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湖儿还真是一个小孩子。

如果世界永远只是睡了吃吃了睡，也未尝不可。

三师兄带着湖儿去了寺庙。

“真想不到你这么大了居然还会迷路，以后你要是不听话的话就把你一个人丢下，看你怎么办？”三师兄开玩笑的威胁她。

“三师兄！”湖儿大惊恐。

三师兄哈哈大笑，心情骤然一碧万里。

“湖儿你看，人人手中都拿着一炷香，企盼着缭绕的青烟把心中的愿望传达给神佛……”

心中的愿望，秘密的愿望，随着一缕缕青烟扶摇而上。

真希望……

鹏儿偷偷看向旁边的——

咦？

湖儿呢？

禅房内，玄微与住持对面而坐。

神佛，真的能实现众生的愿望吗？

那么，神佛也不是神佛，而是人类的仆役了。

但是浮生之尘，又怎能明白一切不过是浮生一场梦。

“清儿应该快回来了吧。”

玄微说着，禅房的门开了。

清儿提着一篮新鲜诱人的红果子，回来了。

转身关门时，竹篮猛地沉了下去——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扑在了鲜红欲滴的水果上肆无忌惮地大啃特啃。

不是湖儿又是谁？

大师兄轻轻提起这团青色的小东西，举到面前。

湖儿心虚地看了一眼大师兄微笑的脸，低下头继续啃。

师父叹了口气：“这个本性不改的小东西呦。”

山上

旅途漫漫。

春暖花开时，冰雪消融后，湖儿终于跟着来到了师父和大师兄原本住的地方。小屋在一座不大不小的仙气浓厚的山上，至于山的名字，湖儿还没记住。对于名字这种东西，她向来都记不住。

三师兄每天都在练武，从早练到晚，简直比她做狐狸的时候还要轻巧。

二师兄有时候与三师兄一起练，不过更多的时候，是躲在师父的书房看书。书房那么大，三师兄想要找他练习的时候总要找很久。找到以后，二师兄却说什么在学习比练武更厉害的事情。

每天，湖儿醒来后，或者与三师兄打打闹闹，或者打扰二师兄看书或者与师父谈天。然后就眼巴巴的盼着大师兄带回那种无与伦比的红果子解馋。大师兄或许也曾经说过这种红果的名字，但湖儿从未放在心里。

太阳每天东升西落，四季一年年循环往复，春华秋实，夏雨冬雪。

文鳐鱼间或出现了几次，不过见到的只有湖儿。

师父说，文鳐鱼一般不见人，被人见到便说明天下会大丰收。

那么，在文鳐鱼的眼中，自己是人还是狐呢？

说起来，除了湖儿，竟然真的没再有人见过文鳐鱼了。

难道天下都没有丰收吗？百兽吃什么呢？

还是在山上好，经常有大师兄带回来像李子一样甘甜却没有核的红果子吃。

师父总是说，“莫要贪这口腹之欲——”，可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不可以呢？

虽然说，不吃的话并不会饿，吃了也不会感觉到饱，但是吃水果就像赌徒无法戒掉的赌瘾一样，欲罢不能，

或者说，没有罢手的必要吧。

在恶果降临前，谁都不会想到去改的。

“湖儿。”大师兄沿着观水的上游下来，出现在她身边。

“大师兄！”湖儿一下子将他扑倒在地，从头到脚摸索了好几遍，失望地问：“没有水果？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大师兄好脾气的抚摸着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湖儿，师父说过……”

湖儿把耳朵闭起来，不满的窝在他怀里。

莫要贪口腹之欲，莫要贪口腹之欲。

一定是师父不准大师兄再给自己带水果吃的。

不听，不听。这些话她都会背了，同样的话不需要再听另一个人说这么多遍。

大师兄只是温柔的笑笑，爱怜地轻轻抚摸她的身体。指尖轻轻舒理她的皮毛，一遍一遍。

午后的阳光如此温暖，大师兄的双手如此温柔。湖儿不知不觉忘记了没有水果的失望和不满，蜷缩在他的怀里美美地睡着了。

梦里的阳光同样温暖，河水同样清澈，宁静的向南流入泽中。河水中偶有跃出水面的赤色人面鱼，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就连叫起来像是在吵架的鸟儿也那么怀念，穿越了几千年的时空，潜入梦中，……

