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病危（1 / 1）
这是一个平静的早晨，忽然一通电话让我变得不平静，电话是郑逸恒的母亲打来的，她说郑逸恒不知这么突然发起高烧，而且一直不退，希望我能去看看他。
我听了心里有些着急，便问他是在那家医院，她说是在杨泽锋工作的医院里。我想马上过去看看，有觉得这样是不是太唐突了，于是就打电话给杨泽锋，问问他知不知道什么具体情况。
“你知道郑逸恒住进你们医院的事情吗？”杨泽锋一接起电话我就这样问他。
电话那头沉默的很久，才响起杨泽锋的声音，他只是简短地说了一句：“知道。怎么？”
“哦。”听到杨泽锋略带僵硬的语气，我才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于是放缓语气说道：“你知道他是怎么了吗？”
“发高烧。”杨泽锋的回答依旧简短。
“那是什么原因呢？为什么会发高烧呢？”我问。
“还不是很清楚，还在做进一步的检查。”杨泽锋的回答终于长了一些，“你过来看看他吧。”后面这句可不像是他会说出的话。
我吓了一跳：“他不会要死了吧。”小心翼翼的。
“呵。”电话那边一声轻笑，“不至于那么严重，不过你还是过来看看比较好。对了，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早上他妈妈打电话告诉我的。”我说。
“哦，这样啊。”冷淡的语气，仿佛不愿意多发表什么言论。
挂了电话，还是决定去看看郑逸恒怎么样了。
医院里，问了护士他在哪间病房，就径直过去了，没有去找杨泽锋，因为想起刚刚在电话里的对话，觉得似乎有让他误会的嫌疑。没想到，到了病房外面却看到杨泽锋在那里，我忽然想掉头就走，不过他已经看到我了，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你怎么也在这里？”我先开口问他。
“听说情况不是很好，所以我过来看看。”
“查出是什么原因了吗？”
“目前没有。”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你进去看看吧。”
病房中，郑逸恒的母亲正在焦急地看着他，见我进来，连忙招手让我在他旁边坐下，我顺从地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轻声说：“阿姨，你不用担心，他会好起来的。”
她点点头，站起来，说：“你先陪陪逸恒吧。我出去问问一声结果出来了没有。”
我也站起来，送她出门。开门的一瞬间，我发现杨泽锋依然站在那里等着，我想让他也一起进来，可是不知怎么的却说不出口，反倒是他，装作一脸轻松的样子，示意我好好照顾郑逸恒，我只能点头。
坐在郑逸恒的病床边，看他憔悴的样子，心里不知该作何感想。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等待着他或许会在我的注视下醒来。
忽然他开口说话了，是梦话：“林星，林星。”他在喊我的名字，我想去拉他的手，却发现自己不能释怀。他的眉头紧锁，越发显得憔悴，我只能伸手，想把他的眉头抚平，希望他看起来不要那么难过。当我的指尖触碰到他的那一瞬间，他忽然说了一句“对不起”。我的手就僵在那里，不能进一步地往前伸，也没办法收回来，那支伸出去的手，仿佛脱离了大脑的控制。保持这个动作好久，大脑终于恢复控制力，才慢慢将手收回来。
后悔来了这里，后悔听他说了对不起，后悔一时的不知所措。思绪很乱，原来一句简单的话，就能打破我长久以来维持的什么都不知情的假象。不想再去考虑这些事情，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我无意识地，想替他盖好被子再走，这是我最后一点心里安慰了，却发现此时的他，正睁着眼睛看着我。
“你怎么来了？”郑逸恒的声音听起来还很虚弱。
我强颜欢笑，不想让他看出我的无措：“听说你病了，所以我过来看看你。你感觉好些了吗？高烧还没退，你还是多休息吧。”
他点点头，说：“谢谢你。”
我依旧保持嘴角的弧度：“不要这么客气，我来看看你也是应该的。你等着，我去帮你叫医生进来看看情况。”说着站起来，要走出去。
“不用了，你坐下来陪我聊聊就好。”他拉着我的手。
我见他憔悴的脸上透着诚恳的光芒，不想让他失望，就坐下来陪他聊天。
这一次的聊天，准备的时间却是相当的漫长，两个人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忽然觉得好笑，什么时候能说会道的郑逸恒也变成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了。
然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对不起。”
我装傻：“什么对不起？”
他突然笑起来：“过去的事情，你都忘记了，但是我还是要和你说对不起。你一切的伤痛都是我造成的，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以为你过的很好。我以为，只要我回来，你就会原谅我，重新回到我身边，但是我错了。”
“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必要再提。”我很僵硬地说。
