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四章（四）（1 / 1）
莫言看着自己眼前一样都明亮得如同镜子般的三个男子，然后，她轻轻地笑了起来。
智煦……宇轩……夏默……
没想到这三个蔚海高校篮球界的风云人物会为了她一个人而聚在一起，她到底是要感到荣幸还是不幸呢？
秋月在一阵惊讶之后识相地离开了，剩下四个人的空间中，连空气都变得异样了……
莫言仍然一脸带笑地看着自己眼前的三个人，淡淡的微笑，静静地在她的脸上荡漾着……
智煦看着自己面前的她，比起上次见面时那么冷淡戒备的神情，今天这样笑着的她却更加让他觉得遥远……
宇轩也看着自己眼前的她，眼底尽是浓得化也化不开的担忧和关心，这两年，她……来还好吗？
夏默的眼中也是她，他的脸上仍挂着一贯的微笑，笑得仿佛可以忽视自己身边她以外的人……
“都赶在一起过来了，还真是难得呢。”莫言的笑由浅至深又渐渐变淡，然后安安静静地说。
“莫言，找个地方坐下吧。”夏默走上前，习惯地揽过她的肩膀，好象可以完全忽略智煦和宇轩的样子。
“我看不用了，智煦哥哥很快就会回去的。”莫言脸上的笑慢慢地收敛起来，她说话的语气仿佛在听到“智煦”的名字时变得格外的冷淡。
智煦看着两年后对自己如此冷淡的她，来之前想好的那些要责备她的话在见到她的时候全然不再记得。他只是看着他，脸上丝毫都没有要动气的样子，然后平静地问她：“莫言，程叔叔说殷姨自你离开后就再也没有离开医院了，难道，你不准备回去看看她吗？”
母亲……她的瞳孔在听到自己母亲的时候空洞了那么瞬间。
她的确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想过要回去看自己那久病窝床的母亲了。自从父亲去世以后，母亲就住在宇轩父亲所在的医院里，再也没有回家了。她的确是应该回去看看自己的母亲了吧，可是，出口的却是：“我自己的妈妈我自己有分寸的，不用智煦哥哥你担心。”
智煦仍然不动气地看着她，他不说话也没有生气。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这样平静的心态。没有见到她的时候，他明明很恼火她为什么要进入娱乐圈，可是，见到她这样与两年前一点改变都没有的样子后，他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跟与宇轩一样的冷静。
“莫言，虽然萧叔叔已经不在了，可是我爸爸说你还是应该回去配合治疗的。”宇轩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没有办法去看任何人的表情，他也看不到任何人脸上的表情，他试图想要把莫言看得更清楚一些，眼前却一片迷蒙。这两年来，智煦并不是那么刻意地在寻找她，而他却很焦急地在寻找她，因为，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他不只有一次听自己的父亲说起她的身体，就算大学里没有选择学医，光看父亲脸上那沉重的表情就知道她的情况肯定很不乐观了。
治疗吗？
莫言的视线从智煦的身上转移到宇轩的身上，她看着宇轩眼里沉沉的担忧和浓重的迷惘，然后镇定地告诉他：“宇轩哥哥，我没什么问题，一直都好好的。”
莫言说自己好好的，因为她不想依赖别人，哪怕那个人跟自己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
“你怎么肯可能会没问题？”宇轩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来强调她现在的状况是多么的不乐观，但是，他的眼瞳却迷茫得几乎没有焦距可言，他不顾夏默揽在她肩头的手，抓着她的手告诉她，“莫言，距离火灾已经快四年了，就算找不到合适的骨髓，你也不能再这样工作了，娱乐圈的生活，不适合这样的你。”
治疗？骨髓？
夏默依然没有插话，只是略显迷惑地看着与球场上截然不同的宇轩。他很惊讶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够让向来冷静分析事情的宇轩如此焦虑不安？
“就算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又能怎么样？”莫言的神情在宇轩无助的神情里完全失去了之前的防备，“宇轩哥哥你和智煦哥哥是亲眼看着我爸爸下葬的，还有什么办法吗？”
“宇轩，你们都什么意思？良叔叔不是一直在为莫言的病努力吗？”智煦这样问，因为他一直都不了解莫言的病情。这么多年来，对于莫言的病情，都是他婚前做护士的母亲跟他说的，而母亲也只是跟他说一些莫言发病时的情况，却从来都没有说过是什么病症，所以，他什么都不明白。
“若姨……”宇轩的眼神依然迷茫，他只是喃喃地唤着莫言的母亲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然后他的眼神又突然有了焦距，他激动地抓紧之前抓着她的手，“或者，我们可以试一下若姨的骨髓……”
“不行！”
“不行！”
莫言和智煦几乎是同时打断宇轩的。
“若姨的身体已经这么差了，没有可能做手术的。”
“宇轩哥哥，你大概还不知道，妈妈的骨髓并不是妈妈的。”
莫言这样说的时候，她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的表情，她看着惊讶的智煦和瞬间又失去方向的宇轩，然后缓缓地继续说道：“爸爸去世之前曾跟我说过，一定要好好地照顾妈妈，妈妈为了生我和絮言差点性命不保，幸好后来找到了舅舅，做了手术移植的手术才能活下来。”
夏默有些错愕地看着莫言，他从来都没有听她说起过自己的家事，不知道她的母亲病弱，不知道她的父亲已经不在，甚至，连她的户籍在哪里也从来不曾过问。只知道她曾经有一个孪生的妹妹，以为大概是她妹妹的死导致了她的性格分裂。尽管她有时候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他也从来都没有在意过。
“是……爸爸说过，若姨曾在生下你和絮言后做过移植手术，絮言和萧叔叔都已经不在……”宇轩这样说的时候，脸上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绝望，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将会在不久的以后，看着莫言像絮言一样离去。
