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传说中的预言（1 / 1）
对于黄乔的归国，认识他的人，基本上是当作一件大事来看待的。
国人的习俗，亲友远归要接风洗尘。于是，黄乔回国的当天晚上，一大群人浩浩荡荡杀向了学校附近新开的餐馆——蜀香阁。
说起来，川菜绝对算得上是中国饮食界响当当的“名牌”。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川菜馆子在华夏大地上一夜花开、遍地锦绣，成了美食家津津乐道、争相追捧的对象。大家对川菜的美名久有耳闻，却苦于囊中羞涩，始终与学校旁边新开的这家川菜馆子无缘一会。所以，对于X院这些每天的伙食费平均不超过5块钱的学生来说，黄乔把地方选在蜀香阁无疑是天籁般美好的福音。所有的人全都抱着“扶着墙进去，扶着墙出来”的决心放弃了食堂的午餐，打算到了晚上好好祭一祭自己的五脏庙。
是夜，黄乔在蜀香阁大排筵宴。
贾宁自忖身份今非昔比，早早就到了蜀香阁，选包间、点菜、安排酒水……忙里忙外地张罗，一心希望能让宾主尽欢。
凌枫因为下午没课，所以也到得很早。站在大堂扫了一眼，没看见熟人，她便自己摸上楼去。正张着头一个包间、一个包间地找，就听身后有人叫自己。
“哟，村姑妹妹你来啦！”
凌枫扭头一看，有点不敢认：“那个……何……何斌师兄？”
“怎么？我脸上画花了？”何斌大概是刚从洗手间出来，一边用手帕细细擦着手，一边冲凌枫点头打招呼。
“没……不是……呵呵……”凌枫摇摇头，扭过脸去，暗暗吐了吐舌头。
要说凌枫为什么会这么吃惊，主要原因还在于何斌的那个发型。留学的时候理发不方便，后来又硬被黄乔按着剪了个“富城头”，何斌对自己的发型耿耿于怀了足有一年。结果，回国当天，他就到学校马路边找了个剃头师傅，花4块钱理了个板寸。算是彻底了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在凌枫的印象当中，何斌的头发又黑又密，原本总是留到齐耳长，左右一分，梳成《一吻定情》里头柏原崇那样子，看上去有种很青春的俊秀。而现在，竟突然变成了棱角分明的板寸……凌枫差一点以为自己眼前站的是改头换面的小三。
跟着何斌进了包间，凌枫就直接扑向了最角落里的位子。何斌挑了挑眉，跟过去挨着凌枫坐下。然后，端起已经提前泡好的那壶菊花，给凌枫和自己倒上，轻抿了一口。凌枫受宠若惊地捧着茶，喝了一大口，立刻被烫得龇牙咧嘴，当场泪流满面。
何斌见了，递上纸巾，笑道：“慢点儿，又没人跟你抢！”
凌枫狼狈地擦了擦眼睛和嘴，问道：“师兄你咋变得怪怪的……留学受刺激了么？”
“哦？我什么地方怪了？”
何斌拿起装冰糖的小瓷盅，凑到凌枫的杯子跟前，食指轻叩两下，两块小小的冰糖便应声落入杯中。
‘啧，这男人的手怎么能白成这样！简直跟那瓷盅快成一个色儿了……真伤女同胞的自尊……’凌枫怔忡地看着何斌的手，心里面偷偷嘀咕。
“发什么呆呢？饿傻了不成？！”那双凌枫一直觉得很好看、很好看的手，在她额上拍了一下，发出很脆的“PIA”一声响。
凌枫吃痛，终于回过神来，脱口而出道：“啧！师兄，你真的很奇怪！”
“那你倒是说啊，我怎么奇怪了？”
凌枫放下手里的纸巾，侧过身正对着何斌，严肃道：“呐呐，你看你还笑！”
“我笑有什么不对？难道笑也犯法啊？！”
“看看看看，你还耍贫嘴、开玩笑！”
“这又怎么了？！”
“你以前明明很少笑，没事儿也不怎么爱搭理我，更别说像今天这样为我细心服务……”凌枫点了点纸巾和茶杯提醒何斌事实俱在：“……而且！居然还对我如此温言细语！！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跟我‘摆面摊’或者用反讽的么？！”
“就这些？”
“当然不止！！”凌枫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重重拍了一下何斌的大腿，道：“你说，你怎么坐在这里？！正常来讲，你不是应该坐得离我有多远就多远的么？！再说了，你今天是主角哎，你跑这角落里来坐着干什么？！”
