直直得望进我的眼睛,“灵儿,嫁给我吧!”
“不是早就答应嫁你了……”我也回望着他。从小一起长大,他每次或认真或玩笑得问我愿不愿意嫁他,我都告诉他:我愿意,我一直在等你来娶我啊。
晚春的夜色,绿柳如茵的湖边,我们俩人无语凝望。
凉爽的春风吹过湖面,吹起了阵阵涟漪,吹拂着我鬓前的青丝,一根一根划过脸庞,微微的痒。
伏遥抬手轻柔得拂开那纷乱的发丝,却是一低头温柔得轻啄我的唇,我的面颊,我的颈项,喃喃道:“灵儿,答应我,无论如何你都会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我的心跳怦怦如鼓,这是伏遥第一次吻我的唇,虽然只是轻轻的触碰,却已经让我意乱情迷,半晌我才低喃着回应:“此生非君不嫁!那你也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能抛弃我,直到我们都满头白发了,我还要你待我如珠如宝。”
伏遥的眼神变得迷离,语气却坚定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是我卫伏遥唯一的妻,此生此世我只疼你爱你,不离不弃。”
在皎洁的月色下,我们痴痴相拥,忘记了战乱流离,忘记了朝堂纷争,忘记了所有不相关的事物,心心念念记挂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鸟儿忘记了鸣叫,溪水忘记了流动,微风也不忍心吹拂,整个天地都静静的,静静地……生怕吵到了我们,吵醒这个春日迷醉的梦。
这样过了许久,伏遥突然说:“那个呼烈王子,以后你不要理他了。”口气霸道得如同小孩子维护自己的玩具。
“伏遥,你在吃醋哎……”我在他怀里撒着娇,幸福的感觉溢满心间。
“我没有!”伏遥快速的回答,却又怕我不信,便补充道:“他算什么,他才认识你一天而已,怎能跟我们十七年的情分相比,我才不会吃他的醋。”
这样子的伏遥,像极了被人说穿心事却死不承认的小孩子。
我笑咪咪得看着他,却不发一言。
伏遥的脸顿时变得通红,长吸了一口气,便又说:“我……他……我知道灵儿不会喜欢他的,所以我根本就没吃醋……”
“你很别扭哎……”我紧紧得盯着他,一向骄傲自信的伏遥此时窘迫得半张着嘴,想说话反驳却又想不出要说什么,修长的手指轻轻揉搓着他那好看的鼻子,一下一下的,我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别扭起来的样子很可爱。”
各种神情在伏遥脸上一闪而过,有诧异,有羞怯,有好笑,有无奈,有希翼,又有疼惜。最终他执起我的手,低声道:“是,我吃醋了,我在乎你,我怕失去你……而且,呼烈王子,确实是个强劲的对手,战败了还有机会再赢,可是对于你,我输不起!”
“伏遥,我信你,无论何时我都信你。那么,只要你信我,这就行了,没有输赢,只有信与不信,你信我,我便是你的,你若不信我,我又怎会是你的。”我反握着他的手,轻轻得告诉他,我爱他,他只要相信这一点,那就够了。
伏遥深深得注视着我,那乌黑明澈的眼睛闪着灼灼光芒:“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那一夜,我反反复复想着伏遥的这句话,痴痴地,傻傻地,梦里恐怕都会笑出声来。
随后的两天便如同在宫中一般无趣,白天父亲和两个哥哥带领大臣们行猎,晚间便是长长的晚宴,算是将皇家的享乐奢华发挥到了极致。而我则陪着母亲说说话解闷,辛琪也经常来看望母亲,深得母亲喜欢,大部分的时候却是我跟辛琪在说,母亲只是微笑得看着,满脸得慈爱祥和。
辛琪果然吃不惯中原的食物,连着三天的晚宴后便跟我叫苦连天,我让佩儿做了小糕点端过去,自此辛琪便缠上了佩儿,两天下来,辛琪居然自己能够做一些简单的中原小点心,虽说味道并不甚佳,但却也有模有样。
