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五章 乔西（一）（1 / 1）
乔西从未试过这样替雪晨担心。
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和姐姐就是两种性格的极端：
雪晨端庄贤惠，心灵手巧，针线女红、装饰打扮、烹调煮茶、琴棋诗画，可谓样样精通；再加上知书识理，举止娴雅大方，是公认的名门闺秀的典范。一提起这位掌上明珠，西灵山的乔老领主不知有多自豪，不止一次表示：未来的大女婿，无论人品、家世、外貌、能力，必得是上上之选，绝不含糊！
至于乔西，虽然只比姐姐小一岁，性格、脾气却刚烈好强得多，非但没有一点点女孩子特有的文静细致，反倒比一般的男子还要果敢、强悍三分。手工、刺绣、穿衣、烹饪之类女子擅长的家事，固然一窍不通，而且毫无兴趣，偏偏就喜欢使刀弄棒，四处游历探险，从小到大，同样不知让乔老夫妇操了多少心？
因为深知世途艰险，乔老领主原本没打算让自己的宝贝女儿涉足江湖，只想着收一名入室弟子，以空离剑相授。可是，一来合适的人选不易寻到，二来乔西的确在剑术上颇有天分，比起自己的父亲更有青出于蓝之势。这么一来，连乔老领主也不得不改变初衷，经过慎重考虑，终于下定决心，在他满六十岁退位之时，将空离剑传给了当时年仅十八岁的小女儿乔西。
这一切，不过是三年前的事情。
身为《灵剑谱》上排名第六位的西灵山主人，乔西深知肩负的责任重大，更加清楚自己的女性身份，将会引来多少异样的目光？所以，她从来不敢懈怠，总是尽自己的能力做到最好，不让别人有丝毫挑剔的地方。仅仅经过一年，江湖上已没有任何人敢于质疑她的能力，也没有任何人会小觑乔大领主的芳名。
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乔西倒是抱着随遇而安的态度，从未放在考虑范围。也不是没有年轻一辈的江湖才俊向她献过殷勤，譬如夏灵山的领主夏烈海就曾经给她写过九封情书。但她从不善于处理此类事情，也没有直接点破。尽管在外人看来，他们早已是公认的一对，却至今仍处在暧昧不清的状态，两人谁也不着急。
这当然是因为双方均为地位极高的八大灵山领主之一，一言一行无不举足轻重，必须慎之又慎；同时也是由于目前的局势日益恶化，的确不允许他们有太多的时间耽于儿女私情，于是就这么日复一日地拖下去。
记得尚在闺中闲谈时，姐妹两人难得交换过各自的看法。
因为姐姐问起，究竟怎样的如意郎君才能打动她的芳心？乔西几乎想也不用想，很干脆地说：“别的什么条件都不重要，至少他要比我强吧？再怎么说，一个堂堂大男人，总不至于反过来要我去保护、照顾他！”
而雪晨的回答是：“我也觉得，所谓家世、财产、名声、容貌……这些真的不是最重要的。西，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只希望和一个真心爱我的人，共度此生。”
说这话的时候，雪晨脸上那种虔诚、憧憬的表情，令她至今不能忘怀。
所以，一提到姐姐的归宿，乔西比谁都记在心上。在她看来，姐姐自然是天下第一好的女人，能配得上姐姐的男子，必然也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
可是这一次……雪晨居然被一个天茧人劫持，乔西不是瞎子，多少也能看出姐姐并非完全受人所迫。那么对于姐姐的心思，必须尽快弄清楚，才能帮助她度过危机。
尤其在今日上午，她正在山林中独自搜寻，竟然有一只小狐兽捎来了雪晨随身携带的丝帕。乔西一眼就认出姐姐亲手书写的字迹：
“西，我很好。帮我拖住追兵。”
她绝不会怀疑姐姐的意图，立即骑上枣红马，心急火燎地赶去林外那处山崖——
因为她刚刚收到讯息，辛无间、裴慕舟和简方豪三位领主，以及一百多名东灵山守卫军正在那里，与前来增援的伏魔岛人马迎头碰上，战斗正酣。她有理由确信，姐姐和那个天茧人也许就在附近。连南光晓和南书怀也已经先一步到达。
枣红马像风一样穿过树林，她的心早已飞到了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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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峭的悬崖下，是坑坑洼洼的乱石滩，其间游动着无数条白花花的金环蛇和银环蛇，正与上百名骑马的带刀武士缠斗。蜿蜒的蛇身卷住了马脚，爬到这些武士身上，呼呼吐着毒信……
