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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到了第二天飞新加坡的机票。宁愿没有试图在网上或是电话中联系任何人。警方仍在注意着她。她清楚。藤堂俊不知道为什么,固执的把缉凶的视线锁定在她的身上。
人生的小小意外吧。宁愿不在意。飞离了这个国度,便可以抛开这些意外的指控,重新过上不被人注意的日子。
可是电话却突兀的响起。宁愿迟疑了半晌,才取过话筒,接听。
电话属于房东。事实上住在这里十余天,宁愿并无告诉任何一个人这个电话号码。
可是对方显然……是找她的。
“宁愿小姐?”很清朗的声音,说中文。
“我是。请问你……”
“山浦义夫的事,带给你不少困扰吧?”对方柔声问。宁愿一下子警惕起来:“你……”
他不是藤堂俊。宁愿善于分辩各色人等不同的声音。难道这是另外的警方人选,趁她不备时套她的话来着?
“我不是警察。”对方象看透了她的想法,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不过,我知道山浦义夫的消息,你要听吗?”
“他在哪里?”她冲口而出。就算不爱那名男子,可是,对于每一个生命,也是应该尊重的吧。
“我可以让你见到他。”对方含笑说:“不过,要见到他,会用比较特别的方式。”
也许是圈套。可是宁愿自问,如果不管山浦义夫的消息就这么抽身离去,她……心里有愧。
她与山浦的母亲在警局里碰上过一次,那名气质娴静的老太太因为儿子的失踪而哭肿了眼睛。显然,儿子是她的精神支柱。据说她与山浦的父亲离异后,一直含辛茹苦的抚养儿子,直至他长大成人。
她看她的目光,象注视一个残忍凶手。哀切的,乞怜的望着她,就差没有上前要求:把儿子还给我吧,宁小姐。
所以,如果有机会可以找出山浦义夫,还自己一个清白,宁愿不介意冒一点风险。
她下楼,按电话中之前的指示,登上了一辆黑色房车。那辆车子异常神秘,暮色中,连车牌也被遮起。司机在替她打开车门,她钻进车子里,一眼就对上一双异常黑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的主人,非常特别。一张脸是清瘦的,眼睛鼻子嘴巴看上去各就各位,并无特异之处,可是凑在一起居然有种说不出的舒服熨贴。第一眼看上去,他并不是特别引人注目的人物,可是再多看几眼,你会觉得他的眉眼一下子生动立体起来。
他身上有一种藏诸于内的机警气息。宁愿敏感的察觉到了。这令她的神经有些紧绷。这样的司机,怎么会是寻常人物?
落座时,她不禁迟疑。
汽车在夜色笼罩下的街巷中穿行。
神秘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瞥着向窗外张望的宁愿,含笑开口:“你在看藤堂俊吗?有人去对付他,他没机会跟来的。”
宁愿惊跳之后,认出了这把清朗的嗓子:“是你。”
他好整以暇的笑:“看来我真该去做声带手术。拥有很容易让人记住的嗓音对我们这行来说,真不是件好事。”
宁愿望着他:“你……你做哪行?”
“私家侦探。”他目光投向前方,漫不经心的说:“需不需要我派张名片给你。也许你会照顾我的生意。”
名片上只有简单的一个名字,加一个邮箱地址。
“石在?”她轻轻的念。原来……是他啊。
亚州最出色的私家侦探之一,日籍华裔。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并且,插手到山浦义夫的事件之中去?
其实,宁愿是害怕与石在这样的人打交道的。私家侦探的嗅觉都太灵敏,她害怕他会轻而易举,发现她一些苦心隐藏的秘密。
他仿佛看出了她心中的不安,微笑:“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她条件反射的反驳他:“为什么突然提到恶意这个词?”往往,怀有恶意的人,才会声明自己没有恶意。
他侧头很仔细的打量她,然后,脸上挂上了满不在乎的神情:“当然你也可以继续紧张,如果你愿意。”
她问他:“山浦君……他……发生了什么事?”
