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11章 紫羽凤姬（三）（1 / 1）

几千族人被接二连三的意外震得没有回过神来。

那艳冠群芳的女子秋波流转，回眸一望，长裙无风自动，如同翱翔于殿外的凤鸟一般，令百鸟尽皆失色，笑着应答：

“四妹好久不见。听说未离妹妹已经继任掌宫的公主，真是可喜可贺！做姊姊的，还没有给妹妹道喜，实在失礼。”

“都是各位姐妹们抬爱，未离受之有愧。所幸这些年来，司掌族长之职，得到大家的相助和提点，也没出什么大岔子，总算对得起咱们仙缘族的全体族人。”未离回应得不卑不亢。

“是啊，这就证明母亲当年的确有眼光，最终选择四妹做继承人……是了，还有七妹传达的神意，不愧是本族最优秀的通灵师。”

神台上的玲珑喃喃道：“二姊，你这是在怪我吗？当初，娘亲来问我的时候，只是让我祈求神明降谕……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若寒姊姊当不上掌宫的公主，居然会一走了之，让我们从此失去一个情同手足的好姐妹……”

烟霞宫昔日的二公主居然笑了，这笑容里带着三分自傲，三分自负，还有四分讽刺，“原来七妹妹以为，我是因为无法当上族长才离开烟霞宫的么？七妹那时还小，只有11岁，有许多事情或许不太了解……至于我为什么会被逼出走，四妹妹一向深得母亲和族人们宠爱，一定比其他人都清楚吧？”

她的目光停留在未离身上，透出凛然的锋芒。

二公主若寒当年离去之时，有几位公主尚未成年，譬如五公主和六公主，不由心中诧异。其余大部分族人，只是隐约听说过一鳞半爪的传闻，更加不解其意。

大公主莫夕抢先截住，语气里明显带着责备：

“若寒，这都是母亲当年作出的决定，你又何必与四妹为难？不管怎么说，你那时与一个外族的生灵相恋，已经违反了族里的规矩，自然没有资格担任族长一职。”

“那不是来自外族的妖灵，从另一个意义上说，玉郎其实也算是我们仙缘族的一员，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冷傲如霜雪的面容顷刻罩上寒意。

莫夕正色道：“你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族人，自然可以爱上任何一个异族。可是我们烟霞宫的传统，将来成为族长的公主，必须与本族的男子繁衍血脉，才能保证下一代公主的血统纯正。母亲也曾经询问过你，是要选择自己的心上人，还是放弃掌宫公主的资格？你定要一意孤行，宁愿与恋人白首相伴，母亲万分无奈之下，才忍痛放弃了你。若寒，你可知道母亲那时候有多么难过，迫不得已去向神灵请示？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并没有人强迫于你，二妹为何至今仍看不开，迁怒到他人身上？”

仙缘族是大陆上极其稀有而特殊的种族，为了保证仙人后裔的纯正血脉，的确有这样的规定。众人听大公主条理分明、合情合理的解释，隐约猜到大致原因，不觉对这有“紫羽凤姬”称号的二公主平添异样的感觉：

想不到当年以美艳、聪慧著称的烟霞宫第一美人，也会有为了意中人陷入情网而不可自拔的时候！

紫衣长裙的丽人傲然冷笑：

“大姊姊心向四妹，自然替她说话。小妹也不是非要纠结以往的事情，就是不明白——我与玉郎两情相悦，并未有半分逾礼之处，为什么没有担任掌宫的资格？何况我大可以一面假意敷衍你们，随便挑选族中一个男子延续后代，暗中与心上人私通，能奈我何？小妹偏不愿接受宫中规矩的约束，就喜欢我行我素。能与自己钟情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更好？七妹你说是不是？”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台上的玲珑而发。

“二姊……”

玲珑被她触动心事，心中倍觉茫然。

自打这女子出现之后，自然而然成为所有人瞩目的焦点，殿堂上下几乎全被她所吸引，一颦一笑无不牵动人心。

一直没有开过声的三公主未然浅浅叹了口气，悠悠道：

“二姊姊不愿留在宫里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去投靠伏魔岛，拜在魔族门下？这几年来，我们烟霞宫一向宣称两不相帮，固然是遵循神的旨意，其实也是顾及若寒姊姊身处魔族一方，不忍心姐妹们之间兵戎相见。二姊又有没有体谅过四妹的苦心？”

仙缘族七位公主当中，以这位三公主的性子最为文静淡泊，寡言少语，然而一旦出言，必定经过深思熟虑，极有分量。诸位公主，包括四公主未离，遇到大小事情，都十分愿意听取她的意见。

大半族人此时方有所悟，不由悄声议论。

二公主若寒在几位公主之间凝目半晌，忽而嫣然一笑：

“三妹妹这几句话，倒说得我有些许惭愧。姊姊今日前来，可不是为了与四妹清算旧账，毕竟往事已矣，四妹也继位数年，我再执着这位子有何意义？既然顾及姐妹情分，大家又何必对七妹苦苦相逼？就算真的生下魔族的孩子，那也是她顾念旧情，怎么就变成不可饶恕的罪过了？何况与伏魔岛联手，亦不失为一种明智选择……”

