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1)
赤石山的南面是办公楼,北面就是卫生局的小平房。卫生局盖药检所,这遍地的大小坑是个障碍。在蒿草丛生里有一个最大坑,坑深且存有积水,药检所的规划图恰在这个大坑之上。填上它太费工费力,卫生局和建筑队的头儿们一合计,决定把大坑扩建为地下室,作药检所的药品仓库。
就在建筑队的工人们挥汗如雨、挖坑不止的时候,一座墓穴的木椁盖板裸露在人们的面前。
挖地基搞建筑而挖出一、二座坟墓,这是建筑队的常事,因此,工人们谁也没吃惊。他们继续挖。
盖板被掀起来一块、二块、三块……
木椁清晰可辨,木质呈灰黑色,且泥水已灌满椁内。
当工人们有些急躁,欲探明木椁内宝物真实面目时,一位六十开外的老工人居高临下,大声说:“不能再挖,这里面很有可能有千金难买的历史文物,应当马上报告文物管理小组,让他们派专家来发掘!”
这位老工人叫孟季华。孟师傅在建筑队搞房屋建筑,有文化、懂政策,且忠厚老实,在工人中颇有威望。
众人一听孟师傅反对挖墓都住手爬上岸,唯有两个年青工人不肯上来,还在继续掀木椁盖板。他们不相信孟季华的话,不相信这座很平常的坟墓里会有什么千金难买的宝贝。
孟季华这个平素宽厚温和的老人,此时却脸涨得通红,气愤地把两个工人斥骂一通,硬逼着他们爬上了大坑,他这才小跑着进了文物管理小组办公室,把赤石山挖出古墓一事向文管组报告文管组在此之前虽发掘了一些古墓,但收获不大,此次又闻发现两层棺、椁墓,想必定是古墓,因此,在看完了墓坑后遂决定:立即组织有关人员发掘此墓。
老天爷仿佛在天有灵,知道这座古墓将大白于天下,而故意加重人们的好奇心和神秘感,它于当天便下起大雨,且一下就是十多天。
人们终于等到雨住了,老天晴了,按捺不住好奇和喜悦的心情,由几位文管组和在文管组帮助工作的同志组成的发掘小组而开棺探宝了。
棺盖被打开,棺内混浊的泥水挡住了发掘小组成员的视线,他们看不清棺内究竟有何宝贝,只是从一棺、一椁这种墓室结构看,此墓年代久远,决非近代墓葬。
水被排出了许多,可烂泥却无法排出。文管小组的同志们怕碰坏了墓内文物,就小心翼翼地下手捞了。
一件陶罐被捞出泥坑而送上岸来。
又一件陶罐被送上坑岸。
一件彩绘陶盒被送上了坑岸。
一只漆奁被送上坑岸。
一只木杖被送上坑岸。
两只彩绘俑被送上坑岸。
一只彩绘陶鼎被送上坑岸。
两枚两半钱被送上坑岸。
……
仅这些文物,对于文管组的同志们已经很惊天动地了。他们陆续从混水中捞出陶器、漆器和铜器。不断有人惊讶而喜悦地轻声嘘叹几声,为严肃谨慎而又紧张的发掘工作增添几分轻松和乐趣。
先发掘的这座古墓为一号幕。在一号幕的东北面,有一只漆盘。看上去这只漆盘很薄、很脆。发掘小组的同志生怕由于自己的不慎而打碎这只漆盘,因此试探地将手伸到漆盘底下的泥中,感觉漆盘底下有草秸一样的东西,于是,为了确保漆盘万无一失地完整出棺,发掘小组的同志连同漆盘底下的草秸一同从泥中捞出。递上坑岸。
其他不少草秸也如此纷纷跟随、依附于其他器物而被捞出,并被捎带送进文管组的仓库。
泥水中仍然有不少这样的草秸。
文管组一位同志捞起一只用衣服将泥水擦净,发现手中的一段草秸并不是什么草秸,而是己成褐色的竹简,竹简上写有篆书风格的文字!
至此,发掘小组的同志们才知道这些草秸实在是万金难买的竹简呵!他们立即采取措施进行补救,将失散的小如草秸一样的竹简收拢起来,等待专家考证。尽管如此,仍然损坏不少竹简,这成为他们无法弥补、永远也无法弥补的缺憾。
1995年4 月28日,我找到临沂市博物馆老馆长杨殿旭先生,他在回忆了当年发掘一号墓之后,无比感慨地说:“当我们发现是竹简后,才意识到这对于国家,对于民族,对于历史是何等重要的事。可是,损坏的那部分竹简已无法挽回。我当时心情难过,一晚都没有睡好。”
“当时知道竹简上的内容吗?”我问。
“不,不知道。”
后来竹简经过山东省博物馆的毕宝启、吴九龙等同志的初步整理,一号墓出土的竹简四千九百四十二枚。这些竹简经过精心包装而被送进省会济南。后来经过专家校核,发现其中有消失了一千七百多年的《孙膑兵法》,共计竹简四百四十余枚,字数达一万一千余字。同时出土的还有《孙子兵法》,竹简在三百余枚。另还有《尉缭子》、《六韬》、《晏子》、《守法守令等十三篇》。后来,经过专家研究鉴定,银雀山一号墓入葬年代最迟不超过公元前118 年。《孙膑兵法》的竹简虽然由于年代久远等原因损坏不少,但仍有三百六十四枚被整理出来,分上、下编,各十五篇,计一万一千余字。仅此,已经强有力地证明孙膑及其兵法的真实性了,至此,可谓了结一桩历史疑案。
银雀山为孙膑正了名!