石在专注的开车:“见到他,你就会明白。放心,他没有少一根胳膊,或是缺一条腿。”
他的语气很温和。可是没来由的,宁愿打了个冷噤。
宁愿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个极大的庄园。进入一条私家的林荫路以后,车子至少又开了十分钟,才停在一幢绿树掩映的建筑物面前。
石在跳下车。宁愿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往下,再往下。曲折的地道,微弱的灯光,宁愿觉得所经之处,阴森又恐怖。她有不祥的预感。可是,现在抽身已经来不及了吧。既然这样处心积虑的把她接来,那么,一切都应该在对方的计划里。
在地道的尽头,石在熟门熟路的推开一扇沉重的、外面包着铁皮的大门。
大门的里面,是极其明亮的光线。随着大门的推开,那光线流泻出来,清冷的、妖异的洒在地道的地面上。
宁愿心里,没来由的一紧。
石在推着她进了大门。
门后,是极大的一个房间,足有一个标准泳池那样的大小,铺着厚厚的地毯,四个角散放着一些键身器材一组沙发,除此之外,并无其它家具。天花板上,是一行一行纵列的灯管,现在全数开着。骤然迎上这样强烈的光线,宁愿一时无法适应,眯起了眼睛。
耳边是石在带笑的清朗声音:“人我带来了,毫发无损。可以交差了吧?”
咦?宁愿眨了眨眼睛。
她们的正前方,强烈的光线中,一个人影缓缓的转过身子。
灯光把他的身影勾出一个象是会发出荧光的光晕剪影。看不清楚这个人的样子,可是看得出他有极壮硕的身形,肩宽背直,双腿修长,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里,也带着一股渊停岳峙般的气势。
他不是山浦义夫。宁愿肯定。
可是,他又是谁?
跟山浦义夫失踪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来来来,见一见这里的主人。”石在推着宁愿向前走。是错觉吗?突然之间,仿佛有寒流冻结了周遭的空气。石在象被火灼到般缩回手,小声嘀咕:“啊,不小心打翻了醋瓶子。”
宁愿疑惑的望着身边清瘦机警的私家侦探。
他向她努嘴,示意她自行上前去。
迟疑着,她往前挪动几步。对面的男人也跨前了一步,宁愿惊讶的张大的嘴,条件反射的往后疾退。
非常酷的一张脸,脸上的每一寸线条,都是那样刚硬。眼睛里有睥睨一切的神情,嘴角象是万载的花岗石刻就般,沉稳冷酷的抿起。
她没有见过这个人。可是,做过功课,看过他的照片。所以一见到真人,她立刻认出了这个人!
织田靖!织田家族目前的掌舵人!亦是织田渔业科技的董事长!
宁愿的第一个想法是东窗事发!她窃取织田渔业科技历年来捕鲸数量报表的事已经被织田家的人察觉,所以,把她诱到此地!
奔向大门。
可是,就在刚才,走向织田靖那一瞬间,大门已经无声无息的关死。
“跑什么啊?”石在奔过来握住她的手臂。她反击,用力想拖出她的手臂。可是他不动声色的一拉一带,她的攻击全然失效。她当下明白,要强闯出这里,可能是一件近乎没有可能的事。
于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安静下来,不再挣扎着要逃离。
“为什么跑啊?”石在还是柔声的问。跟着他扬声笑:“靖,你是不是表情太凶了?居然把我们的贵宾吓到落荒而逃……早跟你说过,平时也要练习一下和气的表情嘛。”
“放开她!”织田靖走过来,声音里有着淡淡的不耐烦,和一股凌厉的霸气。
石在没有异议的放开宁愿。宁愿被迫留在原地,面对走过来的织田靖。
他深深的看着她,眼睛里是涌动的暗潮。她有点心慌,在心里再重复一次下载那些报表的步骤,确定并无破绽,才抬起头来,迎向他探询的眼睛。
他蓦的激动起来,踏前一步:“你……想起来了?”
“呃?”她不明白。
“你认出我来了吗?”他声音里带着隐约的渴盼,殷殷的问她。
她轻轻的点头:“是的,我认出你来了。你就是……”
没有来得及说完,猝不及防,她被拥入面前男人散发着滚烫体温的怀抱里。
“你想起来了!你还记得我!”低哑的声音,带着激动的颤栗。她不安,用手抵住他的胸膛,极力要与他保持安全的距离:“董事长,请自重!”
他眼睛里激烈纠缠的情绪一下子褪去:“你叫我什么?”他问,手臂仍将宁愿抱得死紧。
宁愿辛苦的想要抽身:“你不是织田渔业科技的董事长吗?我在研究所听他们说起过你,也看过你的照片……”
他的身子僵住:“原来……你是说……”
宁愿趁机把自己从他怀里抽离:“董事长这么晚找我来,有什么事?”
