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传说中的隐情（1 / 1）
“嗨，说你呢！”一个尖厉的声音在黄乔耳边突然响起。
“……什么事？”黄乔强忍住伸手掏耳朵的欲望，抬头问身边这位横眉怒目气势汹汹瞪着自己的中年妇女。
“什么事？！你还好意思问啊！”中年妇女冷笑一声，扯着大嗓门道：“买车票了吗你？！”
“买了。”黄乔有点诧异，不知道这中年妇女何来此问。
“废话！我卖票，当然知道你买了！你跟我装疯卖傻是怎么着？！”中年妇女把手里的车票夹拍得啪啪响：“别给脸不要脸啊！你买的什么车票？！这车的计价方式你知道么？嗯？！那么大字写着，你文盲看不见啊！花一块钱，居然坐出十四站地儿去……我跟后头叫你那么多遍，你还愣装听不见！”
周围的人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立刻窃窃私语起来，内容无非就是斥责黄乔道德败坏，继而悲叹社会堕落、祖国的未来惨不忍睹……那中年妇女见自己已经掌握了群众舆论，顿时意气风发起来，极度不屑地斜眼看着黄乔，哼道：“年轻轻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连一块钱的车票都逃！什么素质！”
可惜跟中年妇女相比，黄乔的身材未免魁梧了一点，不然她定会吐上一口唾沫，再狠狠踩上两脚，以全自己与邪恶势不两立的“伟岸”形象。
如果黄乔当时被某位罗姓胖子灵魂附体，那他肯定会咬牙切齿地骂一句：“个拿着鸡毛当令箭浑身散发着文盲气息的傻老娘们儿！”
可惜，他不是。
黄乔看了看车窗外的街景，知道自己是发呆坐过站了。恰好车子正在缓缓进站，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我这站下，补票。”
中年妇女手势极为潇洒地勾了一张车票，笔直递到黄乔跟前，就差没塞进他鼻孔里去。黄乔看都没看，接过票就起身准备下车。
“哎，等会儿，找你钱！”中年妇女数出四块钱，一脸“看，我多好一人啊”的表情。
黄乔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剩下的钱我孝敬您买牙膏。”
“嗨，你什么意思？！”中年妇女是个“久经骂场”的，自然听出黄乔这句不是什么好话。
黄乔也摆出“看，我多好一人啊”的表情，冲中年妇女微笑道：“呵呵，还是多买一支牙膏搁休息室吧！下回要是中午再吃韭菜馅儿的包子，记得刷牙！”
虽然，黄乔也把那中年妇女气得够呛，可他还是觉得心里憋闷得慌。下了车，突然有点茫无头绪。这厮在车站那儿傻呆呆地站了几分钟，猛地看见了路旁的公用电话，鬼使神差似地就过去拨了何斌的BP机号。
没多久，电话就回过来了。
黄乔刚一接起电话还没开口，何斌在那边劈头就问：“哪儿呢？”
“……沈阳小X豆。我饿了……”
黄乔的眼睛盯着马路对面的饭馆子，使劲吞了吞口水。
“这才几点！你丫中午不刚吃过么？”
“不知道……饿……”
电话那头，何斌模模糊糊地叹了口气，又问：“你小子到底跑哪儿去了？”
“回的时候坐过站了。”黄乔把车站的名字告诉何斌。
“那地儿你不挺熟的么！又不是迷路迷郊区去了，干嘛不回来？”
“……懒……不想动了……”
何斌咬牙切齿地骂了句“妖孽”，说声“等着”就要挂电话，黄乔突然问：“文武，你没事儿吧？”
“干嘛这么问？”
“嗯，听你声音有气无力的，不太对劲。”
何斌听了，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老子好得很！你丫才他妈不对劲！”
黄乔揉着耳朵，对着“嘟嘟”直叫的电话筒嘀咕了一句：“我这不是关心你么！好心当成驴肝肺……”
其实，何斌说的一点儿都没错，黄乔明明认得路，身上也不是没钱坐车。可不知怎么的这厮就是不想挪窝儿，连多走一步道儿都不乐意。于是，某人就这么百无聊赖地坐在车站旁的马路牙子上，腆着脸干等着何斌来接。
可是何斌这家伙，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黄乔不禁有点心焦起来。好容易看见大救星的身影在人群中出现，他兔子似的蹦起来，一个箭步蹿到何斌跟前。
“靠，你小子怎么这么慢？！我脖子都快抻成龙须面了……”
“哦，顺路去买了点东西。”何斌打断黄乔的抱怨，指了指马路对面的沈阳小X豆，问：“还饿么？”
黄乔两手揣在裤兜里，想了想，摇头道：“突然又不饿了。”
“抽风！”何斌骂了一句，扭头往不远处的肯X基走去：“那喝点东西吧。等你小子想回去的时候再走。”
黄乔快走两步，上前勾住何斌的肩膀，笑道：“唉唉，这真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文武’啊！……啧，还真押韵！文武，这才叫天注定……”
“少贫！”何斌瞪了黄乔一眼，旋即又皱眉问：“见家长失败了？”
黄乔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道：“不晓得。爱咋咋地吧！”
“态度！注意态度！”
“老子我就这态度，这辈子都改不了了！”黄乔撇了撇嘴，把自己跟贾宁她爸聊的那些内容详详细细复述了一遍。
何斌听过之后，笑道：“哟，敢情未来岳父很器重你啊！”