可辛琪毕竟是草原上自由惯了的女子,在璋武殿里憋闷了六七天后,眼看着围猎也即将结束,她便终于沉不住气,央了我多次要我陪她到山上转转,而我也早有意图要去,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剪秋叶儿不会骑马,我跟辛琪两个女孩子偷偷溜出去又不安全,想来想去,我决定让伏遥想法子推掉明天的围猎同我们一起。
第二天,我跟辛琪照常去看望母亲,呆到父亲他们一行人都整装出发后,我们便也找借口告辞了,匆匆回去换了衣服,俩人便一人一马朝中山悄悄进发,因为只是为了看风景,我便只带了一把短剑防身,而辛琪则带了一幅小巧的弓箭。
待到了中山的山脚,我们俩顿时松了一口气,偷溜出来的刺激让两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公主兴奋不已。
从山下往上看,便见山上草长莺飞,林木森森,一派欣欣向荣,强压着心头的激动耐心得等待伏遥,半天却仍不见人来。
“既然卫将军有事情不能来了,不如咱们现在就上山如何?”辛琪一幅跃跃欲试的样子。
“还是再等等吧,我们不知道父亲他们去了哪座山,万一随便走遇上了,我会被责罚的……再说了,我们又不认路,很容易迷路的。”我尽量找着理由说服辛琪,也说服我自己。
辛琪低头想了想,便答道:“那好吧……”说完她便伸手从旁边的树上摘叶几片叶子,炫耀得冲我晃了晃,眨着眼睛调皮得对我说:“我会用两片树叶子吹曲儿,可好听了呢!”
我被她的话逗乐了,“哪里有自己夸自己的阿!”
“真的很好啊,不信我吹给你听。”说完她便选了两片宽薄的叶子,两只手各执一侧,便放到了唇边,轻轻得吹了几个音,起初并不成调子,可随着她手型的调整,一曲《秋水》便悠然响起,虽不似琴声那般圆润细腻,却也干净利落,清新自然。
听着听着我便痴了,这悠远绵长的曲子居然还能演绎出这般的沧桑,细细品来,却又暗含着一股哀怨的情思。
我抬头细细打量辛琪,眉宇间并忧伤之色,但一向飞扬活脱的她此时却异常地安静恬淡,如玉的眸子此时被低垂的睫毛掩盖着,看不出是喜是悲。
曲毕,我正要问,她却已经恢复了往昔的朝气,朝我明媚一笑,“若何?”
“曲子是很好的,琪儿吹得也很好……”我衷心得夸赞了几句,心里却思忖着如此俊美大气的她怎么吹出如此哀婉的曲调,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琪儿可有什么心事?”
听到我的夸赞,辛琪已经笑逐颜开,可待我问道她的心事时,她却明显得愣了,半晌才问:“灵儿姐姐为何说我有心事?”
“这首《秋水》源于中土,却也是失传已久,即使中原人会的亦不多,并且《秋水》属琴曲,琪儿却能以树叶的声音将其演绎出别样的韵味,实属不易。可是,曲由心生,音律最能反映一个人的心性,方才琪儿的曲调虽然平和悠扬,细微处却有着别样的婉转,尾音亦比原曲拖长,细品便有如泣如诉的感觉,所以我说琪儿必有心事。”我微笑着看着辛琪,将我所听出的余韵娓娓道来。
辛琪的脸色一阵发白,憋了半天,终是一咬牙无奈得说道:“灵儿姐姐太聪慧,我终究是瞒不过你。其实我只会这一首曲子,至于它的渊源我却不得而知,为何曲调会发生略微的变化我也是不知道的,因为逝哥哥教我的时候便是这个样子。”
我一怔,没想到会是这个缘由,心里飞速闪过一个念头,却转瞬即逝,我苦恼得摇了摇头。
辛琪见我摇头,便噌得红了脸,嗫嚅道:“我不是存心要骗你的,小的时候听逝哥哥吹这个曲子,我便很喜欢,磨着他学了好久,刚才我也是觉得无聊,所以吹给灵儿姐姐听的。”
“辛逝很小的时候便会?”奇怪的感觉更盛,我便随口问道。
“逝哥哥长我十岁,我从懂事的时候便听他吹,想来那是他也不过十五六岁。”辛琪想了想便答道,却一脸茫然得看着我,显然不懂我为何要问这些。
“这曲调定不是辛逝所改,一则当时他年龄过小……”刚才一闪而逝的念头又冒了出来,我脱口而出:“二则嘛,他也不是这样的人,他跟你一样,是个心胸坦荡的人,虽然总是看着邪气的很,行事却磊落如君子。试想这样一个飞扬洒脱之人,怎会做出如此细腻婉约的曲子?”