还有……

还有什么呢？

好像还有，玩伴？

是谁？

梦，能持续多久呢？

终于有一天，师父对湖儿说：“我死之后，让清儿，猛儿，和鹏儿都离开泰器山吧。”

“哦。”湖儿点点头。

“至于你，湖儿。”师父欲言又止，“如果你想离开，也离开吧。只是……”

“莫贪口腹之欲——”湖儿都背过了，“可是师父，我为什么要离开呢？人世间战乱不断，待在山上有吃有喝不是很好吗？”

师父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当三个师兄都离开时，故事才会开始。

属于他们的故事。

“湖儿，”师父说，“你的未来，就看你是不是愿意用心记住你的一生了。”

怎么可能？湖儿连几年前的事都不太记得。

为什么要记住？

有吃有喝就够了，为什么要记住那些没用的东西呢？

“记住过去，才能长大。”师父抚摸着膝前的湖儿，“你这副八岁的躯壳已经够久了。当年与你一样大的鹏儿如今也已经15岁了。”

是啊，真的只有自己没有变大呢。

一般的人，都会随时间的流逝而逐渐长大，逐渐成熟，逐渐沧桑，逐渐走向死亡。

湖儿坐在门口，看着夕阳一点一点落下。

最后一丝金辉消失的时候，三师兄回来了。

他诧异地看着蜷缩在门口的湖儿：

“湖儿，你——怎么长大了？”

湖儿一瞬间，十二岁了。

絮语，三师兄从屋内本处，扳住湖儿的肩膀：“师父——，师父——，师父他——”

湖儿轻轻的挣脱了三师兄，淡淡地说：“人都有一死。”

无论多久，都不是永恒。

就算得道成仙，也无法逃脱人类的躯壳，生命的大限。

太阳依然每天东升西落，湖儿依然每天吃吃喝喝。

好像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只除了大家都不在了。

泰器山上，只剩她自己了。白天在阳光下睡大觉，醒了就吃水果；夜里与文鳐鱼对视，数银河里的星星。

日复一日单调的思念着，思念过去有人陪伴的日子。

原来，这就是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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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泰器山——这是山海经里面的一个地方，想不出什么好地名，所以就在山海经里面找了一个。

出自西山经，观水，文鳐鱼也都是从这里找到的。

原文如下：

文西百八十里，曰泰器之山。观水出焉，西流注于流沙。是多文鳐鱼，状如鲤里，鱼身而鸟翼，苍文而白首赤喙，常行西海，游于东海，以夜飞。其音如鸾鸡，其味酸甘，食之已狂，见则天下大穰。

不过我写的文鳐鱼是在观水里面游的。。。

劫

湖儿决定离开。

山中方几日，世上已千年。

昆仑周围诸山上的年月与人间不同。

湖儿与玄微初次相遇时，天下大致还太平，维持着暴雨前夕的状态。而如今，北方经历了八王之乱后，千里无人烟，处处是荒野。

富人穷奢极欲，抓紧时间享乐，穷人颠沛流离，易子而食。

为什么要下山呢？

湖儿迷茫了。

找不到大师兄，没有二师兄，没有三师兄。

为什么要下山呢？

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光秃秃的树林中，湖儿有气无力的数着树叶。

为什么没有水果可吃呢？

湖儿不想偷。

虽然说那些世家大族未必在意一瓜一桃的失落，但是活着就应该对得起自己的心。

咦？一个鲜美诱人的桃子就在眼前？

湖儿都没来得及揉揉眼确定一下是不是自己眼花，身子已经自动自发的扑了上去。

四周无人，看来是无主的吧。

可是刚啃一口，桃子不见了。

湖儿心中一惊。

慌乱中一看四周，树林在哪里？天空在哪里？地面在哪里？

我在哪里？

猛地，一个字如晴天霹雳般入了湖儿的脑海中：

劫。

四周传来了得意的笑。

冷静下来的湖儿明白了：自己被术士之类的人收进了一个容器中，或许是瓶子罐子之类的吧。

接下来会怎么样，她完全没有了主意。

“莫贪口腹之欲。”

从前师父总是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