气温又再一次降低。
他瞪着她,眼睛里冷光一闪,象冰刀般尖锐冰冷。
“靖,怎么可以随便对可爱的美女板脸呢?”石在赶过来打圆场:“你的冰块脸很吓人的。”
他不理石在,固执的盯紧宁愿:“你真的想不起我来吗?马上回忆!”命令的口气。
宁愿的脸色一白。
他跟她是故人吗?
她并不常来日本。十余年来也只来过两次。她认真的打量面前的男人。线条刚硬的脸,冷酷坚忍的气质。
她没有印象。记忆中不曾跟这样气质的男子有过交集。
他的脸色,随着她越来越茫然的神情,变成越来越阴沉。
“真的没有印象?”阴阴的问,带点绝望,又带着隐隐的怒意。
宁愿小心的问:“您……是不是认错了人?”
“不可能!”他狂怒!“给我想!要是想不出来,你就不要离开这里!”
石在把织田靖拉到离宁愿很远的房间一角,小声的说:“靖,你留下她的借口很差劲哦。”
织田靖怒视石在:“她居然一点也不记得我了!”
“我知道,我知道。”石在举起手:“可否不要用这种想杀人的眼光瞪我?相信她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眼神的。”
织田靖转头看宁愿。她还茫然的站在原地,秀丽的一张脸,眉心微微的蹙起。
眼底的戾色散去,他抿起嘴:“石在,我现在该拿她怎么办?”
石在骇笑:“老大,你让我把她用骗用拐也要安然无恙的带到这里来,来了以后,你才问我拿她怎么办?”
看着面色不善的织田靖,他笑:“先留下她再说啦。不过,要特别注意别让她逃走。只要能把她留在你身边……你大可以滴水穿石。”
“逃走?”织田靖沉吟。
眼睛突然亮起,他冲向宁愿,一把将她抱起:“你早想起我来了,是不是?你故意不跟我相认的,是不是?”
石在的话提醒了他。她拒绝感情,不肯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一旦有人示爱更是赶快逃离当地。她一定是认出他以后,却不想跟他有什么牵扯,所以才装作不认识他!
要不然,为什么她在刚一见到他时,转身就想逃走?那是她不想跟熟人有牵扯的条件反射!
真好!原来她还是记得他的。
拥紧怀里纤细的女子,织田靖欣喜的闭上眼睛。
可是她……很煞风景呢!
在他的怀里,她挣扎着问:“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象兜头一瓢冷水,他不悦的低头,望向怀里的小女人:“想都别想!”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想不出来就不能离开这里吗?”
“是啊。可是我没说你想出来了就可以离开!”他霸道的说。
宁愿微微皱眉:“我订了明天的机票,现在还要回去收拾东西……”
“不许走!”他用力的箍紧她。本来,是打算时机成熟,再去找她的……本来,他还可以再等一段时间的……可是她自己来了,来了日本,来了横滨,离他近在咫尺!他怎么可以放她离去,在这样亲密的抱过她以后!
“留在这里!”他命令。不给她反对的余地。
在这样强硬的命令口气下,她居然仍敢反抗他的意志:“不,请让我离开……”
扫兴到了极点,他眯起眼睛:“如果我说不?”
她不妥协的瞪着他。不妥协,对,就是这个词。她的眼睛象是在说:我才不要留在这里!
他的唇角,冷酷的向上勾起,应该是含笑的表情,却带着无比的残酷肃杀意味:“哦,我都忘记了你来的目的。”
“你是为山浦义夫来的,不是吗?”
“他……在哪里?”她恍然忆起此来的目的。
他沉默的盯着她,隔半响,才淡淡的说:“跟我来吧。”
他并没有带她去见山浦义夫,只是带她去了一个房间。从监控系统中他调出某个房间的画面让她看。屏幕中央,山浦义夫颓废的坐在一张粗陋的床上,一脸沮丧神情。
宁愿迅速的判断:山浦穿的是他失踪前的米色衬衣同深灰色长裤。这样看来,他确是被织田靖禁锢在某处了。“为什么?”她禁不住问织田靖:“他是你的员工啊!”
织田靖灼热又冷酷的目光锁定她:“如果你敢离开,他将在有生之年无法离开这个房间!”
“你——”宁愿惊骇。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志在必得的疯狂。宁愿深深为之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