“跟你搭个伴，免得你无聊啊！”何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继续喝茶。
“哈！您老人家真会讲笑话！”凌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哼道：“我说哥哥！拜托你发烧了就去吃药看医生吧！这样硬撑着会把脑子烧坏的！”
“啧，小丫头，嘴怎么这么毒！”说着，何斌伸出那修长的手指，夹住凌枫的鼻子尖轻轻拧了一下。
凌枫仿佛听见家英兄在自己耳边嘶吼：打雷了！下雨收衣服啊————
‘妈的！这世界太不真实了！’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然后一边叫疼，一边骂：“靠！何斌！你丫耍我是不是？！告诉你，老娘才不吃你那套！说，你小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何斌看凌枫气得暴跳如雷，反而笑得更灿烂了。
“我真的什么主意都没打。”何斌端起凌枫那杯茶塞进她手里，顺手又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你这样子真让人怀念！呵呵……”
凌枫一口喝干杯子里的茶，瞪着何斌，把椅子往旁边拖了拖，刻意拉开距离。
何斌见状，长手一伸，把凌枫连人带椅子拖回身边，抿了抿唇道：“那就算我无聊好了，你跟我搭个伴吧！”
少了头发的遮挡，凌枫第一次发现何斌的侧脸看上去很像某个人。尤其是他现在的这个眼神，似乎，沉淀了太多说不出口的东西。
凌枫把视线从何斌脸上移开，趴在桌子上，哼了一声，道：“切，拍我马屁果然是有目的的！”
“小枫……”
听到这称呼，凌枫只觉得浑身一颤，一股恶寒直冲发稍，拍桌子怒道：“不许这么叫！”
“为什么？”
“不为什么！老娘就是听不得别人这么叫！再叫我就打人了啊！”
何斌静静地看着凌枫，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好吧，不叫就不叫。”
凌枫踢了踢自己的凳子，一屁股重重坐下，狠啐了一口，道：“你丫到底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何斌耸了耸肩，笑道：“我改走亲和路线不好么？”
凌枫觉得心里头憋了口气，怎么也消不下去，终于忍不住爆粗口：“脑子都他妈让驴踢了！”
何斌也不在意，依旧微笑着替凌枫斟茶。
等了没多久，黄乔跟贾宁就推门进来了。
“哟，你俩都已经到了啊！”
“凌枫你来了。”贾宁冲凌枫点了点头。
“师姐好！”凌枫赶紧起身，微微弯腰鞠了一躬。
“行了，别装好孩子了！见着我你怎么没鞠躬？！”何斌在一旁猛吐槽。
“谁让你今天神经不正常的！”凌枫不满地撇了撇嘴。
贾宁见他俩斗嘴，赶紧笑着岔开话题：“我刚才点菜去了，是何斌接你上来的？”
“没。我自己摸上来的，正好在走廊遇上师兄。”
贾宁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到主桌上坐下。
黄乔凑到何斌、凌枫旁边，拉开凳子坐下，眨了眨眼，道：“我说，你俩是抱着吃死我的决心来的吧！居然这么早就过来做餐前开胃活动……”
“那是，铁公鸡难得拔一次毛，我怎么能错过！”凌枫拍了拍黄乔的肩膀，道：“忙啥呢？回来就不见人影，让妹妹我好想！”
“剃头、洗澡、换衣服、收拾行李……事儿多了去了！”
黄乔还要往下说，就听贾宁在那边叫他：“乔，先过来喝口茶，忙了大半天你还没喝过水呢。”
黄乔听唤，拍了拍何斌跟凌枫的肩膀，走过去坐到贾宁身边，接过杯子一边喝茶，一边跟贾宁低声说话。
凌枫从贾宁那个“乔”的称呼出口开始，就听出来这里头有“故事”。所以，黄乔一走，凌枫就悄悄问何斌：“这俩……搞上了？”
