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五章 乔西（三）（1 / 1）
经过一个白天的搜索，仍然没有雪晨和那天茧人的消息。入夜时分，众人只能在树林里生火、饮马，暂时憩息。
南光晓左顾右盼，不见乔西的身影，好不容易在一丛偏僻的小树后面找到她，正坐在石上发呆。一只小狐兽静静趴在脚边。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与她并肩而坐，小声地问：
“还在担心你姐姐么？放心，我看那些魔族也不敢伤害乔大小姐的性命。”
乔西微微摇头：“我不是怕这个。再怎么样，我也能看出，那个天茧人对姐姐也算手下留情了。我只是有些担心，姐姐心地单纯，从未出过闺门，又不识江湖上的险恶，她怎么受得了这种长途奔逃的艰辛？会不会被人所骗？”
南光晓倒有些不解：“你是怕……你姐姐被人利用？”
乔西轻叹口气，沉吟一阵，从怀里掏出那条手帕递给他。
“这是姐姐今晨暗中捎给我的。正因为看了她的亲笔字迹，我才更加不放心。我想，姐姐对那个天茧人……一定有着非比寻常的感情。”
南光晓将那手帕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念了几次“西，我很好。帮我拖住追兵”，仍是不明白，“可是……这也许是你姐姐遭人所迫……所以才会这么写的？”
乔西没有回答，抬头望向头顶的夜空，仿佛沉浸于无尽的往事中。
“小光，你记不记得三年前，姐姐曾经在西华楼上比武招亲？她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寻找意中人？……这是因为，在那之前，她曾经遇见过一个心仪的男子。那人的武功极高，而且与姐姐情投意合，却于后来不告而别，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姐姐万般无奈，才会出此下策。那些苛刻无比的招亲条件，其实也是为了阻住与此无关的人。这么些年过去了，姐姐一直对那个人念念不忘，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令她动心。只有这次……她居然为了一个天茧人做到这样，我的确很怀疑，他们是不是早就相识？”
南光晓听得呆住。他实在想不到，当年那场沸沸扬扬的比武招亲背后，会有如此曲折的故事，张口结舌地问：“那，那……这个天茧人，他真的是你姐姐的意中人？但他是个魔族啊！乔大小姐怎么可能跟他……有交往？”
乔西苦笑一下：“这我当然知道，自古正邪不两立，身为灵剑之盟的领主，绝对不可以对魔族有丝毫纵容！即便是排名第三位的春城领主，为了弥补当日在魔蝶岭上放走两万魔兵的后果，也不得不以自己的生命来偿还，与魔军首领拼个同归于尽。如果姐姐这次，真是因为私情助那个魔族人逃脱，只怕连我们西灵山也会声名尽毁，难逃干系……所以，小光，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千万不能让辛领主他们发觉，否则定会害了姐姐！”
说到这里，她异常严肃盯着南光晓，脸上没有一点玩笑之意。
南光晓连忙拍打自己的胸脯：“你就放心吧，乔姑娘，我一定替你保守秘密！不过，乔姑娘，你到底打算怎么做？是要保住你姐姐呢？还是……全力完成东侯二哥交代的任务？”
倒不是南光晓有意诘难，他必须先弄清楚乔西的想法。
乔西却转开视线，若有所思抚摩着脚下的小狐兽，眼里有一丝茫然。
“这个么？我也好生为难……只能见一步走一步，希望老天庇佑，让姐姐有个圆满的归宿。”
南光晓再不做声，在心底暗道：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总之我都跟从你就是。哪怕你要违抗总领主的命令，我也与你站在一边！
那小狐兽侧着脑袋望住他们。
乔西又出了会神，象在自言自语：
“我是很不明白……姐姐为什么对一个魔族如此执着？难道爱一个人，真的可以不顾一切，为了他，连性命都不顾？”
南光晓很是认真想了想，看着乔西头上的翡翠玉簪，正经地回答：“这个问题，我也不太懂。不过如果有一天，我也爱上一个人，也许真的会为她……做很多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猛然省起一件事，惊跳起来——
“哎呀，不好！我听他们说，北辰晖明天也要到了。别的领主还好办，北辰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那个天茧人！到时候，万一他不肯买你的账……”
乔西不禁脸上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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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更深。
东灵山顶的东君殿里，东侯逸腰悬空寻剑，手里提起一顶竹笠，一副即将出行的样子。东灵山的守卫长恭敬地立在身旁。
“领主这个时候出门，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东侯逸冷静地扫视四周，沉着道：
“只是离开几天。你们要分外留意……我一走，也许某些人就会有所行动了。”
几乎与此同时，东君殿旁一间客房里，易逐尘在灯下挥毫书写。案前的烛火映着他忽明忽暗的脸庞。
