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苏父来访（1 / 1）
春节前的一段时间是回到这里最忙的日子。店里的工作多了起来，来订做衣服准备过春节的人很多，一天都有是来份设计要完成。每天还要花几个小时的时间去医院治疗，治疗似乎遇到了瓶颈，我只能停留在发声阶段，还没有能够说话。家里也要准备过春节的东西，虽然小妈不让我插手管这些事，不过看她一个人忙进忙出的，我也不能光坐着什么都不帮忙，就算是帮她浇浇花，也算是帮她分担了些事情。还得抽时间和老爷子聊天。
一天不知为什么，竟然和老爷子聊起苏姐来。
老爷子问我：“你们苏老板对你还好吧？”
我点点头：“她对我很好，相信我，欣赏我的能力，把很重要的工作都交给了我。”
“那就好。”
“爷爷这么忽然问起这个来？”
“没什么，只是我和她父亲也算的上是老朋友。他父亲将近四十岁才有了这样一个独生女儿，但是谁能想到最后居然把她逐出家门。他们俩其实都不容易，一个呢，表面上是要把女儿赶走，无情的很，其实心里还是很不舍得的；一个呢，还那么年轻就要独自带着一个女儿生活，要忍受旁人异样的眼光，也不会回去请求父亲的原谅。哎，到头来，受苦的还不是他们一家人。”
老爷子的语气悠悠的，我知道他又想起了姑姑，不免有些感伤。我想，在老爷子看来，如果是他的女儿，那做错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原谅，只要不死就好。
“爷爷，您放心吧，只要他们把心结解开，自然就会和好的了。其实苏姐也很想回到父母身边，只是怕他爸爸不能接受晓毅，哦，也就是她的女儿。我看得出来，苏姐心里还是爱着她父亲的。”
老爷子点点头：“父女俩怎么会有仇呢，只要想开了就好。”
我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您也别太怨恨姑姑，或者是责怪自己，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该过去的也都过去了，一切我们都要向前看。”
老爷子笑了起来：“哎，你又明白我的心思了，爷爷想什么好像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似的。我也知道一切要向前看，只是人老了，就不免会多想些以前的事情来，想着想着，就又会后悔，又会怨恨，这些都是有的。等到你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你才能明白啊。”
是啊，当人到了垂暮之年，就特别会想起以前的事情来，挂在嘴边和别人说的，都是自己经历如何如何惊险的事情，去过什么地方，都是那些辉煌的往事；而真正心里想的，就是那些心里的秘密，足够让人心酸难过的，足够让人后悔的，还有足够让人去谅解别人的，这些都是说不出口的，只能放在心里细细咀嚼。
过了几天，晚上我下班回家，这一天比较早，大概才七点多。因为这天的工作量比较小，我画完设计图，并没有亲自参与制作，只是把它们都交给制衣间就完事了，去和苏姐打招呼想要先走，看她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做，本来想帮她的，却被她拒绝了，也只能先回家了。
回到家了，又客人，一看，这客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姐的父亲。正和老爷子两个人在客厅里聊天。
我奇怪，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前几天刚刚说到苏姐的父亲，今天他就到家里来了，真是奇怪啊。难道是老爷子想要劝劝苏父，让他和女儿和好？
我想来想去，都还没得出个结论呢，老爷子就叫我：“林星，快过来，来跟爷爷的老朋友打个招呼。”
我走过去，想来想去，这关系有点奇怪。苏父是老爷子的朋友，那就是爷爷辈的咯，但是我又叫他的女儿“姐”，那我究竟该叫他什么？苏伯伯？苏爷爷？像上次一样叫苏老板是铁定万无一失的，但是在老爷子面前这么叫又感觉有些见外。最后，算了，反正我也不能说话，就这样混过去吧。
于是我鞠了个躬，朝他笑了笑。坐在老爷子旁边。
老爷子见了我，立刻笑起来对苏父说：“老苏啊，我孙女还多亏了你女儿照顾，在她那里工作我觉得很好。”
“我那没用的女儿，不提她也罢。”苏父叹了口气。
“怎麽能这么说，我倒觉得你女儿很是厉害呢。”老爷子说。
“有什么厉害的？气她爸爸的本事倒是厉害得很。不瞒你说，我至今都还不知道她的那个女儿是从哪来的。当时把我给气的，真是败坏门风，家门不幸啊。”不知道晓毅的父亲是谁，这倒是真的，和苏姐相处这么久，她也从没提起过晓毅的爸爸。有一次我不小心问了她，她只是皱着眉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说不定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苦衷，你为什么就不能和她好好谈谈呢？这样把她赶出家门，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受苦，你舍得吗？”最好的化解办法就是沟通，只要彼此都肯退让一步，那不就什么怨恨都解开了吗？老爷子是最明白这一点的。也看得出来，苏姐的父亲对女儿的关心还是非常缺少的。
看出来了，老爷子就是要劝苏姐的父亲原谅苏姐，哎，有过经历的人是不一样，看来我只要保持沉默就好了。
老爷子又继续说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了，难道我的事你还不知道，当初我就是因为和女儿缺少沟通和理解，才落得今天这般田地，你可不要布我的后尘啊。”
