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传说中的初见（1 / 1）
猫儿叫，狗儿跳，又是一年春来到。
老头儿看着老太太笑，小伙子盯着大姑娘吹口哨。
啧啧……所以说，五月，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时节啊！
黄乔整了整自己的黑色夹克，斜着眼打量身旁的张军——穿一身瓦蓝瓦蓝的运动服，歪扣着一顶遮阳帽，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墨镜（造型请参考方世玉他妈的手工墨汁镜）——怎么看怎么觉着这小子有点儿荷尔蒙过剩的意思。
平时挺朴素的一个娃，怎么突然就把自己捣饬成这样了呢？！
可黄乔转念一想，这也难怪。认真说起来，留学生除了学习之外，最上心的应该就是恋爱了。呃……或者应该说，大家对恋爱可能比对学习还要上心。没办法，寂寞是比天还要大的理由。所以，晶晶姑娘既然留在了国内，那老猴满怀的寂寞自然也就需要排遣。人紫霞仙子好歹也是一角儿啊，咱不能剥夺人家的出场机会不是？！
想到这里，黄乔抿着嘴笑了笑，扭头去看坐在大巴后排的何斌。
话说，那天之后，何斌就一直没有从“冰淇淋事件”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这不，难得学校组织春游，一向跟黄乔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何斌居然扔下黄乔，一个人坐到了后面。
这孩子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脆弱，经不起打击了呢？！看来还是训练得不够啊……
黄乔耸了耸肩，回过头来，轻轻靠在车窗上，随着大巴颠簸起伏的节奏摇晃着身体，想象自己就是那大海中的一叶扁舟。
突然，一只手猛地掐住黄乔的胳膊，掀翻了他的一叶舟。
黄乔睁开眼，正对上张军苍白的脸，他顿时紧张起来：“老猴，你没事吧？”
张军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晕……呕……晕车……呕……”
黄乔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情况不妙，连忙伸手扶住张军追问：“之前老师发晕车药的时候，你吃没吃？”
张军紧抿着嘴，强忍住呕吐的冲动，轻轻点了下头。
“那怎么还会这样？”黄乔皱了皱眉，起身把靠窗的位子让出来，道：“靠窗坐，吹吹风看能不能好点儿……”
“没用……呕……”
“啧，这可怎么办？！”
“没……事儿……我忍……”
就在黄乔手足无措的时候，坐在前排的贾宁突然扭头递过来一个塑料袋：“吐吧。”
张军如蒙大赦，一把抢过塑料袋，俯着身子，吐了个昏天黑地。
黄乔忍不住皱眉：“以前咋没见你有这毛病？！”
贾宁插嘴道：“他这是老毛病了，在国内的时候也是好容易才慢慢习惯坐公交车的。这边车子老旧，司机开得又猛……唉……”
见张军吐得差不多了，贾宁又递上一包纸巾，还往张军手里放了一颗薄荷糖：“含着这个看能不能舒服点……”
张军含着糖，一边擦嘴一边向贾宁点头致谢。
黄乔拍了拍吐到瘫软的张军，安慰道：“就快到机场了，等下坐飞机应该就没事了。再坚持一下……”
黄乔刚说完，车就戛然刹住。
在带队老师的指挥下，一行人背着自己的行李，先后走出大巴。
而张军在看到飞机的那一刻，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谁还有袋子？”
蹦极？不稀奇！
荡秋千？那更不稀奇了！
可是，你试过在万米高空蹦极、荡秋千么？
而这，便是前某T字头飞机给张军留下的惨痛记忆。
别说张军了，就连黄乔这种神经粗到号称啥都不晕的人，都有点受不了。
大家谁都没有想到学校居然会安排他们坐如此极品的飞机，全都猝不及防地落入了晕机大军的队伍，有限的几个塑料袋很快就被瓜分干净。
看着小脸憋得一阵青一阵紫的张军，黄乔想来想去，最后一咬牙，把袜子脱了下来。
张军看着黄乔将两只袜子套叠到一起，然后递到自己跟前，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
“烧饼……你这是……”
“给你吐啊！”
“吐……袜子里……？！”
“不然呢？！”
张军突然觉得自己不光脑子不好使，这下子就连颜面神经都有点失控了。
黄乔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张军的内心变化，依旧一脸“我就是黄大善人”的和蔼笑容。
“没事儿，吐吧！不就是一双袜子么，咱兄弟谁跟谁啊？！”
“不……”张军狠狠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忽略胃部的剧烈抽搐。
不想，黄乔根本不理会张军的拒绝，把袜子硬塞到他手里，笑道：“跟我就不用客气了！你就安心吐吧！我又没脚气……”
这话一出口，张军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幸好贾宁眼明手快地从旁用报纸接住，不然依着张军的这个喷射速度和强度，估计四周的人都要遭殃。
等张军状态稳定一点，贾宁扭头瞪黄乔，道：“你说你好好的招他做什么！”
“我只是想，让他把肚子里的存货都吐干净了，或许就没事儿了……”
