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背信弃义（1 / 1）
以后的两天里，小慧变得沉默寡言，时常走神，也时常到门口去张望，她即期盼又害怕，她期盼提亲的人快来，但又怕提亲的人来，她知道她和朝阳没有任何感情牵连，她欠他的是愧疚，是人情，她只是想补偿他，她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三天后，提亲的人终于来了。
家里的人都非常吃惊，一再拒绝，但当媒婆说，对方是李二麻子的儿子李朝阳时，大家顿时无声了。他们都知道，朝阳是个好男娃，家里条件也好得多，小慧嫁给了他，日后定不会吃亏受气……爹和奶奶也说，只要慧儿愿意，他们就没意见。慧儿望着他们，目光里有些许的犹豫，但很快的她就点了点头。媒婆很是高兴，她说日子就在这月的18，明儿个就派人把彩礼送来，让新娘子快些准备7天后就成亲……
媒婆走后，屋里陷入一片安静。
良久良久之后，娘才心疼地说：“娃啊，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啊，咱家是穷，但也不能让你这样去还账啊。”
“慧啊，这到底是咋回事？7天后就结婚？也太快了吧？你还当真嫁给那个叫朝阳的男娃嘛？”奶奶的眼里尽是不舍。
爹沉闷地叹了一口气，“都怪爹没本事啊！慧啊，你娘、你奶说的对，不能让你这样去还账，不能苦了你，你要是不愿意咱就不嫁。”
“姐，你不是还想去大城市闯闯嘛？你要是嫁给他，你就一辈子待在这穷山沟里了。”大宝一幅欲哭无泪的样子。
“姐，是俺连累了你，可你要是为了还账才嫁给他的话，俺的良心一辈子都过不去。”愧疚的眼泪又从二宝的眼睛里流出来。
慧儿望着你一言我一语的他们，有些勉强的笑了，她有些违心的说：“朝阳是个不错的人，我不是为了还账才嫁给他的，我是……真的——喜欢他。”说完她就逃也似地转身走了出去。
他们面面相觑，望着那单薄得身影，他们知道这一辈子都对不起慧儿啦！
五个日出日落伴随着越来越沉默的慧儿渐渐地过去了。
夜深人静，漫天繁星。
躺在床上的慧儿突然烦闷地睁开了毫无睡意的眼睛。还有两天迎亲的队伍就要来了，她就要嫁给朝阳了，可是为什么她越来越犹豫，越来越不安了呢？……她有些为那天说的话而后悔了，她不想嫁给他了。可她始终都要嫁人的啊？再说朝阳是个宽厚老实的人啊？……
她轻轻地长舒了一口气，努力地分散脑海里混乱的想法。她告诉自己认命吧，不是任何人都要可以左右命运的，一切都顺其自然吧。这样想着，心里也就平息了许多。
她抬眼透过窗棂望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星，漫天的星星眨巴着眼睛，好像没有一点烦恼，她真的羡慕它们啊……
夜越来越深了。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悠闲的蛙叫。
老槐树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的思绪渐渐飘移，望着夜空的眼睛也多了些许的失神与空灵。
前两天，她下山去镇里买东西，碰见了二栓的媳妇。她有些可惜地问她，“妹子，俺们听说你要结婚了，你咋不去外面闯闯呢？”
“嫂子，您放心，俺欠的钱俺一定会还的。”她连忙解释，生怕她以为不还钱。
“俺不是说这个，俺现在也不用钱，俺是说你咋愿意嫁给朝阳，你甘心一辈子都待在这穷山沟里吗？就像俺，父亲看二栓是个忠厚老实人，就把俺早早地嫁给了二栓。虽说是在镇上买化肥，家里也还算过得去，但俺还是不甘心，俺也想到外面去看一看，看一看电视上演的大楼、大海、大草原……妹子，跟你说，外面的世界大的很，也精彩的很，你不要觉得欠人家人情就嫁给他补偿，那样苦的还是你自己，日后也难保你不会后悔。再说你有文化，到外面还愁找不到活，说不定你一个月就把你欠朝阳的钱挣过来了呢……妹子，嫂子不是使坏，不是想拆散你跟朝阳，俺说的可都是心里话，俺希望你能回头仔细的想一想……”
望着夜空的棕色眼眸闪动着湿润的光芒，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从床上坐起来，是的，嫂子说的对，她欠朝阳的是人情，是愧疚，不是爱，不是一辈子，她不能嫁给他，她不甘心，她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要去闯一闯，她要离开这穷乡僻壤……她的眼睛里瞬间盛满了坚决，她现在就要离开，她不能再待下去了，天亮了，她就走不了了，爹娘会不放心地阻止她，再说也无法面对朝阳啊……