“我在国外的每一天，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我们重新见面时的样子，无时无刻想着要怎么说才能请求你原谅我，但是当我回来后，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有一种几乎要崩溃的感觉，我不敢相信，你居然忘了一切，不敢相信你会忘了我。那时我想也许你是假装的，想要让我难过，想要让我生气，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在意。”一口气说完这么多，郑逸恒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顺了顺他的背，说：“不要再说这些了，那些事情过去就让他过去吧，何必再提呢？何必让大家都这么痛苦呢？”说着别过头去，不想看他。
“我曾经想过，或许做朋友也不错，但是我还是没办法做到。那天听完林愿的话，我真的很震惊，也很后悔，我看到你态度冷淡的样子，心里很难过。对于那些过去，对于那些已经忘记的过去，你居然可以用一种那么冷淡的态度来面对，是不是说你已经毫不留恋了，是不是说那些痛苦的记忆现在只属于我一个人了？”郑逸恒显然很痛苦的样子。
我想说不是，对于过去，我始终还是不能放下的，我谈不上恨他，却也没办法再爱他，为什么还要再把那些事情重新挖出来再描述一次呢？我们真的很傻，那只会增加彼此的痛苦而已。如果他还想把回忆分担给我，那我想说，真的没必要。
我摇摇头，我唯一能做的只是阻止郑逸恒再去忏悔，阻止他再去道歉：“不要再说了，有些事情，忘记了是好事，你也应该放下了，让自己开心一点。当初，或许你的希望很大，或许你已经笃定我一定会原谅你，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就算我还是喜欢你的，也不可能再和你在一起了。”
郑逸恒的眼光黯淡：“其实这些，我早就知道了，我虽然做了最坏的准备，但是当面对这一切的时候还是心痛无比。当我知道你是为了去机场找我而出了车祸的时候，我就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没办法再改变了。也许我不是一个好的编剧，故事的发展，已经不能按照我的剧本走下去了。”
“有些事情，没办法改变，就接受吧，不要让自己再这么痛苦下去。为了我这样，你不值得的。”
他摇头：“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值不值得。恰恰相反，这一切我都觉得值得，非常值得。从认识你那一天开始，我的生活就改变了，我的人生就改变了。你让我找到的，是一个真正快乐的我。就算是为你痛苦，那也是我的快乐。”
我想说，郑郑，不要把快乐建立在别人身上，为别人快乐，不要那样，特别是我，总有一天，你的那些快乐会变成负担，甩都甩不掉。
但却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因为我看到他的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微笑。那是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像是很久以前他就一直这样对我笑。可是现在，他的笑容里有忧伤，是一种无以言语的哀伤。
手背上忽然被什么东西打湿，我下意识地低头，原来那是我的眼泪。我还是哭了，在他的面前再一次表现出脆弱的一面。
郑逸恒伸手帮我擦掉眼泪：“不要哭，至少不要在我面前哭，这回打破我唯一的幸福，这样我会不忍心离开你的。”
我抬起眼睛看着他，这一次，想要把他的样子好好记住，好好看看他，看看这个我曾经爱过6年的人，看的我的眼睛里盛满了哀伤。
我说：“为什么不能哭，女人有哭的权利。”然后伏在他的肩膀上，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滴落在他的衣服上，在浅色的花纹里开出绚烂的花朵。像是一朵紫色郁金香，盛极一时，却是要迎来衰落的时刻。
哭了好久，终于平静，我坐正身体，说：“你还是快点休息吧，烧还没有退，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郑逸恒忽然孩子气起来：“你等我睡着了再走吧。”
我无奈，只有点头。
经过刚刚一阵激动的情绪，他也是累坏了，躺下去一会儿就睡着了。我看着他精致的睡颜，说了一句：“郑郑，对不起。”
走出病房，意外地，杨泽锋还在外面。他靠着房门旁边的墙壁站着，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意识到有人出来，才抬起头来。
我问他：“你不用工作吗？这么还在这里？”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说：“我们谈谈吧。”也没等我回答，就迈开脚步走了出去。我只能跟在他后面，小跑以不至于掉队。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忽然下起雨来，冬天没有阳光的时候格外的阴冷，而那些毛毛细雨的力量是能在不知不觉中弄得你一身湿透。我才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冬天了，过了春节就是春季的范畴了，原来万物复苏的春天也有这么让人厌烦的时刻。所有人都打着伞，加快脚步想要避开着寒冷的春雨。
只有我和杨泽锋两个人，也不撑伞，慢慢地在这雨中漫步。很多人都会觉得这样很浪漫，但是我并不这么认为。杨泽锋走在前面，我只是不紧不慢地跟着他，我知道刚刚在病房外面他必定听到我和郑逸恒对话的全过程。在此之前，关于我知道过去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向他提起，心里一阵歉意涌上来。
“我们到那边的咖啡厅坐坐吧。”他停下来，指着街对面的咖啡屋说。
