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1 / 1)
十
除却婚后的家宴,顾清淮第一次与苏榕风一同出席宴会,当初那种教人不得不挺直脊梁的压迫感,重新又回到了她身上。
苏榕风正与一名都尉说话,忽然回过头看顾清淮,见顾清淮正与一名文官相互作揖,便放下这边,刚走过去便听见顾清淮绉绉巴巴道:“恩师高见,清淮听此一言,茅塞顿开。学生便是再苦读数年,也男有此境界。”
“学问无穷尽,清淮需循序渐进。”那文官和蔼道,眼中难掩赞许之意。
这驸马,如以前一样谦恭。
苏榕风眼见顾清淮脸上欣然,左手却紧紧拽着袖子,忽然笑起来——怎么他以前从未发现,顾清淮恭敬有礼的表象之下,竟然掩盖了这许多小心翼翼。
像极了,父君去世,初入皇后宫时的自己。
数次向自己暗示的太女和皇兄,该是比自己更早发现了顾清淮的惶恐不安。
本来想过去的苏榕风双脚如同被粘死在地上,怎么也迈不出步子,就那么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顾清淮。
顾清淮小心翼翼地带着笑容,既不冷场,也不多话。
苏榕风想起顾清淮与自己说话时,好像也是这般,顺着自己的话意,知情识趣,偶尔两人意见相左,顾清淮也是甫一触及便不动声色地修饰两句,然后顺势而转,与自己的话会到了一处。
好一份温柔体贴,好一份善解人意,好一个顾清淮!
顾清淮就那么微笑着等到那位大人尽兴离去,才轻轻吐了一口气,一直紧握的左手松开,悄悄贴在腰间的外袍上,过了片刻才又放开。
苏榕风眨眨眼,她这是在……擦汗?
苏榕风前一刻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恼火,这时却怎么也气不起来。
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苏榕风有些拿不准自己的心思。
为何会选顾清淮做驸马,他一直以为自己很清楚,也曾残忍地通过他人之口叫顾清淮明白。
但如果,自己从一开始便错了,那一路错到如今,该做错了多少?
就在昨晚,他还令顾清淮睡在屏风后的塌上,以此为限,不许她侵入自己可以容忍的范围。
正在苏榕风胡思乱想的时候,喘过气来的顾清淮转身看到了他,见他一人静立,忙快步走来,唤道:“殿下?”
眼前的女子双眸暗含喜悦,收敛的情意暗暗流转。
苏榕风一窒,昨晚,自己开口让她留宿时,她也是这般殷切地看着自己。
那时候,苏榕风以为自己已经懂了珍惜,却原来,还是敷衍。
“清淮,我为你引见几人。”苏榕风忽然笑笑,“她们虽品级不高,却皆是忠勇之辈。”
顾清淮当然无异。
苏榕风为她介绍的都是武将。
顾清淮照例认认真真与对方寒暄,应答得当,仿佛根本没看到对方有些僵硬的笑容。
苏榕风却渐渐有些不快,介绍了几个重要人物,便不再继续。
他想夸顾清淮应对得体,却继而想起无人指点的顾清淮是如何小心翼翼学会这种周旋之术的,话便出不了口。
顾清淮虽然时刻注意苏榕风,却忍不住也分神去看那几名武将。
苏夏文武相轻,多不亲厚。
那几个武臣聚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不知在说什么,时而看苏榕风这边一眼,时而摇头惋惜。
这些人大约都是见过乌婉的。
顾清淮见苏榕风有些低沉,心里不免叹气:便是她有心学乌婉,也不是一时三刻便能学到神似。
这种委顿的气氛,直到太女到来,才有所缓解。
顾清淮看着厅中把臂言欢的宁王和太女,想起书中对中宗和顺帝的记载,暗道,也难怪女皇会如此,这长皇女容貌艳丽,逼人夺目,太女始终一副温婉亲和模样,实在是应了史书中“长皇女祈表悠志远,太女为熙柔善有礼”的记载。
苏夏女皇一向多情,在继位之前多育有子女,偏偏最终册立的皇后却另有他人。长嫡之争,一向难以避免。
可,长女夺位成功的,只有顺帝。
一顿晚宴,暗潮涌动。
宴罢,太女骑马与自己心爱的五弟告别,四周都是死士。
顾清淮听到太女柔和的声音道:“小风,你看如何?”
顾清淮看着苏榕风面色不变,平平道:“顺应天道,违者,诛。”
太女笑了笑,忽然看向顾清淮:“弟媳,五弟规矩守得太死,你且放开些。”
顾清淮自然不解,却只能笑着领命。
直到回到皇子府的卧房,顾清淮才请教苏榕风何为天道。
苏榕风淡淡道:“天下之民皆是王臣,嫡为尊,虽长亦庶,此为伦常,自古使然。天有天道,臣当有臣道,何人悖伦常,妄改天命,定诛不赦。”
整日带领一队士兵在京都横行的苏榕风,险些逆了男女尊卑的五皇子,谈及皇位时,竟然如此古板,不容分毫动摇。
苏榕风眼中,天下,只能是太女的。
顾清淮看着神色淡漠的苏榕风,忽然打了一个寒颤。隔了一会儿,想起太女的话:“顾清淮可以为殿下分担什么?”
苏榕风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真心,却最终只是道:“无关卿事,我等自有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