另一边的辛无间、裴慕舟和简方豪三位领主，却被一群奇形怪状的魔兽人和骷髅武士围住，乒乒乓乓打得不可开交。这些骷髅人极不好对付，明明才被打倒、击退，一转眼又变回原形，一波波涌上来。
最逍遥自在的是南灵山的领主南光晓，大摇大摆盘坐在高高的山石上，咬着嘴里的半只肉包子，一面指手画脚，口沫横飞：
“左边，左边！书怀……哎哟，动作太慢了！后面还有……喂，你倒是快点儿行不行？前面又来了五个……”
一身斯文打扮的守卫长南书怀手持一把精致的佩剑，运剑如风，身形如电，一人同时与十几名骷髅武士周旋，却是轻松自如，严谨有度，片刻功夫便将那些骷髅人打得东倒西歪，阵脚大乱，嘴里无奈地抱怨：
“领主，你也留几块干粮给我啊，人家今天的午饭还没吃呢！”
“书怀，我看你最近闲得慌，又没有机会活动手脚，好像身手都没有以前灵活了，不如少吃两顿……”
南光晓嬉皮笑脸连咬几口，眼角瞟见远处的红影飞驰而近，赶紧三两下把包子全塞进嘴里，一跃下地，急急道：
“喂喂，你也别光顾着自己威风，好歹留下几个给我显显身手嘛！”
南书怀怎会不明他的心思，没好气地道：
“领主，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撤剑往后一退，六七个骷髅人原本被笼罩在剑势之下，立即冲上前，形成半包围之势。
南光晓摩拳擦掌，琢磨着该用哪一招出手帅气又抢眼，右手刚刚按上剑柄——冷不防一骑红影驰至，剑光耀目，六七个骷髅人全部被击成碎片，稀里哗啦倒在地下。
“小光，当心后面！”
“啊？！”
南光晓晕头转向转过身，又有七八个骷髅武士冒出来。他的剑还没有拔出，乔西一勒枣红马，停在身边。
“小光，你站开点，别碍手碍脚！”
“呃……”
剑气与红影纵横。南光晓眼巴巴看着空离剑隔空抖了几个剑花，枣红马又将那群骷髅武士踏在脚下，再也爬不起来。乔西已连人带马奔到十丈开外，绯红的裙裾随风飘扬——
“小光，你的动作也太慢了！是不是吃得太饱撑着啦？”
……
｜｜｜｜？？？
——呜呜，他只不过想在心仪的人面前显摆两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南光晓眼珠子都瞪红了，傻站在原地。
南书怀万分同情地叹口气：“领主，我早就提醒过你，可你偏要……唉！”
南光晓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死命摇啊摇，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书怀！我原本是想用我最拿手、最熟练、最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那招‘南风入君怀，悠然见南山’啊啊啊！！！”
“这个……领主，你要自重！大庭广众之下，千万不能丢了咱们南氏家族的颜面……”
南光晓忽然省起什么，一拍脑袋。
“我想起来了！女孩子们是不是最怕爬虫毒蛇之类的东西？”
他一掠而起，转身追向那个绯色的身影。
“乔姑娘，你别走这么快！小心前面有毒蛇——”
乔西骑在马上，像一朵红云冲入蛇阵，长裙和乌发翻飞。千百条金银环蛇齐刷刷昂起头，嗤嗤游动。
空离剑玄光猝闪，顷刻风声飒飒，犹如平地卷起漫涌的西风，挟带着刀割似的锋利，鼓荡而来。那些粗如树干的毒蛇陡然全身飙出血柱，就像被无数把无形的风刀切割成一段段，噼噼啪啪掉在地上，摊得满地都是。
——“帘卷西风”，名字虽风雅，却是西灵山剑法中攻击面极大的必杀技，讲究覆盖范围广而爆发力集中。既要斩杀这么多条毒蛇，又不能伤到困在蛇阵里的一百多名守卫军，力道和速度都必须掌握得恰到好处。
其他尚缠在马脚和人身上的金银环蛇，纷纷游走下地，波浪一样涌动地退却。
南光晓才追到乔西马后，刚立定身形，一下子瞧见大批毒蛇从自己脚下爬过，居然愣了神，拿不准是否应该动手阻截：要说出手吧，似乎有白捡别人功劳的嫌疑，会不会被乔西嗤笑？要是不出手，总不能这么站着袖手旁观……
正纠结地左思右想，乔西拨转马头，见南光晓对着脚边的蛇群发呆，忍不住嫣然一笑，飞驰回来。
“原来你还怕蛇呀！上来吧，小光，我送你出去……”
俯身拉住他的手臂，腰肢轻摆，整个提上马背，坐在自己后面。
“坐稳了！如果害怕就扶着我，我不会笑你的。”