黄乔笑了笑，突然正色道：“怎么？你不觉得那‘凤辣子’其实是在开条件，想给我一份好工作，然后让我放弃他闺女么？”
“事实上……”何斌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总觉得，贾宁她爸妈并不讨厌你。可能他们只是……”
“人家讨不讨厌我，我当然知道。”黄乔拦住何斌的话头，苦笑道：“虽说是学鸟语的，可人类语言好歹是母语，我怎么可能听不懂？！我也知道她爸那些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顿了顿，黄乔又道：“所以我才郁闷。我居然跟他爸有同感……”
何斌低头晃着手里的可乐，许久才又问道：“贾宁怎么说？”
“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她爸的意思。送我出门的时候，她大概是想问来着，我岔开了。”
何斌点了点头，又问：“你的打算呢？”
“不知道为什么，自打留学回来之后，跟贾宁之间的感觉就不太对……”
何斌了然地看他一眼，道：“感情是你的私人情绪，可两个人交往到这份上，很多事情就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了……你还是跟贾宁商量一下的好。”
黄乔拍了拍何斌的肩膀，叹道：“相信我，会有人跟她商量的。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何斌拍掉黄乔的手，哼道：“那和你亲自跟她商量能一样么？！”
黄乔点了点头，两眼盯着何斌手里那杯可乐，道：“你怎么不喝啊？！你说你打工挣俩钱也不容易，别这么浪费……”
“想喝你就明说，扯什么大道理！德性！”何斌把杯子推到黄乔跟前，严肃道：“别给我转移话题！你小子到底什么打算？”
黄乔一口气灌下半杯可乐，响亮地打了个嗝，道：“如果真是我想要的东西，我会争取。”
何斌不甚赞同地看着黄乔，道：“不管是感情还是将来的工作，都不是小事儿，你还是慎重点儿好！”
黄乔叼着吸管，斜睨着何斌，突然咧嘴笑道：“我说太后，你丫想东想西顾虑那么多，咋还能活得这么茁壮呢？！啧啧……太不容易了！”
“放屁！你小子没心没肺还能活这么茁壮才他妈是个奇迹！”
“行了，行了……”黄乔把手里的空杯子扔进垃圾箱，拖着何斌往外走：“我自己都不愁，你瞎操的哪门子心！”
何斌听了有气，但终于还是压下火，没有发作。皱了皱眉，道：“你这是打算回去了么？”
“是啊！”黄乔扭头诧异地看着何斌：“怎么？！莫非太后还不想回宫？”
何斌没理会黄乔的调侃，点了点头，道：“我还有点事儿，你自己先回吧！”
说完，手一挥，连句“再见”都没说就跑了。
黄乔这厮本打算就坐车回学校的，可心里头老觉着何斌今天有点儿反常。想来想去放心不下，终于还是往何斌离开的方向，飞跑着追了过去。也该着何斌走运，黄乔追出没多远，就看见他顶着一头白毛汗，脸色惨绿地蹲在胡同口。
黄乔气喘吁吁地跑上前去：“文武，你小子怎么回事儿？”
何斌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黄乔低头仔细看了看他，道：“靠！你丫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
何斌吃力地点了点头，老实交待：“肚子疼。”
“疼得厉害吗？”
“中午吃过饭就开始了。刚开始没觉着，后来一阵儿比一阵儿难受……”
黄乔见他那惨样儿也急得直冒汗，四处张望了一下，猛得醒起这附近好像有家医院。他立刻就明白何斌刚才不回学校往这边跑的意图，伸手扶起何斌，道：“我背你上医院看看去！”
何斌这会儿已经浑身虚脱，只能听凭黄乔摆布。黄乔跑得很急，何斌闭着眼睛靠在他肩上，几乎能听见风声在耳边呼啸。
“……你慢点儿，我还撑得住……”
“颠着你了么？再忍忍，拐过弯去就到了……”黄乔气喘吁吁地扭头瞥了何斌一眼，步子越发急了。
‘不，是你的头发蹭到我眼皮子上了，我没力气挠，怪痒痒的……’何斌想着，侧过脸在黄乔肩头蹭了蹭，忍不住笑：‘啧，痒得人真难受……’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通，才知道何斌只是急性阑尾炎，没什么大碍，也不用动刀子，保守治疗就行。黄乔见何斌平静睡去，把照看何斌的事儿托给隔壁病床陪孙子的老大爷，自己回学校替他拿换洗衣服。之后的几天，也一直请假在医院陪着何斌。
何斌身体底子本来就挺好，恢复的状况很乐观，气色也看着有了明显的好转，黄乔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算是落了地。可人一踏实，怒气就开始往上撞。
这天，黄乔瞪着正躺在床上打吊针的何斌，终于忍不住骂：“你说你小子怎么就这么不惜命呢！你丫该不是脑仁儿让门夹成照片儿了吧！他妈肚子疼你还出来！”
何斌咂了咂嘴，冲黄乔笑道：“啧，那不是你找我么。”
黄乔窘了一下，道：“去！少把责任往我身上推啊！我又不知道你肚子疼！”
“我也不知道是阑尾炎啊，还以为只是中午吃坏肚子了。出门前吐了一下，我还当过会儿就没事儿了呢……”
“那你倒是跟我说啊！见了面屁都不放一个……”黄乔愤愤不平地拧了把毛巾，替何斌胡乱擦了擦脸，埋怨道：“哼！要不是我英明神武，你还不得横尸街头啊！”