“我说，你那肚子里除了馊主意还能不能找出点别的来啊？！”
黄乔想了想，万分严肃、无比认真地看着贾宁，道：“你确定你想知道？！”
贾宁想了想，万分庄严、无比肃穆地看着黄乔，道：“你愿意让我知道？！”
就在两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黄乔蓦地想起了刁德一先生。
刁先生说：“这个女人还真不简单呐！”
在历尽千辛万苦到达传说中的旅馆之后，吐到虚脱的张军直接回房睡觉去了，而正在闹别扭的何斌同学则主动要求留下来照顾张军。
于是，黄乔落单了。
于是，黄乔无聊了。
于是，黄乔闲得要发霉了。
于是，黄乔做出了一个将会对他的人生产生至关重要影响的决定——去游泳！！
这家旅馆紧靠该国最最著名的自然景点，也是重要的涉外接待机构，设施自然是好得没话说。再加上阶级兄弟够义气，胸脯一拍——全部免费！所以，此时宾馆的室内泳池简直比茶馆还要热闹。
黄乔穿着泳裤、披着浴巾，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不知怎么的，突然觉着这池子里的人，就跟一锅刚煮开的饺子似的，顿时没了游泳的兴致。最后，他随便找了张躺椅，索性在泳池边打起了瞌睡。
但，眼睛闭上了，耳朵却是闭不上的。
“唉，一年的留学时间也太短了……”
“哟，才刚来就说这种话啊！呵呵……”
“难道不是么？！在这儿呆着多舒服啊！”
“就是说啊，没人管着，还什么都免费！”
“没错。回国之后，想要这么舒服的过日子可难了！”
“喂，拜托，让你们来留学的又不是让你们来度假的。”
“切，对我们来说，留学就是度假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儿也实在太穷酸了，什么都没有，想买点东西还要大老远跑去国际超市。”
“可不是嘛！我看他们的百货商店干脆改名字叫‘摆货商店’好了，东西都是摆设，你说你既然不卖，那拿出来干啥？！死要面子……”
“对哦，对哦，还有那个公交车，好长时间才来一趟，结果人挤不上去就吊在车子上往前开。我第一次看到还以为他们在拍《铁道游击队》，笑死人了……”
“唉，没办法，落后么，也就这素质！”
“跟你们说，跟你们说，那天我男朋友请我去XX饭店吃冰淇淋，有个小孩从外面走过，一直盯着我看……”
“眼馋了吧！哈哈……”
“明摆着嘛！他们哪有资格进XX饭店啊！我当时还跟我男朋友说呢，要是我去跟那小孩说请他吃冰淇淋，估计拐他跟我回家都没问题……”
突然，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打断了几个人的嬉笑。
“够了吧，你们！也就是在这里，一个个都多了不起似的！放你们去发达国家，还指不定把尾巴夹得多紧呢！要知道，这些话当年也有人拿来说过你们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搞不好曾经也有人想过要拿冰淇淋拐你回去……我说你们说话都留点口德行不行？！”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猛听得一个女声冷笑道：“哟，这儿地方这么大，你不爱听走远一点不就行了，装什么正义人士啊！”
“就是说，我们聊我们的，碍你什么事儿了？又没人逼你听！真是！”
“可不是嘛！您老这么有口德，留着去跟爱听的人说去！还不就是为了在老师面前求表现么？！这会儿老师又没在，你跟这儿立什么牌坊啊！”
原本一直在旁边假寐的黄乔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轻笑起来。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走过去，笑着跟那位“正义人士”打招呼：“哟，贾宁，跟朋友在这儿聊天啊！”
“谁跟她们是朋友！”贾宁脸气得通红，双手抱着胸，冷冷地扭过头去。
“切，你以为我们当你是朋友么？！”对方为首的一个女生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
“几位……能听我说句话么？！”黄乔眯眼勾唇，笑得良善而又谦卑。
那几个女生一看黄乔长得挺帅，讲话文质彬彬，态度温和有礼，心里立刻对他生出了几分好感。
为首的那个女生冲着贾宁抬了抬下巴，道：“你跟她认识？”
黄乔轻轻点了点头：“我们都是X院的公派留学生。”
“原来是X院啊……”那女生来回打量了黄乔和贾宁一会儿，突然笑道：“我说，你们学校男女生差异怎么这么大啊？！”
黄乔扭头看看贾宁，故作疑惑道：“会么？都是一个学校教出来的啊！”
那女生并不作答，轻嗤了一声，反问黄乔：“你刚才想要说什么？”
[呃……这时候，上帝其实很应该站出来阻止那女生问这个问题的。只可惜，那厮初到国外，玩疯了，不知上哪儿去了……于是，炮灰们即将再度华丽地迎向她们的宿命……]
别看黄乔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紧身小泳裤，可他那副派头还是很绅士的。所以，他后面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因着这极其强烈的反差对比效果，战斗力指数得到了空前的飙升。
“哦，我只是看几位有跑肚拉稀的迹象，所以想好心提醒一句，随地大小便很不卫生，厕所出门右拐就到了，公共场合请自觉保护环境，闭腚攒粪！”