“噗——我说，你别用‘搞’这个词好不好！烧饼说了，他是走纯情路线的！”
“哈！他纯情？！他纯情，这世界上就没有流氓了！”
“啧，流氓又不是天生的，流氓也可以‘曾经’纯情过么！”
凌枫一听这话，忍不住笑：“师兄，你被烧饼拐带坏了啊！”
“有么？！”何斌左手托着腮，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划着杯沿。
“怎么没有……”
凌枫刚要反驳，就听黄乔在那头喊：“我说，文武，你过来这边坐呀！今儿接风，你也算是主角啊！”
何斌看了黄乔一眼，扭头问凌枫：“让你过去坐呢，去不去？”
“喂喂！我听力很正常好不好，明明没叫我！”
何斌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冲黄乔摆手道：“不了，你们家疯丫头让我坐这儿陪她呢！”
凌枫一听就急了：“我说，不带你这么胡说八道的啊！我什么时候成他们家的了？！他叫你呢，有我什么事儿啊！……去去去，你赶紧上那桌坐去！我一个人在这儿乐得清静！”
贾宁突然插嘴道：“你们俩都过来坐不就行了！”
“别！我出不了大场面，角落比较适合我！你们爱坐哪儿坐哪儿，别拉我下水，当我是透明人就好了！”
何斌见凌枫一边嚷一边往后躲，笑着拽住她的胳膊，道：“我们俩坐这儿就行了，我还有事儿要跟凌枫说呢。有你们招呼客人足够了。”
“……那好吧，你们自便。”
黄乔看着角落里拉拉扯扯的两个人，轻轻皱了下眉，没再多说什么。贾宁抿着嘴笑了笑，很快地拿话题岔开了黄乔的注意力。
凌枫用力拍掉何斌的手，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跟烧饼到底在搞什么啊？！”
“我们俩没什么啊！”
“没什么？！没什么你躲这儿来拿我当挡箭牌？！没什么他那种别人欠他一百万的表情？！”
何斌轻轻晃着杯子，沉默了很久，才吐出一句：“今天晚上请客我也有份，你别吃太狠了啊！”
凌枫打量了一下何斌的表情，很知趣地顺着他的话，道：“切，你们这几个铁公鸡请客，那是千年等一回！我当然要狠狠地吃！”
何斌笑眯眯地看着她，举了举杯子，道：“一会儿，还请多关照了！小。师。妹。”
凌枫傻眼地看着何斌，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靠！你跟烧饼一定是被狗血言情剧洗脑了！”
受邀的朋友们陆续到场，多半都是凌枫认识的熟脸。因此，吃饭的时候，谁也不拘束，大家有说有笑，该喝酒就喝酒，该吹牛就吹牛。
不过，主桌那边气氛就不太一样了。
几个相熟的小师弟，原本想要敬黄乔几杯，谁知刚一举杯，贾宁就劝：“别喝太多，酒多伤身。”
黄乔本就是喜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脾气，哈哈一笑，道：“这点儿酒，没事儿！”
没想到，贾宁当下就冷了脸，在旁边不轻不重地来了一句：“我这是为你好，真心替你着想！”
这话一出口，那几个敬酒的小师弟顿时尴尬起来。众人一见这阵势，也不好意思再闹酒，全都松开拿酒杯的手，安静下来。黄乔看看贾宁，赶紧浅酌了两口，把师弟应付过去。然后，笑着招呼众人吃菜，气氛才又缓和过来。
之后，黄乔喝酒一直很克制，说话也一改以前那种“话糙理不糙”的风格，真真是“应酬”得体。结果，两桌人，一多半是大老爷们儿，却连一箱啤酒都没喝完。
凌枫一边吃菜，一边冷眼看着黄乔替贾宁布菜、斟茶，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儿。
“我说师兄……”凌枫原想打听一点黄乔和贾宁的八卦，但扭头瞅见何斌碗里的水煮鱼还没动，就忍不住咽起口水来。
何斌也不点破，把那一碗白嫩嫩的鱼肉放到凌枫面前：“呐，你帮我吃了吧！我吃不了太辣的菜。”
凌枫是典型的“菜到嘴边，绝不松口”，何斌都这么说了，她哪里还会客气。
满足地吃着鱼，凌枫终于想起刚才自己想打听的事儿来：“我说师兄，烧饼跟贾宁师姐是怎么好上的？”