我点点头，跟着他走了过去。我才发现，这里正是上次我遇到郑逸恒和林愿姐的地方。不过因为下雨，每个座位上边都撑起了一把打伞。但是咖啡屋里的客人还是很少，我忽然想，为什么就没有人停下来，喝一杯热咖啡，驱走这初春的寒冷呢？
而我，依旧面对的是以长久的沉默为开头的对话，或者对我来说是一场训斥或者审判。我知道我很对不起杨泽锋，对于我知道的事情我都没有和他说过，他一定是非常不开心的，现在我又这么关心郑逸恒，他会怎么想呢？无论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他能够相信我。
“难道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咖啡杯在嘴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我看着他，只说：“对不起。”真的很讽刺，刚刚还听别人对我说这句话，现在我却变成了道歉的主角。只是对方是不是也向我一样，不想接受道歉呢？
果然，杨泽锋说：“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
我看着他，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杨泽锋看我的样子，还是先开口：“过去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其实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而已。其实说来，这也只不过都是巧合而已。还记得那次我到你家去，你和卓雅在阳台上的对话我都听到了，那时候我只是觉得好奇，想知道那个曾经伤害过我的人究竟是谁。而且，你们每个人都弄得神神秘秘的，所以我就去问了哥哥。哥哥把一切事情都告诉我的时候是在爷爷生日过后，我听了，不得不感到惊讶，但是哥哥始终都没有透露出那个人的身份。那时，我就不仅仅是好奇而已，虽然什么都不清楚，但是那毕竟是和我有关的事情，我不能忽视它。”
“后来你是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郑逸恒的呢？”杨泽锋没有看我。
“其实哥哥和我描述那个人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出了大半，但是后来，我无意间找到了以前的日记本和当时郑逸恒离开的时候写给我的信，我才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我干脆全部都和杨泽锋说了，“我知道我瞒着你不对，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知道以前的事情，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想要知道它们的欲望，请你原谅我吧。”
杨泽锋笑了笑：“说什么原谅不原谅，我本来就没有资格限制你知道真相的自由。我不想让你知道，也是自私，我怕你知道一切了，会离开我，回到郑逸恒身边。但是我也知道，这些真相根本就没办法隐瞒，你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的，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命运就已经设定好了轨道。”
“其实有时候，我很后悔，后悔为什么要回到这里，为什么不在知道真相之前就离开这里，这样就不会看到大家这么痛苦，至少最后一点期盼还是可以保留的。”
“那你现在怎么打算？”杨泽锋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什么怎么打算？”我疑惑。
“你是不是真的决定回到他身边了？”杨泽锋问。
我皱起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会再和郑逸恒在一起？”
“也不是不可能啊。”故作轻松的微笑，他的心里隐匿这多少伤痛。
但是我的伤痛没办法隐匿，我看着他，这个陪我走过最黑暗的岁月的人，居然在这个时候不相信我，觉得我要离开他。
他没有等我的回答，站起来，说：“你，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我低下头：“没有。”
“这样啊。那我先回去工作了，你也早点回家吧。”说完头也没回就离开了。
我目送他快步消失的身影，觉得浑身无力，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眼泪不经意的滑过脸颊，那淡淡的味道，比手中这杯浓郁的咖啡还要苦涩。
其实我没有，没有想要回到他身边，其实我想要请你相信我，其实，其实……这些其实我都想对他说，可是他头也没回地就走了，我想追出去，脚下却是无力。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呢？难道就因为我隐瞒的事实，就这样不可原谅吗？从我认识杨泽锋开始，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对待过我。以前无论我做了什么错事，他都会包容我，可为什么，今天的他却完全不一样了呢？
这一切事情都很混乱，混乱到头疼，头疼到麻痹，我忽然很痛恨这个世界，也很痛恨我自己。但是这都已经太迟了，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吗？我在等待的结局，他究竟回来吗？其实我的答案已经很清楚，但为什么没人想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