苏父听老爷子提起姑姑，脸上也是一惊：“几十年来你对她只字未提，今天倒是说得坦然啊，看来你已经想开了啊。”
“不想开能怎么样呢？难道还要我把这些事带进棺材吗？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后悔也没用，怨恨也没用，什么都过去了。”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他嘴上虽然在说什么都过去了，但是心里哪有那么容易放下，几十年压在心里的事情，重见天日的时候还是已经布满了灰尘，还要把它一点一点地清洗、整理才行。
“想开了好啊，我还真是怕你想不开，带进棺材呢。”苏父笑道。
“所以我也劝你，还是快和你女儿谈谈吧，不要像我这样子，积压在心里这么久，头发都白了才想开。再说了，多一个孙女有什么不好的，我喜欢小孩子呢，如果你不要，就把孙女接到我这儿来好了。”老爷子半开玩笑地说。
“你说得倒是容易，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我可不是你，我自问没这么神圣，这种败坏门风的事情要我原谅可是难啊。”苏父摇了摇头。
老实说，我也觉得苏姐父亲的话是有道理的，暂且不说什么道德门风，就说原谅这回事吧，生了这么久的气，也习惯去生气了，要原谅就很不容易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事情。老爷子是嘴上说得轻巧，其实他还不是要人一步一步开导他才能走出阴影，这都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是旁人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不过我相信，老爷子今天这番话，在苏父的心里一定激起了不小的波澜，只要慢慢地劝说，他们俩父女化解怨恨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而且这中间有一个人应该要发挥作用了。
“你，你这老顽固。”老爷子见苏父不听劝慰，一时气结，“和你说话真是对牛弹琴，我说得开心，你倒是不领情啊。我问你，你门风重要还是亲情重要啊？你就这么一个女儿，等你老了以后就知道后悔了。”
“我现在还不老吗？都七十多了。”也是，照老爷子的说法，苏姐的父亲将近四十岁才有了苏姐这个女儿，苏姐今年都三十好几了，父亲七十几岁也是正常的。
“那你就一点也不后悔？一点也不想女儿？”老爷子反问。
“想是想，有什么用呢？”
“想就可以了啊。你也想她，她也想你，亲情是难以割舍的，矛盾是可以解开的。管什么道德门风，现在的未婚母亲多的是，那个都是过得好好的，不要去管那些世俗的眼光，只要抓住属于自己的才是重要的啊。你这死脑筋怎么这么不开窍呢？”老爷子瞪着眼睛，说话的分贝都提高了。
苏姐的父亲也激动起来：“好，我们就不说那些世俗的问题，单单说她对我的态度就好。5年来没有给过我一通电话，没来看过我这个做父亲的一次，她从来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总是自以为是。要我接受个孩子有什么难的，什么世俗的眼光我也是不在乎的，那只是我不原谅她的一个借口而已。只要她肯诚心诚意地承认自己的错误，请求我的原谅，你说，我能不心软吗？我生气是因为她完全没有把我这个做父亲的放在眼里，这点你是不懂的。”
此话一出，我们就看到了希望，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努力了。只要苏姐能向他父亲妥协，就可以万事OK了，而且我敢保证，苏姐的父亲看到晓毅一定会喜欢的不得了，一声“爷爷”就能收买人心了。再说苏姐不是也很希望她父亲原谅她吗？所以要她妥协也绝对不是什么难事啊。
“那难道你就不能先妥协吗？是谁规定一定要孩子先向你道歉的啊。”老爷子又说，他总是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这麽说她做错事还要我低声下气地去求她回来？换成你内能做得到吗？”苏父觉得老爷子不可理喻了。
“难道你就没错？你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她赶出家门这就不是错吗？如果是我，我也会先反省一下自己的。”老爷子倒是说得有理起来，反正说别人就是比自己做起来容易。
苏父摇摇头：“说不过你，说不过你。你总是这样，说什么都有理。”
“我说，我这话可是说到你心坎里了吧。谁能不犯错呢？既然两个人都有错，那就一起改正不就好了吗？何必在这里空猜对方的心思呢。”老爷子趁热打铁劝说道。
“好了好了，不和你说这些了，时间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我要走了。”苏父站起来，熟门熟路地往门外走去。
“哎哎哎，还没说完你这么就要走了啊，这要说一半我晚上可是睡不着的，我说，你别走啊，再坐下聊一会儿啊。”老爷子完全没有送客的意思，还坐在那里只嚷嚷。
“剩下的你找别人陪你聊吧。”苏父头也不回，只是挥了挥手。看来是打定注意要逃离老爷子狂轰滥炸似的劝说了。
我赶快小跑追出去送他，总不能让别人觉得我家连送客的礼数都不懂吧。
到门口，苏姐的父亲还没有上车，见我出来，连忙说：“快进去吧，不用送了，我要回去了，替我跟你爷爷说一声他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会好好考虑考虑的。”说完拉开车门，进了去，不一会儿，车子就开出了我家大门。