“去你个乌鸦嘴！”何斌笑着轻嗽了两声，道：“嗯，当然，还是得谢谢你！”
“少整那没用的！有工夫耍嘴皮子，赶紧好利索了请我吃炸鸡是正经！”
“呵，我当你戒了呢……”
“切，你当太阳西边儿出来的？！老子是‘鸡王’，炸鸡店那牌牌还是我题的字呢！”
“是是是，教主深意属下定当铭记于心。”何斌右手在裤子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个黑色的BP机递给黄乔：“喏，给你的。”
黄乔接过来看了看，道：“咦，这不你的机子么？给我干什么？”
“不是我那个。这是那天找你之前我新买的。送你。”
“无功不受禄。没事儿你送我这玩意儿干啥？”黄乔皱了皱眉头，把BP机又塞回何斌手里。
何斌没接，推回黄乔手里，道：“拿着吧。下回再跑没影儿了，别人也好找你……”
黄乔抿了抿唇，轻声道：“要成心不想让人找到，有没有它都一样。”
“甭管有用没用，对付你这种自由散漫惯了的家伙，就是得找点东西拴着。”
黄乔静静地看着掌上那黑色的小方块，突然笑骂一句：“都他妈瞎操心！”
“要不是凌枫走前托我‘好好照看’你，我才懒得管你。”
“嗨！她是你媳妇儿还是我媳妇儿啊，你这么听她话！”黄乔抬脚轻轻踢了踢何斌的病床以示不满。
“去你丫的，媳妇儿你个头。管它谁说的，只要在理，那就应该听。”
黄乔点了点头，把BP机揣进口袋里，迟疑了一下，问：“你跟疯子……没什么吧？！”
何斌听了，好笑起来：“你问了一遍又一遍，烦不烦啊？”
“我这不是很少见你对女生这么上心，觉得好奇么！”
“是么？！”何斌看了黄乔一眼，突然神色怪异地笑道：“送她出国的时候，我对她说……”
“啥？”
“……要是她到30岁还嫁不出去，我就娶她。”
“你丫有病啊！”
“嗯，她也这么说。”何斌点了点头，继续道：“还踢了我一记窝心脚……啧，她还挺有劲儿。”
“该！”
何斌没理会黄乔，自顾自笑着往下说：“她还骂我诅咒鲜花一般青春美好的女大学生嫁不出去一定不得好死……呵呵……”
“真不知道你丫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那丫头某些时候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何斌闭上眼睛，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都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见过她了……我收到的第一封所谓‘情书’，就是她写的。上面有些字不会写，还是用的拼音……呵呵，真是够早熟的……嗯，虽然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封信上的每一个字，可我当时，却连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过。甚至，还装作完全没有收到过那样一封信的样子……谁知道，没多久她就转学走了。大概，她原本是想在走之前有个了断的吧。可惜，等我终于有勇气处理这个问题的时候，早已经无从追究了……嗯，我球打得够狠，做人却一直都是面了吧唧的，啧……”
“你……喜欢那女生？”
“不。”何斌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摇头道：“我根本没有机会判断自己是不是喜欢她。那会儿也就是小屁孩一个，哪懂什么喜不喜欢的。”
“现在呢？”
“现在？现在当然知道了。”何斌叹了口气，道：“真的喜欢过之后，就知道那其实并不是爱情了。”
黄乔听了，越发不理解起来：“那你现在跟这儿感慨个屁啊！”
“啧，我这不是心怀愧疚么……”
“滚你的蛋！警告你少在疯子身上找代理满足啊！”
“切，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何斌轻嗤一声，道：“你当我跟你一个层次啊，老大不小了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黄乔皱了皱眉头，道：“文武，感情这事儿吧……我觉得还是要找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
何斌扭过脸，紧盯着黄乔，问：“那要是你喜欢的人压根儿就不可能喜欢上你呢？”
黄乔跟何斌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嬉皮笑脸地拍了拍何斌的手，道：“世上无难事，只要豁出去！”
这回，终于轮到何斌暴走了。只可惜他现在身体状况刚稳定，根本没那力气发火。最后的最后，也只是恶狠狠剜了黄乔一眼，咬牙骂了句“顶你个肺”，就不了了之了。
在黄乔的“细心”照料和“殷切”关怀下，何斌过了没俩星期就出院了。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的步调。
可是，上帝在偷笑：作者的转折癖这么久都没发作了，这真的正常吗？！哦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