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五章（一）（1 / 1）
冬天的夜，当整个洛凌都笼罩在一片安静中的时候，一辆大众出租车飞快地行驶在洛陵区墓地的山路上，车灯在柔和的月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跟在它的后面不远处的，是一辆保时捷。两车之间一直都保持着相当的一段距离，明显地保时捷的驾驶员是刻意地跟在出租车后面的。
出租车在墓地比较上位的山路停下，莫言从车里出来，关上车门，头也没有回地往她父亲的坟墓走去。
出租车调头，经过停在自己后面不远处的保时捷，很快就消失在冬天朦胧的夜色中。
“爸爸……”借着夜空皎洁的月光，莫言的手指轻轻地拂过墓碑上父亲俊朗的笑容，在安静的冬夜发出轻柔的声音，“爸爸……莫言没有在那里陪着你……你寂寞吗？”
黑夜里，保时捷的车门无声地打开又关上，借着月光，夏默还可以看到背对着自己她曲卷美丽的长发。
“爸爸……有很多话，莫言只能跟你说了……”莫言抵在墓碑上的手指轻微地颤抖了下，月光柔柔地倾泻在墓碑上萧俊彦的笑容上，纤细的手指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白光……
她的父亲？
一样的月光下，夏默只看到她跟着手指一起颤抖了下的卷发。
她原本抵在墓碑上的手指慢慢地曲合然后垂下：“爸爸，抱歉莫言没有在那个世界等你，抱歉……这么久了才来看你。可是爸爸你知道吗？你走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会没有办法活下去呢，没想到转眼就过去这么多年了。如果……没有你留下的那些书信，那么现在又会是怎样呢？”
她看着父亲的笑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些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的话，站在她身后的夏默虽然只是迷惑地听着她对自己的父亲说话，却也明显地听到了她声音中的颤抖。
“我是知道爸爸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可是，你和唯诺阿姨多年前的爱情却痛苦了我和妈妈啊……”她原本已经垂下的手又不自觉地覆上父亲的遗照，只是却抖得难以自制。
她静静地站在冬夜寒冷的风里，随着手指不断的颤抖，她可以感觉到有一种温热的液体从自己的眼中流出，然后顺着两颊滑下，渐渐在空气中冰冷。
夏默看着她放在墓碑上不断颤抖的手指和夜风里凌乱地飞舞着的长发，无意间紧紧地握起了拳头：她……为什么他已经离开她了，她还是没有回去智煦的身边？为什么他都已经放弃她了她还是没有幸福？
“不过爸爸你真的有一个很好的儿子呢，将来……或许会是个比你还要出色的人呢。只是……絮言该怎么办呢？为什么……明明是爸爸你的错，痛苦却要我和妈妈来承担呢？”她颤抖的手颤抖地抓住父亲的墓碑却依然止不住地抖着，而她挂着泪水的脸上却在月光下浮现出惨淡的笑容，“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为什么……
夏默看着她的瞳孔一点一点地收缩变小，为什么她的声音会这样的难过？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她都没有听过她这样激动里带着幽怨的声音。
“我或者可以放弃对哥哥的爱情，可是絮言要怎么办呢？虽然……夏默不要我了，我还可以一个人努力下去，可是絮言呢？”眼泪止不住地从她的眼里流出来，抓着父亲墓碑的手僵硬地抵在石碑上。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泪一颗一颗地落在父亲碑前的水泥地上，化成黑黑的一个水点。
“我一直都为了絮言愿意做任何的事情，我以为对絮言好是我作为她姐姐这辈子最大的责任。可是爸爸……你破坏了我和絮言的感情啊，是你……是你让絮言这样恨我的，她恨我啊……”
“我可以没有哥哥，没有夏默，甚至连絮言也不要，可是……爸爸你怎么忍心呢？我当然知道爸爸你是因为爱我才这样做的，可是，你知道妈妈有多难过吗……”
夏默看着她背影的眼神中蒙上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难过，他看着她，心里面，是一年多前站在名德大学看着她离开时一样的心疼。
“我当然知道爸爸是很爱妈妈的，我也知道妈妈一定不会怀疑你对她的爱，可是……我和絮言呢？”她重新抬头看着父亲的笑容，没有抓在墓碑上的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或者，爸爸你愿意带我走吗？莫言……实在撑不下去了……这样一个人，连夏默都没有，一个人很寂寞……莫言很寂寞啊……”
“莫言……”夏默不知道自己唤她的声音是被风吞没了，还是根本就还堵塞在自己的咽喉里，他只想要轻轻地唤她的名字，他可以听到自己在唤她，可是背对着自己站着的她却没有丝毫的反映。
风像一年多前的那个九月一样肆意地将他和她的发都吹得凌乱。她依然安静地背对着他，她的背影孤独而忧伤。他依然神情地凝视着她的背影，隐约间，还可以看到她脖子上随着风飞舞的围巾。
“我是多么地希望我也能像絮言那样简单地生活着啊……”她的声音在风里变成破碎的字词，慢慢地飘进了他的耳里。