辛琪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幽幽得说:“灵儿姐姐却是比我还懂逝哥哥……我自小由哥哥带大,却也不曾了解他至斯。”
我听后哑然,认识他不过几天,说的话也屈指可数,而有大部分时间却是针锋相对,我甚至曾经起过杀他之心……
可是脱口而出的话却也是我内心最真的想法,辛逝终究是个很不错的人,也是个注定了的敌人。
一时之间,我默然,辛琪也不说话。
“咚”的一声水响打破了这片宁静,我和辛琪同时诧异得循声望去,却见水边的绿柳下静静的站着一个人,玄服华裳,此时正转身笑着望向我们。
我也笑着问:“何时来了?却也不吱声,害我们白等。”
“有一阵了,听到明月公主正在吹曲儿,便也不想打扰。”伏遥依然笑如春风,但我却看到了一丝勉强。
刚才的话他都听到了……我的内心一阵慌乱,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偏对上了他幽深的双眸,掩饰不住的忧伤,却也夹杂着点点的希翼,我不禁偏了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方才想要说的话却也忘记了。
初春的上午,明晃晃的阳光从头顶的树影细细筛下,点点碎碎得洒在他那俊朗的面容上,有些模糊,又有些遥远。
“两位公主快些启程吧,再耽搁恐怕天黑就赶不回来了。”伏遥轻声催促着,打破了这阵尴尬。
再望向他时,眼中的痛惜已经尽逝,还是一贯的宠溺。
他缓缓得牵着追风走过来,蹑景已经按耐不住,一阵小跑得迎了过去,亲昵得通追风互相摩擦着颈项。
“原来这两匹马是一对啊……难得啊!居然都是日行千里的名驹。”辛琪不知我与伏遥的关系,此时却兴致勃勃得看着追风和蹑景耳鬓厮磨。
“是啊,很难得的一对!”伏遥笑得意味深长。
辛琪看了看伏遥,又望了望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也不问,潇洒得翻身上马,道:“我们今天去哪座山玩?中山,东阳山还是西月山?”
“我刚从东阳山过来,皇上和王子他们都在那里。我们便去西月山吧。”伏遥边说边拉开了蹑景,轻扶我上马。
于是我们一行三人便策马向西月山的方向出发,因为有辛琪在的缘故,伏遥故意落后几个马身,以示尊卑。
而辛琪则与我并行,瞅准机会,她便低声得对我说:“原来灵儿姐姐中意的是卫将军,确是逝哥哥自作多情了,不过我倒是第一次见他对女子这般认真。”她上下打量了我一阵,便又接着说道:“灵儿姐姐这般好,原也是家里的几个嫂嫂比不上的。”
这回倒是轮到了我诧异:“辛逝已经娶妻?”
“逝哥哥都二十六了,当然已经纳了几个侧妃,正妃却还是未娶的。寻常世家公子十五岁便会有侍妾,难道中原不是这个样子?”辛琪奇怪得看向我。
“是,是这个样子的。”我这才想起来,侍妾,侧妃,本来就是每一个王子必不可少的,子奉哥哥今年二十五,姬妾已经快塞满了华清宫,就连子孝哥哥也在及冠那年收了一个侍妾,我素来对这些事情不往心里去,现在猛然间被点醒,心里不由惴惴,伏宸今年也二十六了,虽未娶妻,想必也纳了几房姬妾,那么伏遥呢?伏遥今年也已经二十一岁了阿……
不由回头望了他一眼,而他也正温柔得望着我,目光交织在一起,转瞬便又分开,而我的内心却安定下来:不是说信他嘛,那还瞎想什么呢!
心理却又暗暗嘲笑自己:原来,我也会吃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