我看着车辆远去，心情甚好。还是我家老爷子厉害，三两下就激得苏姐的父亲说出心里话。看来这次他们和解可是很有希望的。
我转身进去，老爷子还坐在沙发上，正悠闲地拿着遥控器在看电视。看到我，问了一句：“他走了啊？”
我点点头。
他又得意起来：“你说爷爷厉害吧，我这么一说，过不了几天他肯定憋不住要去看他女儿的。我认识他这么久，了解他。”
我又点点头：“还是爷爷最厉害了。”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哈哈哈。”老爷子大笑起来，“不过苏青那边你还得去开导开导，让她快点跟她爸认错，别让我说了这么多，到头来反而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您就放心吧，其实苏姐很想跟她爸道歉的，只是怕她爸不原谅她，所以才一直没有去找她爸。现在好了，苏老板这么一指点，我们就有方向可循了。而且他刚刚走的时候要我转告您，说他会好好考虑考虑的，所以我觉得是大有可为啊。明天我把这个消息告诉苏姐，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那甚好，我也希望早日看到我的老朋友一家团圆啊。”老爷子笑眯眯的，比中了彩票还高兴似的。
“不过我觉得这件事的关键还有一个人。就是苏姐的女儿，苏老板的外孙女。只要苏老板喜欢晓毅，那不就比什么都好了吗？”
“那是那是，只要他一见到外孙女，就什么事都没了，不是吗？”
第二天，一上班我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苏姐。
她沉思了一会儿，说：“谢谢你，林星。”
“苏姐，现在不是谢不谢我的问题，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既然你父亲已经说了只要你妥协，他就可以原谅你，可以接受晓毅，你可千万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啊。你也是很想回到家人身边的，晓毅也能受到外公外婆的照顾，这不是很好吗？你就不要再犹豫什么了，快点去跟你父亲道歉吧。”我还真是怕苏姐放弃了呢。
“我知道，你的一番好意我一定不会白费的，只是我现在还没有做好去和我爸爸解释清楚的准备，不知道这么开口，在多给我一点时间吧。”苏姐说得也对，一时告诉她这个消息，高兴之余就是不知所措。
“那好吧，你可要快点想好啊，别等到你父亲来找你，那样可不好，还是你先向他道歉比较妥当，毕竟他是长辈，再怎么说，面子上也是挂不住的。”我还是在不停地劝说，比自己的事还要急。
“我知道，你就别婆婆妈妈的了，快去工作吧，我答应你，只要我一想好，就去跟他解释好不好？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回去的。”
“那你可要快点啊。”据老爷子推测，过不了几天，苏老板就会来看苏姐，以我的想法，苏姐还是在这段时间内先找上她爸爸解释清楚，比较有主动权。
“知道，知道，你快点乖乖去工作吧，今天还有一大堆设计图要画呢，就别啰嗦了。”说着把我推进了办公室。
在办公室的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看到苏姐眼中的喜悦，那是一种从内心发出来的，真实的笑容，而不是平时面对客人的那种职业性的微笑。那是一种感激，一种欣慰，一种内心深处期待已久的渴望。我相信，不久以后，苏姐就能重新回到那个温暖的家庭，就能重新拥有最可爱的亲人。我也很替她感到高兴。
下午，晓毅过来，我觉得还是得从晓毅那里做工作才行，就把她叫到一边，问她：“晓毅，你想不想见到你外公？想不想你外公原谅你妈妈？”
晓毅点点头，用稚嫩才声音说：“想，可是外公一直不原谅妈妈。妈妈为此一直很伤心。如果没有我，妈妈就能回到外公外婆身边了。”晓毅是个懂事的孩子，也十分爱她妈妈，她最看不得的就是妈妈伤心，一个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她小小的心灵，曾经受过怎样的冲击，我不会知道，但是听了她的话，我更加坚定了自己决心，一定要帮助他们解开心结，让苏姐和晓毅重新得到幸福。
于是我说：“你外公说，只要你妈妈能主动向他认错，他就可以原谅你妈妈，也接受你。你一定要劝你妈妈快点去找你外公解释啊。”
晓毅瞪大眼睛：“真的吗？外公愿意原谅妈妈了？只要外公能原谅妈妈，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小小的脸上，写满了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对了，到时候如果见到你外公，你一定要讨好他，乖乖听他的话，让他喜欢你，这样他就舍不得再赶你走，在责怪你妈妈了。”虽然这样利用孩子很不对，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为了革命的胜利，我只能这么做了。
晓毅乖乖地点点头：“我一定会努力让外公喜欢我的，为了妈妈我也一定要努力！”晓毅的手握着拳头，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坚定。
我鼓励地摸着她的头，伸出大拇指赞扬她。
晓毅甜甜地笑了起来，在她小小的心里，外公能原谅她妈妈是最重要的事情，妈妈的快乐对她来说也是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