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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应该就势告辞。
可是他没有。看着她白到几乎透明的脸，一脸凄清偏又装出满不在乎的表情。眼里，氤氲的水气，是将堕未堕的泪，用力的忍住在眼眶里。
他轻声说：“靖这样疼爱你。你……要珍惜现有的。”
她别开脸去：“你走吧。”
他迟疑着。
他不走，她走！她深深的吸一口气，自己转头走向大门。
步子迈得又大又急。
他咬紧嘴唇，握紧双手，看着她走向大门。
步子迈得太急，突然间她脚一软，一个踉跄，稳不住身形，一下子跌倒在地。
几乎不假思索，他抢上去，蹲下，小心的扶住她的肩头：“你……没事吧？”
她的脸转过来，一下子埋在他怀里。然后，她恸哭。
在他的怀里，她的眼泪，几乎立刻就浸透了他的衣襟。单薄的肩头微微耸动。但是，她始终没有哭出声音。
就是那样……默默的流泪。
心痛的感觉在他心里泛滥开去。理智决堤。他抱紧她，侧过脸，脸贴上她的发丝。
知道自己即将万劫不复。可是，已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往后退。
“带我走。”她要求他。
他蹙眉：“他绝对会天涯海角追索我们。”
她凝视他：“你怕了吗？”
他慢慢的点头：“是的。你不了解靖，跟他对敌是绝对危险的一件事情。”
她眼睛里的光彩慢慢暗了下去：“我懂了。”
他笑着牵起她的手：“你懂什么？要逃开他，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呢。例如假的身份证件、化装的行头，还有联系偷渡的事……若想稍微安全一点，一定要离开日本才行……”
“石在？”她怔怔的望着他。
他对她挤挤眼睛：“我突然觉得我们象一对奸夫□□，在悄悄商量私奔大计。”
她让他逗得噗哧一声，笑出了声。
“你跟靖……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她问他。
他耸耸肩：“狼狈为奸的关系吧。”
看到她嗔恼的瞪他，他马上招了：“算是拍挡啦。我欠他的情。不过，我也替他做了不少事。我跟他很小就认识，那时大家都做小混混……”
宁愿异常吃惊。
石在眼眸一暗。他的少年往事太过阴郁灰暗，并不适合于倾诉给她听。
父母带他避仇日本。未几双双身亡。他流落街头，没有办法，只好在街头混帮派收保护费打听消息外带拉皮条借以维生。他所在的小帮派在横滨当地有一个死对头铁马堂，双方屡屡为争地盘动刀子。
有一次他们与铁马堂械斗，他太过勇猛，连砍了对方五个人，结果激起众怒，一大队人举起砍刀盯准他砍过来。
同伴都逃了个精光，只剩他一个人孤立无援。背贴住墙壁挥刀挡在身前一通乱砍，因为不用防备后方，对方倒也一时奈何他不得，于是大群人马把他团团围住，骂骂咧咧，跃跃欲试。
他不怕，反正已经陷身重围，索性跟他们对骂，骂个痛快。混帮派这一两年他学会不少粗言俚语，记心既佳，口才也是甚好，直骂得对方眼睛都红了，一个个抡起刀子不管不顾的砍来。
只激斗了十余分钟上，他已经算得上半个死人。身上被砍了三刀，血染红了大半边身子。对方带头的人站出来，问他要不要改弦易张投奔敌营。
他不肯，跟铁马堂械斗过多次，他的伙伴们也有被对方打死打残的。要他投入铁马堂，他怕会被道上的朋友唾骂至死。对面的少年傲慢的冷笑：“那你跟我比试比试，你赢了，我就放你。”
其实摆明欺负他，他伤得那样重，几乎已经站不稳身子。
可是他不怕，冲上去就是一个过肩摔。对方骤出不意，居然让他掼到了地上。
当然会恼羞成怒，对方一个鱼跃跳起来，气势汹汹跟少年石在扭打在一起。
那个人，就是少年织田靖。
宁愿跟石在商量：“要不，你安排一次假绑架？”
石在一怔：“呃？”
刚才忆及往事，有点分心，没听明白她的话中含意。
宁愿再解释：“我逃走，靖必不会放过我和……你。可是如果你安排人手在适当的时机‘绑架’我，靖只会去找绑架者出气。而靖要什么消息情报都是交给你去替他查，只要你告诉他找不到绑匪和我，大有瞒过他的可能。”
石在霍的抬起头来望向她。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又恢复沉静：“可以先安排我离开日本，你再赶来跟我会合。”
他没有说话。
她说：“我想来想去，这是最妥当的逃脱方式。石在？”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柔声说：“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不会负你。”