夜深人静。窗棂忽然“咯喇”打开，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狐兽一溜烟似的窜进来，跳到桌案上，对着他吱吱直叫，激动地舞动小爪子。
易逐尘头也没有抬，淡然说道：
“魅影，这里没有别人，你就快点现形，用人话好好说吧。”
那小狐兽一跳下地，就地打了个滚，已变成个乌发白裙的妙龄少女，一张嘴便慌里慌张地喊：
“不好了！不好了！大人，十四公子那边，北灵山领主明日就到，我们恐怕挡不住人家！”
易逐尘轻皱眉毛，摇头叹口气：
“魅影，你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既然变成人形，就要懂人类的礼仪。你应该像其他魔兽一样，先向我跪拜行礼，然后再汇报事情。”
少女偷偷扮个鬼脸，不敢怠慢，在案前盈盈下拜：
“参见冥风大人！禀报首领，十四公子说，一切遵照大人的计划进行，乔大小姐也对十四公子死心塌地，深信不疑，已经答应随同我们回到岛上。只是北灵山领主即将加入追踪，情况有些不利。”
易逐尘这才放下纸笔。这清俊儒雅的文弱书生，已重新变回那个冷漠无情、令人望而生畏的大魔头，阴狠的眼神闪着凌厉的光芒，缓缓在室内踱了几步，沉吟道：
“告诉十四郎，这件事，他做得很好。要继续瞒住乔雪晨。西灵山领主多半会站在自己亲姐姐那一边，至少可以帮我们拖住部分追兵……至于北辰晖，的确有点难应付，我会想办法把他诱回东灵山。”
他横一眼尚跪在脚下的少女，嘴里半带责怪，“先起来吧。也就是在我面前，你们才敢这么放肆！要是换上海狼神和龙岩大人，你们只怕连哼都不敢哼一句。”
那少女赶紧站起身，见易逐尘并不太生气，又恢复娇憨伶俐的模样，笑嘻嘻地说：
“不是这样啊！因为大家都知道，冥风大人其实最大方啦。龙岩大人是凶了点，海狼神大人对我们这些低级魔兽，一向都是很不错的。”
易逐尘也不理她，正色道：“叫江十四郎记住，就说是我的指示——不管出于真情还是假意，千万不要对任何一个女子动情。记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任务，事成之后必须全然忘掉，更不要相信所谓的人类之爱。”
这一回，那少女眨巴眼睛怔了好一阵：“可是……大人，什么叫人类之爱呢？为什么一个人会爱上另一个人？”
“那是属于人类之间最愚蠢、无聊的一种感情，只会浪费他们宝贵的生命和时间。尤其是人类女性，她们总是盲目地相信，自己的爱可以改变一切，征服世间所有男人的心，甚至为了所谓的爱，做出许多日后必定追悔莫及的事情。而所有的男人和女人一旦坠入情网，他们的理智和判断都会降到最低，要么状若痴狂——这也是我们趁虚而入、击败他们的大好时机。”
他几乎不需思考，毫无表情地说出这一大段话。
那少女依然不罢休，连珠炮似的追问：“爱一个人，一定会后悔吗？如果你爱的人，他也真心爱你，或者他是一个值得你爱的人，这样的爱怎么不算一种幸福？为什么不值得我们去追求？”
易逐尘蓦然抬起视线，就这样冷冰冰地盯住她：
“魅影，你好像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魔王岛上的规矩？所有无用的感情和欲望，对于我们来说，都是阻碍战斗的累赘，会使人变得更加软弱，直到彻底消耗我们的力量。至于人族和魔族，就是不共戴天的对头，不论想做朋友还是情人，最终的结局只有两败俱伤，谁也没有好下场！”
他的语气如此严厉，令那少女当场收敛了玩笑，乖乖地立在一边，“是，大人。”
然而那个大魔头根本不在意她的回答，自顾走到窗边，顺手推开半闭的花窗，仿佛在观看无垠的夜色。
“比如说龙岩……他的结果你们都知道。假如他当初能够想明白这点，也许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少女的眼睛又在抑制不住发亮，是因为想起一个深埋在心底的名字？
“难道龙岩大人，真的是为……而死的？想不到这么强悍骄傲的龙岩大人，也有感情用事的时候！”
“我的确曾经提醒过他。可惜他……从来没有听进去。或者说，他明知道会有这个结果，还是一意孤行……”
他转过身，却不愿再谈论这个话题。沉思片刻，继续坐回书案旁，封好刚才书写的信函。
“把这个，交给潜藏能力最好的隐行者。另外，叫虹影尽快来见我。”
“哇，虹影姐姐也要来了！”
少女的惊喜溢于言表，伸手接过书函，偷眼窥视上司的脸色，冷不丁冒出一句：
“嗯……冥风大人也是人类，那么大人有没有试过爱上一个人？有没有人族的女性也爱过冥风大人？”
说完这句话，她立刻掩住嘴巴轻笑，飞快退开好几步，像个恶作剧的顽皮孩子。
易逐尘全身一僵，随即板起面孔，正待发作。
门外响起仆役拍门的声音：“易公子还未安睡吗？是否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那少女机警地一个旋身，又变回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狐兽。嘴里衔着那封书函，“扑”一下跳上书案。跃起的后脚，故意把所有笔墨、砚台统统踢翻，乌黑的墨汁洒得一地都是，灵活的身影瞬间跃出窗外。
易逐尘倒被她弄个措手不及，素淡的衣袍也溅上几滴浓浓的墨迹，恼怒地低骂一声。
——他一向有洁癖，最讲究衣饰和仪容的整洁。
于是，当东灵山的侍从推门进入室内，第一眼看到客人站在一片狼藉的书案前，面对满桌被印上几行黑乎乎小脚印的信纸和书籍，脸都气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