像絮言那样简单的生活？
他看着她，这样寂寞到想找个人说话都要跑到墓地的她，如何能过与絮言一样的生活？
“爸爸……还是让絮言好好地活下去吧……莫言不想再一个人这么寂寞了……”她的声音飘渺得就像一缕烟，很快变会被风吹散的样子。
“莫言……”
当她发觉自己的耳边响着夏默干燥的呢喃声时，他已经从她后面环抱住她瘦弱的身体，把自己的下颚放在她的头顶上了。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因为他的拥抱而离开墓碑的手，却始终没有回头。
他紧紧地拥着她突然僵直的身体，看着她的眼底满满的尽是心疼，然后用依然有些干燥的声音问她：“为什么？你为什么没有回到智煦的身边？”
是她幻觉吗？她依然看着自己父亲墓碑上的笑容，喃喃着问自己的父亲：“爸爸……我是在做梦吗？”
“不是梦，你没有在做梦，莫言……”他将自己被风吹地冰冷的脸埋入她较为的颈项，声音中有了莫名的自责。
“还是爸爸你来接我了……”她依然不愿相信他的出现，喃喃地跟自己的父亲说着，眼泪却一滴一滴地落在他拥在她身前的手上，温热温热的在瞬间变得冰冷……
“莫言……你不要这样……”他离开她温暖的颈项，依然紧紧地拥着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地这样说。
“我还能怎么样呢？”她以为自己仍然是与平时一样淡定地这样说的，可是，她的身体却开始忍不住地颤抖……颤抖……越来越剧烈地颤抖……
感觉到她如此剧烈的颤抖，他将她拥得更紧，却无言以对。
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颤抖，她想要紧紧地抓住点什么要平息自己的颤抖，她伸手想再次抓住自己父亲的墓碑，无奈他将她拥得很紧，她伸出的手始终没有够到墓碑。
真的是他吗？
好象是终于感觉到他的存在了一样，她原本对着父亲墓碑的脸慢慢地扬了起来，可是，她的身体却依然忍不住地颤抖着。
“这么久过去了，为什么没有回智煦身边去？”他干燥的声音轻轻地喃在她的耳边，明明在问她为什么没有走到另一个男子的身边，却依然没有放开对她的拥抱。
“如何回去呢？”她的眼泪因为头的扬起顺着她的脖颈慢慢地滑下，在月光下发出闪亮的光芒，她的声音跟她的身体一样止不住地颤抖着，“智煦哥哥……是爸爸的儿子，絮言恨我……就连夏默也走了……叫我如何回去呢？”
——“智煦哥哥……是爸爸的儿子……”
他紧紧地拥着她的手在听到她这样说的时候不自觉地有些松掉。
智煦是她的哥哥……为什么不告诉他智煦是她的哥哥？如果他知道智煦是她的兄长的话，那么，他一年前就不会离开她的，他以为，自己给了她抓住幸福的机会，没想到却让她一个人寂寞了这么久……
他慢慢地掰过她背对着自己的身体，让她面对着自己，然后抱着她的肩膀，心疼地看着她，声音里是他平日所没有的难过：“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可以早点知道智煦的事情，我就不会离开你的！”
黑暗中，她看着好象在对自己承诺一般的他，低头用手抹了抹眼泪，然后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的……可是……眼泪却还是倔强地流下来，于是，她再去擦……为什么……明明不想哭……眼泪却还要固执地流下来……
他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流泪又一遍一遍地擦掉，好象在许一个承诺般地吻上她晶莹的泪水对她的父亲说：“伯父，莫言就交给我吧！”
她错愕地抬起头，看着他那张依然干净明亮的脸，这张她以为已经永远走出它生命的脸，现在却那么清晰地呈现在她的面前。
她伸手，用指腹轻轻地碰了下他的脸，以为自己是在碰一个易碎的梦，可是，她的指腹却可以感觉到他脸上的温度……温温的……
他也伸出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她柔嫩的脸颊上。
她的眼泪落下，滑入他放在她脸上的手心里……
她脸上的泪珠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犹如天边璀璨的星光……
他心疼地看着她，用拇指为她擦去刚流下的泪水，寂静的夜里，清楚地回荡着他如水晶撞击般好听的声音：“莫言，让我来照顾你吧！”
她痴痴地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然后又哭又笑地抓着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仿佛试图把自己所有的眼泪都流光。
“原来……我真的不是一个人啊……真的太好了……再也不用一个人哭了……”她把自己的脸放在他的手心里，闭上眼睛，睫毛上却仍挂着闪烁如星光的泪珠，“夏默……再也不会离开莫言了吗？”
“是，再也不会！”
他心疼地看着他脸上慢慢荡漾开来的笑和缓缓滑落的泪……
她闭着眼睛，泪眼下，是灿烂的笑容……
然而……她的眉头，却深深地皱了起来……
月光下，他看到有液体缓缓地从她的嘴里流出来，但是……却看不到颜色……直到……他鼻子闻到莫名的血腥；直到……他的手感觉到血的粘稠；直到……她缓缓地向后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