石在涩涩的一笑：“为什么突然要我放心？”
这是由初次与她打交道时她所说的理论推演而成。如果她心里没有其它想法，何必在这时特意提出要他“放心”？
她一怔，然后，微微的蹙眉。
“你怀疑我？”她问。
石在没有开口。
有些事情，寻根究底起来，十分无趣。
她急了，拉住他一只胳膊轻轻摇晃：“石在，你不相信我吗？”祈求的，轻轻软软的声音。
他没有说话，她就一直摇他的胳膊，轻声的抗议说：“喂，有什么话不要闷在心里。”
他对她转过头去，正想说什么，身子突然僵硬。
织田靖就站在门边，俊美但冰冷的一张脸，恍如地狱中带着黑暗羽翼的死神。
感受到了石在的不安，宁愿疑惑的转过头来。她看到织田靖，拉着石在的那只手就此僵在原地。
三个人，面面相觑。空气凝重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有很长一段时间，房间里一片紧张的寂静。
最后还是石在轻咳一声。“靖，你回来了？”他轻轻的拉下宁愿的手。“我有事找你。”
“找我？”织田靖的声音冷得象坚冰：“找我怎么找到了她房里？”
石在若无其事的从地毯上起身：“来的时候你正忙，我想着前两天她不是病得厉害吗，就来看看她的情况啰。”
织田靖仍是面寒如冰：“看她的情况？”
“她久病无力，绊了一跤，我若当时不过去扶她，只怕事后你更要生气了……”石在仍是好言好语的解释。
怀疑的睨他，然后，织田靖眼光转投向宁愿：“愿……是不是这样？”
宁愿站起身。
“不是这样。”她眼帘低垂。
织田靖双眸一冷。
“那是怎么样的？”是什么样的理由，令她对他——非他以外的男性，那样亲热！
宁愿先冷冷的瞥了一眼石在，才转头迎上织田靖的目光：“是我勾引他。你来的时候，他正试图拒绝我。”
织田靖的一张脸，刹那间变得可怕之极。
“你——”大步跨过来，他扬手就想给宁愿一个耳光。
挥到中途，他的手迟疑，然后无奈的转了方向：“你……为什么？”双手狠狠的握紧。
她倔强的扬起脸：“我愿意。”
他盯着她，胸脯急剧起伏，象是努力在忍住怒气。
隔很久，他放软声音：“愿，你怎么了？是因为最近情绪不好，所以要使点小性子？”
想到了山口次郎对他的警告，对宁愿持续注射镇定剂，会对她的情绪精神都产生不良影响。也许此刻乖张的宁愿就是受了镇定剂所累。
只有这个解释。明明之前两天，她对他还是那样亲热眷恋。
宁愿冷淡的说：“你不是想打我吗？打啊。”根本没有顺着他搭的台阶下的意思。
织田靖气得额角一根青筋突突的跳，生平从未在女人面前受过这样的气。
忍着气哄她：“愿，生我的气可以私下跟我说啊，别让人看着笑话……”
宁愿霍的转过头来，眼睛似冷电般往石在身上一扫，咬紧下唇。
“你是我的妻子啊，愿。”看着面前陌生的宁愿，织田靖心里暗惊。
宁愿的表情很奇怪，似笑非笑还略带讽刺的瞄了织田靖一眼，扁扁嘴，不作声。
织田靖蓦然明白过来：“你想起来了些什么事？”
“很多。”宁愿嘴角讽刺的向上勾起，眼睛里却全无笑意。“至少，我知道了我并非你的妻子。而他……”食指笔直的指向石在，“他才是我喜欢的人！”
眼前，是无边的黑。仿佛世界在这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光线颜色。
幸福的时光是那样短暂，一转眼，他从天堂跌至地狱最深处，心里仿佛痛得被一箭穿心。
“咳咳~~”石在尴尬的咳。
他好容易捡回自己的声音：“你再说一次！”
有过了这些天他宠她疼她的经历，她根本不怕他这样森冷的口气。“再说一次又怎么样？我不爱你。我喜欢的是石在！”一字字，她说得缓慢清晰。
忍无可忍。一记耳光扇过去。她让他打得蹬蹬蹬退出三步，终于还是跌倒在地。
“靖，有话好说。”石在抢上去拦住织田靖。
“滚开！”织田靖喷火的眼光似是想把石在立即烧为灰烬。
“我跟愿没有什么。”石在不滚开，仍是清朗的一把嗓子，不疾不徐的同他说：“愿也许是因为想起往事，一时气不过你，所以就近拉我来刺激你……”
嗡嗡声自耳边消失了。宁愿坐在地上，正好听到石在同织田靖这段解释。
多么诚恳的解释。他跟他，真是非比寻常的铁哥们呢。
这样的关系，岂是她能撼动得了的……
宁愿惨淡的微笑了。
织田靖的表情有所松动。“她……”
“你看她那负气的表情！”石在开始为自己的合理推论寻找事实依据。“还有她现在的情绪，根本不稳定。”他拉住织田靖：“你太冲动了，现在又动手打了她……”
织田靖没有作声，斜眼向宁愿瞄过去。
表情突然僵住，眼睛里露出愤怒到了极点的表情。
只得一瞬。
然后冷静下来，脸色转冷，稍带一丝无可奈何。
一把小刀，静静抵在他颈动脉处，最致命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