玉座上的未离拂袖而起，冷峻道：

“二姊！‘凡加入魔道者，为世所不容，必遭天诛神谴’——这是神明的指示，七妹玲珑方才这句话，未尝不是在提醒二姊姊及早回头是岸，莫再沉迷邪教，误入歧途，将来后悔莫及！”

她的语调低缓，威而不露，即便隔着一层覆盖的面纱，自有一种不容亵渎的庄严。与她对面而立的紫羽凤姬，脸色也有些变了！

祭神台上，那站在水晶球旁、俏生生的身影，泫然泣下。

“若寒姊姊，我不知道你那年的出走，有这么多苦衷。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是那么坚强，那么骄傲，世间没有一个男子能令你甘心付出。爱一个人，究竟可以为他做到怎样地步？从前，有姐妹们也曾经问过我，我还无法完全理解，想不到现在……连我自己也深陷其中。二姊，只要真心去爱，就无法判断对错。我们都放不下这段感情，明知道没有可能，还是无怨无悔……你叫我如何抉择？”

她的眼泪都快哭干了，字字句句打动每个人的心弦。

烟霞宫二公主终于第一次动容，转头望向各位公主，眼里已有了久违的暖意。

“看七妹妹的样子，四妹和大姊当真忍心对她过分苛求？这样吧……我们不如作个表决，凡是赞同留下她腹中孩子的，就站在我这边；如果反对留下这个孩子，就站在四妹那边。姐妹们意见如何？”

这个提议听上去颇有几分合理。

无人应答之际，大公主莫夕第一个站起，坦然道：“虽然心疼玲珑，我还是赞成四妹的看法……”

隔了一会儿，三公主未然也起身走过去，站在未离身后。

“我同意四妹的意思，这个孩子不能留下！”

剩下的五公主离夜和六公主离尘，犹豫地交换一下目光。

二公主若寒笃定地斜睨她们：

“两位妹妹呢？就看你们的了……”

离夜和离尘随之离座，却是一言不发走到她的身后。

两位公主的年龄和玲珑最为接近，平日的感情也最亲密，早已对她深感同情，只不知如何安慰，唯有用这种方式表示支持。

但见若寒轻击一下手掌：

“这下清楚了——姐妹们刚好一边三个，赞同和反对的，正好人数相同！”

谁也预料不到这样的结果。

未离镇定说道：“二姊，恐怕不能这样判断吧？在这件事情上，既不是你我和七妹自己所能决定，应该交给天意来决断！”

她举头望向神台，态度不容分毫拒绝：

“七妹，我要你以仙缘族通灵师的身份，亲口问问神意：这个属于魔族的孩子，究竟能否留下？我们应该如何处置？”

玲珑惨白了脸，一对浸透泪水的明眸如此空洞、凄怨，浑身抖动得犹如风中落叶，一只手慢慢覆上水晶球……

五公主和六公主已低下头不忍再看。

众人瞩目中，那跳跃的水柱忽高忽低，喷涌不止。置于其上的水晶球玄光流转，忽然光芒大盛，“砰”的一声，整个飞起，炸裂成千万片。强大的冲击力和着晶莹的水花，赫然冲向玲珑的腹部。她一声娇呼，惊惧得连连后退，一面用手护住小腹，眼前发黑，竟被撞飞下台！

一片惶急的惊叫声——

距离最近的三公主未然和大公主莫夕轻拂衣袂，同时掠过去，将玲珑接在手里。

那水晶球的碎片大半落入水中和台边，就像满天坠落的星辰，闪闪发光。

四公主未离肃然道：

“二姊，你也看到了，这是天威震怒，尚且不容许魔族的骨肉留存人世，我们怎可与神意对抗？”

——既然到了这种境地，人人亲眼目睹，还有谁会反对？

莫夕痛心地抱住半昏迷在怀里的玲珑，面纱下已有泪水滴落。

“七妹……不要怪姐姐们。你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就当是做了一场梦……不会很疼的……”

她轻轻拨开她濡湿的长发，玉指间夹了一粒色泽淡红、散发香气的药丸，小心填入褪尽血色的朱唇。

“大姊，求你……不要……”

玲珑的神志虽然陷入模糊，还在下意识的抗拒，无奈一股暖流顺着喉间滑下，缓缓注入丹田，初始尚是暖融融的，继而搅得腹中阵阵剧痛！

若寒秀眉微蹙，正要飘掠上前。

在玲珑最后仅存的意识里，听见一名侍女在殿前禀报：

“四公主！东灵山来的使者和东侯领主正在宫外等候，想要接七公主一道回府。”

所有的声音和背景渐渐远去……

*****

王朝历二十年五月初一，仙缘族七公主重回烟霞宫，至五月初五，偕同东灵山领主离去。期间，只在宫中停留不足五日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