发掘一号汉墓的人们为孙膑正了名!
所幸卫生局到了1972年才想起要盖药检所,假如在1966年或者1971年间的某一天想盖药检所,那么,《孙膑兵法》及其他的竹简很有可能被当做封资修的东西而遭遗弃和毁灭,孙膑就可能永远被埋没于历史的尘埃之中,直到被沉重的历史所遗忘。我站在汉墓厅里,俯瞰一号墓室。它实在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深坑。然而正是这个平平常常的深坑,却埋着一个不平常的发现,埋着一个惊世骇俗的发现,埋着一个光照万代的发现,这里连着一个伟大的名字,连着一个不朽的名字——孙膑!
一号墓所葬主人已无从可考,也不重要,但从随葬的竹简均为兵书上看,墓主定是个崇拜兵家之人,说不定生前是个将军什么的也不无可能。主人的生命、姓名随着肉体的泯灭而消失了,可他奉献给我们今天的财富却是无法估量的最优秀的民族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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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8 月14日,《人民日报》(海外版)刊载了这样一则属名记者刘关权的消息,题目是《孙膑出生地被确认》,文章说:一批史学家时珍藏的《孙氏族谱》和《孙氏家祠序》进行了认真考证,确认两千多年前的著名军事家孙膑的出生地在今山东省鄄城县红船乡孙老家村。
孙膑生在何处?一直是个悬题。
史籍中对孙膑出生地的记载仅见汉代司马迁所著《史记。孙子吴起列传》。其中写道:“膑生阿鄄之间,膑亦孙武之后世子孙也。”近年来,山东省菏泽地区的社会科学研究工作者,经过周密考察,在鄄城县红船镇孙老家村发现了与孙膑有关的族谱、祠堂和牌位。此村距鄄城东北四十里,村内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居民姓孙。问起孙膑,全村老幼皆知为始祖。村中还保留一座孙氏祠堂,每逢年节,供奉孙膑牌位。村中老人孙志一献出珍藏的《孙氏族谱》和《孙氏家祠序》以及《孙老家家族会支概况表》。经专家们研究考证,确认了孙膑出生地。
文中提到的鄄城东北四十里的孙老家村,就是当年叫冷家庄的地方。
当年,孙膑顽强地在这里来到人世,从这里走向纷乱斗争的社会大舞台,在建立了千古不朽的功勋后,又从这里消失隐遁了。冷家庄——孙老家对于孙膑可谓情重义厚。可是,二千二百多年后的那个疯狂的历史时期里,孙膑的后世子孙们为了保护宗族的证据——族谱,却忍受了同是孙膑后世子孙们的横加迫害和非难。孙膑老前辈如若地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公元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孙志一四十四岁。运动开始时,才过不惑之年的他如村里其他孙姓人一样积极投身于运动之中,把自己当作普通一兵,学习、开会、批判、发言。他祖辈出身贫苦的农民,家境困窘,是新社会给他一家带来了温饱的生活,他除了参加集体劳动外,还从外面拉回煤炭卖给村里村外乡亲,因此,日子虽然紧巴却比其他人家好过点。他没有理由不积极投身革命运动。
可是,尽管人在革命队伍之中,然而心却整天都被鞭挞一样狂突乱跳。
孙志一无论在学习理论还是开会发言时总感觉似乎有一种危机正潜伏在他的身边。他警觉地嗅出一种异常的政治气味越来越呛,这就是对于“封资修”
的东西的打击吵喝得越来越紧原来,在1943年他二十一岁时,父亲临终前曾将几大本《孙氏族谱》亲手交在他的手中。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外面正下着大雨,可他的父亲硬让他挖开屋角一条砖坯,他从墙坯中取出一个油纸包着的大包递到奄奄一息的父亲手中。父亲把这个不知传了多少代人的包郑重地放在他手上,说:“这是我爹交给我的。我现在交给你。你要记住:这东西比生命还精贵,你要保证把它完好地传下去。”
孙志一捧着族谱,哭着对父亲说:“我记下您的话,我一定爱护它,保证把它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