枣红马四蹄发力，载着两人疾奔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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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围攻辛无间、裴慕舟、简方豪三位领主的骷髅人和魔兽数量最多，已经结成从里到外三层结阵，渐渐收拢。
一道似有若无的剑光乍然飞起，从正西方位冲杀进来，犹如水银泻地一般，瞬间突破最外围的结界，直达第二层——
聚在外层的魔兽们最先被打乱队形，但见一匹枣红马风驰电掣掠过眼前，也没有感觉到多少沉重的杀气，心口一阵凉意，便已成片倒下。
剑光越来越亮，竟似蒙上了一层金红色，堪比西沉的落日更加瑰丽多姿，猛然放射出万丈余晖，将那些魔兽和骷髅照得无所遁形，连嚎叫几声都没有，全部消融于夕阳的余光中。
——“日暮西山”！同样是西灵山剑法中杀伤力极大的攻击性招数，其狠辣酷烈，甚至可以媲美以刚猛暴烈著称的夏灵山剑法，而又独具一种凄丽的美艳。
侥幸逃脱的十来个骷髅武士和妖兽，眼见势头不对，哗啦一下四蹿奔逃，走得半个不剩。
乔西把剑“嚓”一声插回剑鞘，随手扬了扬满头乌发，绝尘而去。
坐在乔西后头的南光晓，却比这些败逃的魔军还要郁闷，至今没缓过气来！
倒不是震慑于西灵山领主狠冽的剑法，因为他仍耿耿于怀乔西说的那几句话：
“原来你还怕蛇呀！小光，我送你出去吧。”
“可，可是……为什么要你来送我？”
“你是烈海最好的朋友，我当然要多照看你！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更不好向他交代。”
“……”
——天啊！怎么会这样？！南大领主的一世英名，难道就这么付之流水？？？
……然而与她同乘一匹马上，距离这样接近，被她柔软的青丝拂在脸上，仿佛还能闻到一缕缕淡淡的幽香。随着她举手投足间妙曼而富有韵律的动作，不时触碰到滑腻的肌肤，微热的体温……如此的旖旎，令人陶醉！
他忽然觉得一阵呼吸急促，浑身燥热，忍不住想更紧地贴近她，永远不要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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耸立的悬崖上。一个身着深红丝绒开襟长袍的青年男子，手持一支晶莹通透的玉笛，懒散地倚在山石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牢牢盯住山下骑枣红马的女郎，显得饶有兴致。
“真是想不到，灵剑之盟里排名第六位的西灵山领主，居然是个难得的美人。”
一个同样着红衣的男子垂手立在侧旁，脸上带着几分不屑：
“不过是一只特别凶悍的母老虎而已，恐怕不易驯服。门主难道看上她不成？”
那男子眯眼一笑，竟是丰神如玉，魅惑动人，慢悠悠地道：
“再凶悍的母老虎，不过是只小野猫；再厉害的女人，到底也还是女人……而且是个极品的尤物，比起你们见识过的那些，绝对别有一番风味。”
身边的男子也暧昧地笑了：
“门主的眼光果然非同寻常！嘿嘿，伏魔岛这次派我们千绝门来阻截这些追兵，弟兄几个正好找找乐子……”
那琥珀色眼睛的男子没有答话，只是远远瞧着枣红马转眼奔到山崖下，与刚刚脱困的辛无间、裴慕舟、简方豪三位领主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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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西拍马上前，劈头第一句就问：“有没有找到那个天茧人？我姐姐呢？”
辛无间摇头道：“没有。我们也是今晨追踪跟到这里，就被这些魔兵截住了。”
乔西失望之极。
南光晓再怎么脸皮厚，也得怏怏下马。
南书怀悄悄迎上去，神秘兮兮地问：“领主，人家是英雄救美，你怎么好像是被美人英雄给救了？”
南光晓哭丧着一张脸，简直欲哭无泪，“这可怎么办？书怀，叫我今后怎么做人呐！”
“可怜的领主，我看你还是认命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你的灵剑排名比人家低呢？反正习惯了就好……”
“南书怀！！！你在说什么？？？我非剁了你不可——”
……
绝望的哀号震撼整座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