此时此刻，“石化”已经不能用来形容那几位“跑肚拉稀”的女士了，应该说她们“直接碳化了”更恰当！而就在几位女士的头顶还飘着缕缕青烟的时候，咱们英明神武的烧饼哥已经拉着贾宁潇洒地鞠躬、转身，扬长而去。
背后，是一片久久回荡的哄笑声。
黄乔在心中暗叹：群众演员多，效果明显不一样！难怪火车跑得快，人多就是力量大啊……啧啧……
“谢谢！”
离开游泳馆之后，贾宁冲黄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谢啥？”
“谢谢你帮我说话。”
“换了是别人我也一样会这么做。”
“可现在的事实是，你帮的不是别人而是我啊！所以，我要谢谢你！”
“啧，女人就是婆妈！”
“我请你喝汽水！”
“啥？”
“礼尚往来，所以，至少让我请你一次当作谢礼吧！”
“喂喂，你不厚道啊！为了让自己心理平衡就强迫我喝那种甜得腻死人的东西！”
“哦……这样啊……那你说你想吃什么，我请！”
黄乔摸了摸下巴，严肃道：“怎么着……也得请我去XX饭店吃个冰淇淋……”
“……顺便再看看能不能拐个小孩儿回去是不是？！”贾宁又好气又好笑地指着黄乔鼻子尖儿嗔道：“看看，看看，到底是谁不厚道啊？！”
黄乔耸了耸肩，一甩手把浴巾搭到自己肩上，冲着贾宁挥了挥手：“我回房去了。Bye！”
“喂……喂！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行了，我也跟你说正经的！真不用你谢！”
黄乔推门进屋的时候，何斌正坐在窗边看书。
听见响动，何斌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冲黄乔微微点了下头。
黄乔寻思着这应该是“和解”的信号，于是，大着胆子向何斌搭话。
“老猴儿好点了？”
“嗯，睡着了。”
“你……没跟大家出去打打球什么的？”
“没兴趣。”
“哦……呵呵……早知道就拉你跟我一起去游泳了……”
“你游了么？！”何斌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浑身干燥的黄乔。
“哟，目光如炬啊！太后……”见何斌脸往下沉，黄乔立刻识趣地转换话题：“唉，人太多了，没意思。本来想在那儿躺会儿，没想到又被一帮八婆搅了兴致！”
何斌听了，也没多问，低下头接着看书。
黄乔坐在床沿儿上，发了会儿呆，突然开口问何斌：“我说……贾宁……人怎么样？”
何斌翻书页的手顿了顿，然后“啪”的一声合上书，认真看向黄乔：“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问。”
“这可是你头回主动向我打听女生的事儿。”
这一次，两个人之间的眼神较量，输的是黄乔。
他挪开视线，仰面躺倒在床上，笑着叹了口气，道：“同学一学期，突然觉得好像刚认识似的……”
“怎么说？”
“贾宁她……感觉跟一般女生不太一样……”
“既然你自己已经有答案了，还需要来问我么？”说着，何斌又抓起了放在膝上的书。
“啧，我这不是比较信任你的眼光么？！”
何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小子……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黄乔的眼光停留在房顶的吊灯上，良久都没有说话。何斌也不着急，就那么看着他，仿佛料定他迟早会开口一样。
终于，黄乔自言自语般低喃了一句：“我不知道。”
何斌抿了抿唇，低头重新翻开书，语调平静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在咱班女生中，贾宁算不错的。”
浑浑噩噩地吃过晚饭，傻笑着参加了外方举办的所谓“大联欢”活动，黄乔回到房里又开始看着吊灯发呆。何斌，则依旧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书。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何斌看了看在床上一动不动挺尸的黄乔，起身去开门。
“贾宁？！”
“嗯，这么晚打搅不好意思！黄乔在吗？”
“在。”何斌闪身将贾宁让进屋内。
黄乔从床上坐起来，扒了扒头发，看一眼墙上的大钟——十二点。
“有事儿？”
贾宁将手里的几盒方便面塞到黄乔手里：“请你吃宵夜！”
“我这儿又没锅又没灶的……”
“放心！我可是有备而来！”贾宁转身走到房门口，拎了一个大热水瓶进来：“看，连开水都给你打好了！”
“都跟你说不用……”
不待黄乔推辞，贾宁就开口打断了他。
“应该的！今天谢谢你！”说完，贾宁冲何斌跟黄乔点了点头：“那么，二位慢用，我回去了！”
“我说……”贾宁正要离开，黄乔突然出声拦住她：“留下来一起吃吧！”
贾宁没想到黄乔会主动留她，愣在原地，忘了答话。
何斌站在门边看着这两个人，笑了笑，道：“我去看看张军。”
“文武……”黄乔的嘴唇动了动，结果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何斌也没多废话，“嗯”了一声，走回到窗边拿起刚才看的那本书。
离开的时候，何斌拿书在黄乔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叹道：“人生，若只如初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