她看了看身边睡熟的奶奶，惟恐惊醒她老人家，便小心翼翼地、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下了炕，摸索着方桌上的火柴点燃上了煤油灯。
微弱得灯光里，她从墙上摘下那个破旧的帆布书包，从炕尾的小柜子里拿出几件换洗的衣服，又从衣服的最下面，轻轻地取出那张还依然崭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一同装进了书包。
她本想转身就走，但视线一下子撞倒了墙角摞着的两箱彩礼，她想了想，慢慢地走过去，轻轻地掀开木箱盖，又打开里面的彩盒，几张百元的大票整齐地躺在里面，她犹豫了一下，从里面的一千块钱中抽出了五百。
把钱装进裤兜里，她又觉得不妥，就从方桌下的纸盒里取出几张本子纸和一支笔，趴在桌子上飞快地书写着——
朝阳：
咋着跟你说？非常对不起，俺负了你的一番心意。也许俺真的是自私的，可俺现在想通了，俺欠你的是一辈子的心债，是一种感恩戴德，俺本想跟你好好过日子的，可俺心野，俺不想认命，俺不想服输，俺不想一辈子都活在这片贫瘠的黄土地上，俺想改变一下命运，到外面去看一看，闯一闯。
俺从您的彩礼盒里拿了五百块钱，现在一共欠你是四千一百块，俺日后一定加倍偿还你的。
朝阳，你是一个好人，你的心是那样的善，在俺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是你帮了俺。这份情、这份义，是俺用啥话都不能代替的，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是小慧不识抬举，俺答应了您的婚事，却又反悔，是小慧对不起你，背信弃义。。如果你觉得小慧是值得等的那个人，那么请你等俺三年，三年后不管俺是什么样，俺都会回来和你结婚的。
俺以董小慧这三个字做担保，俺起誓，俺说到一定做到。
叔、婶那里，俺是再没有脸面见他们了，也请你代俺向叔、婶赔礼道歉，告诉他们，如果小慧做不成他们的儿媳，那就只能做他们的闺女了。
朝阳对不住了，真的对不住了。
再见！
董小慧
小慧把信叠成四方块，又用另一张纸叠成信封状，把写好的信塞了进去，又在信封上写上李朝阳亲启。
她看了看熟睡的奶奶，又提笔写了第二封信——
奶奶、爹、娘：
慧儿对不起您们，慧儿不孝，慧儿想通了，慧儿不想那么早结婚，慧儿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去闯一闯，您们不要担心，也不要找我。我有知识有文化，不会上当受骗的。到了外面，我会写信给您报平安的。
娘，您千万别再去卖血了。想起您去卖血，慧儿的心都在滴血。您就少干点家务，多指使指使大宝二宝。娘，我知道‘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句古话，您就放心吧，您的小慧不会给您丢脸的。我会正大光明的去挣钱，回报娘的恩情的。小慧能做您的闺，是小慧的福啊！
爹，您也不用为还钱的事再操心，在炕上能干多少就干多少吧。慧儿大了，慧儿了解了您的苦衷，您也是被生活所逼无奈，为了您的儿女不惜去偷，您也是没法子啊。您是一个最尽心尽职的爹，您是这个世上最疼孩子的爹，也是慧儿最好的爹。
奶奶，您年纪大了，就少干点活吧。那天夜里，您给慧儿说了一夜的话，慧儿才知道了您这一辈子有多苦啊，您还没享过福啊！您要等慧儿，您要好好的等慧儿挣了钱，过几天有滋有味、有酒有肉的日子啊！
大宝、二宝，姐不在家的日子，你们俩一定要听爹娘和奶奶的话，多帮娘干点地里活。还有一定要好好读书，才能圆了姐姐上大学的梦啊！姐一定会加倍努力，挣钱一直供您俩的。大宝你是哥哥，要担起家里的重担，照顾好咱一家人啊！
只要您们都好好的，姐在外头才放心啊！
另外，我还给你朝阳哥哥写了一封信，就放在桌子上了，大宝你吃了清早饭就替姐跑一趟吧。
慧儿留字
两行晶莹的泪珠从眼眶里顺间流下来，打在白色的纸张上，把黑色的字体都溶淡了，模糊了。小慧紧紧地咬住嘴唇，把写好的信都压在了纸盒的下面。
她起身抓起书包，不舍地望了奶奶一眼，吹灭了煤油灯，轻轻地打开门跑了出去。
满天的星星依旧闪闪烁烁。
皎洁的月光洒了院子里一层的银灰。
她站在院子里，留恋地望着堂屋，喃喃地说：“爹——娘——慧儿不孝——又让您们担心了，受屈了——”
她忽然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个瘦小的身影一路不曾间歇，渐渐地消失在山的那一头，渐渐地消失在那条她曾经来回奔跑了十几年的、求学的、崎岖的小路上。
夜幕张开了怀抱容纳了她，漫山遍野的蟋蟀声和蛙鸣，像是在为她做伴；满天的繁星眨巴着眼睛，像是在为她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