“不清楚，看对眼了呗！”
“切，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他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怎么可能看对眼？！肯定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对不对？”凌枫三八兮兮地捅了捅何斌，道：“喂，不要小气么！说来听听啊！”
“我真的不知道……烧饼只说，他觉得贾宁跟一般女生不一样。这应该也算是看对眼吧！恋爱么，没什么可能不可能的……”
“别逗了！这种大家闺秀型的女孩子，烧饼以前又不是没遇见过！”
“那你就要问他了，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唉……虽然，我承认，贾宁师姐的确是很优秀，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烧饼这种人跟她站在一起很……很……很……”
“别扭？！”
“嗯！对！”凌枫重重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哎，你也这么觉得啊？！”
“感觉不像以前那个黄乔是么？”
“是啊！唉，你看看！你看看！！”
主桌上，贾宁一派贤妻良母的风范，那纸巾轻轻擦着黄乔的嘴角。一旁的人见了，自然免不了起哄。贾宁挽着黄乔的胳膊，倚在他肩头，但笑不语。黄乔什么也没说，只是尴尬地笑。
“靠！咋突然觉得这么倒胃口呢？！”凌枫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摇了摇头。
一餐饭，终于吃完。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宾主尽欢了。
众人从蜀香阁出来之后，几个熟知黄乔口味的师兄就提议去炸鸡店续摊，还拍胸脯说换他们请客。前辈开口，师弟们自然踊跃响应。
可没等黄乔答话，贾宁就皱着眉小声嘀咕了一句：“那种小摊档多不卫生啊……”
何斌眼见气氛又要僵，连忙抢着开口道：“今儿要不就算了吧……我们头一天回国，行李都还没收拾完呢……大家还是先散了吧！师兄要是有兴致，改天我做东，咱再聚！怎么样？”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也知道何斌的用意，都不好驳他的面子。师弟们老老实实道谢、鞠躬，然后回学校；师兄笑着客气了几句场面话，便也散了。
黄乔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招呼何斌道：“文武，咱俩一路，疯子你陪你师姐回宿舍吧！”
贾宁听了，拿眼看了看何斌没有说话。
何斌笑着伸手勾住凌枫道：“我们俩还有事儿，你们先回吧！”
说完，一转身，拖着凌枫扬长而去。
那天晚上，黄乔跟贾宁是怎么回去的，凌枫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跟何斌两个人在电影院看了一通宵的电影。而且，自己似乎看到中途就靠在何斌身上睡着了。
印象中，只记得何斌笑着说：“……我可不是今天晚上的主角，烧饼为什么请的客，你还不知道么？”
然后，凌枫回答：“……不行，这两个人的感觉不对。我看呀，长久不了！”
“你别乌鸦嘴！”何斌又笑。
“什么乌鸦嘴！我眼睛很毒的，看人可准了，江湖人称‘凌半仙儿’！”
“臭吹！”
“啧，真的呢！你看着吧，这俩人绝对长久不了……”
“行了，你别没事儿咒人家。人又没惹你……”何斌还在笑。
“别逗了！师兄你明明也不看好他俩，你就别装了！嘴硬有个屁用！”
“你这丫头！呵呵……”何斌一直在笑。
没错，那天晚上，何斌真的一直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