智煦不知道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他只是看着莫言，总觉得莫言不可能像宇轩说的那样已经没有救治的办法了。只要莫言还这样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他就不会觉得她会跟她父亲一样离去。
莫言也没有说话，她不说话，因为她比宇轩和智煦都更加地明白自己的情况。离开蔚海这两年来，夏默没有见过，但是，她却不能忽略自己病发时一次比一次更加痛苦的事实。
“你们何必这么肯定呢，或者医学界马上就会有新的办法了也不一定。”看他们都不说话了，一直站在莫言身后没有说话的夏默意外地开口打破了沉默。
“夏默，你想的太简单了……”宇轩的话止在夏默依然云淡风清的神情里。
夏默的表情依然是他招牌式的淡然，只有他没有定点的视线让宇轩意识到：夏默向来理智且不喜行于色，而如此聪慧的夏默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说明了夏默的心里也是跟他和智煦一样的担忧？
“呵……”莫言看着自己眼前俊朗的三个男子哑然失笑。没错，她大概是一个不久于人世的生命了，只是，只要她现在活得好好的，那么就够了，不是吗？
“何必弄得我好象马上就会死掉的样子呢？我也一样不想自己死啊。”她的脸上挂着她刚见到他们三个时那般恬淡的笑容，淡得令他们三个都觉得有些模糊。
“那就回去吧，”智煦这样说几乎是出于条件的反射，他只是看着她，然后很顺口就接下了这句话，“程叔叔还在等着你。”
回去？
她收起自己脸上淡淡的轻笑，然后看着这样对她说的智煦，安静地问他：“智煦哥哥有没有想过我回去以后要怎么样呢？你又有没有想过絮言呢？”
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而他们四个却依然安静地静止在这样一幅匆忙的画面里，他们的世界……并不喧哗……
“智煦哥哥有没有想过你要怎么面对絮言的感情？”莫言的语气依然平淡，只是眼中多了几分淡淡的忧愁，“多年以前，我们不能伤害她，那么……现在也一样……不是吗？”
夏默收回一直放在莫言肩膀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然后无奈地说了声：“伤脑筋啊……”
智煦的瞳孔一点一点地变小，然后走到莫言的面前，认真地告诉她：“既然我可以在多年前为了篮球而放弃你们，多年以后的今天照样也可以！”
“那又为什么要我回去？”她淡漠地看着他，仿佛忘了宇轩和夏默的存在，“既然连选择的决心都没有又为什么要我回去？”
宇轩看着莫言渐渐变得淡漠的脸，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智煦僵硬地站在莫言的面前无言以对。她说的都没有错，因为，他确实没有面对她和絮言的打算，也从来没想过要面对，因为……现在，他宁可自己只把她们当做一个人。
莫言也没有再说话，她不说话，因为她好笑得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这样指责智煦的资格。两年前父亲没有离开之前，她或许可以这样指责他，可是现在他们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她也没有这样指责他的资格了，没有了……
突然想起的那些事情令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身边这三个男子，顾不得他们三个脸上的表情，顾不得他们三个眼中的错愕，也顾不得他们三个心里的想法，她唯一想到的，就是转身离开。
莫言安静却匆忙地逃离了她余下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三个人。她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是很在乎他们的，可是……再在乎又如何呢？
当母亲躺在医院那苍白的病床上读着父亲留下的那些信件日记时，她就不要自己去在乎任何人了。她不在乎别人，甚至也不要去爱人……或者……应该说她根本就不要自己有这样珍视别人的心情。
每当她想起父亲留下的那些书信，她唯一还可以庆幸的就是需要接受这一切的不是把爱情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絮言。絮言不知道她离开蔚海离开智煦的原因，而她也不愿意让絮言知道自己坚持离开的原因。她以为只要自己愿意放弃曾经那么在意的爱情，那么……总有一天一切都会过去的，纵然絮言仍然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人会相信，曾经，她也像絮言一样以为爱情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只是，现在真的不重要了。
这两年来，她离开蔚海，离开智煦，离开宇轩，离开洛凌老家，甚至连母亲也离开……她知道无论是她还是絮言都是不可能会与智煦在一起，所以……爱情对于她而言再也不重要了……
她想起两年前母亲躺在病床上这样说时脸上的表情，她几乎不能原谅父亲这样的行为。她是知道父亲这样安排的原因的，只是却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是的，不能接受……她不怀疑父母的相爱，只是不能接受……
——“絮言，难过就说出来吧。”
她还记得那天母亲是怎样担忧地看着一点表情都没有的自己。就是母亲那样担忧的神情，使得她意识到不能再增加母亲的担忧。
——“妈，我承受得了，不难过……”
不难过……
那天，她是这样对病弱的母亲说的，可是，她又真的能没有难过吗？
深深爱着的人变成再也不能爱的人，她的心里能没有难过吗？她只是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有着比难过更加重要的事情而已啊……
——“絮言，妈妈庆幸莫言已经不在了，不用承受这样残酷的事情……”
既然母亲庆幸需要承受这些残酷的只有一个女儿，那么，就让她一个人来承受吧。只是，如果她再也撑不下去了呢？
莫言依然安静地走在滨城繁华匆忙的大街上，张嘴喃喃地发出一个字：“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