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二(1 / 1)
顾清淮本来打算得好,也严格按照自己的打算来做了,每天五个窝头,绝不多吃一口,喝的是自己带的一个大葫芦装的清水,几个同行的都看得直皱眉——顾清淮昔日虽不是一掷千金,却也从未为钱财发愁,如今竟然落魄至斯。想要劝解却都被她摇摇头避开了。
顾清淮倒是不觉得难堪,唯一让她担心的是,离京城越近,东西越贵,两个铜板已经不能再买到五个窝头了。
难得她身体争气,一路这么苛待自己,竟也没有怎么生病,有两次发烧也给她咬牙抗过去了,只是瘦的厉害。
她半厘钱都没有乱花,到了京城却发现自己咬牙省下的钱连吃饭都难,更别想找个地方落脚温书了。
路上走了两个月,到京中时,已经是春夏之际。
走投无路的顾清淮背着个旧书箧,静静地看着湖面,觉得有些麻木。
她不是假清高,同来的几个人,能说得上话的家境都不怎么样,囊中羞涩,勉强能护住自己。其实说起来,彼此也没什么大的交情,不必为了一时意气叫自己有苦难言。
顾夫人出事时,顾清淮跑来跑去地求人,将世态冷暖尝了个遍,心也就渐渐凉了。
能不麻烦别人,有时候便给自己多留下了个朋友。
顾清淮背着那个杂物篓子,里头装了两个窝头,几本快翻烂的破书,砚台,笔墨和几件被换下来的旧衣衫,慢慢往城郊走去。
别的城外还有可能有一两个破庙落脚,可京城富贵之地,几家庙宇都香火鼎盛,又值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之时,真是车马不断,香客如云。
顾清淮远远地看着,终于露出一丝苦笑。紧了紧身上的书篓,转身朝山下走去。
还能撑多久?
觉得腹中火烧一样,顾清淮饿得两眼都要冒金星了,却还在犹豫是否该拿个窝头出来先垫一垫。
就在她咽了咽口水,抖着手摸出那个葫芦打算喝两口水哄哄自己的肚子时,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还有人高声喊到:“五皇子办差,闲人避让!”
顾清淮听得蹄声越来越近,忙合上葫芦,将自己缩在一旁——山道并不宽敞,前后都远,只能尽量向一旁避。顾清淮本人清瘦,但是身上那个书箧却比较占地方,顾清淮试了试,就将书箧抱在怀里省些地方。
马蹄声到了身侧,顾清淮本能地努力再向旁边躲了躲,整个身子都贴在土壁上了。可那马还没行到她面前,她手里的书箧倒先飞了出去。
顾清淮一愣,见书箧里的东西零零碎碎落了一地,她饿了半天不舍得吃的窝头在地上滚了滚,一个沾满土在地上转圈,一个干脆蹦蹦跳跳地滚下山了。
“找死!”来人厉喝一声,纵马从她身侧疾驰而过。
随后,大概又过去七八匹马,山道上才安静下来。
顾清淮眨眨眼,慢慢走过去将那个快散了架子的书箧捡起来放在一旁,再慢慢将散得四零八落的物品一一捡起,末了才拾起那个已经变成土团的窝头,仔细擦了擦,放入怀里,重新抱起那个书箧,平静地继续往山下走。
这就是京城。这就是皇族。
霸道骄纵,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你,便已经定断。
若是碰上更嚣张些的,那被鞭子卷飞出去的估计就不止是那个书箧,而是她顾清淮了。
慢慢行到山下,顾清淮觉得自己两腿发颤,寻了个干净的石头坐在上头。
春末夏初的风和缓温柔,带着暖意缓缓吹来,顾清淮浑身都在发抖。
过了一会儿,顾清淮被气得发木的脑子才转了起来,也重新察觉到腹中难受,想了想,伸手去破篓子里找那个窝头,使袖子狠劲擦了擦,放进嘴里咬。
入口就是沙土,顾清淮的眼泪忽地就流了下来,拿袖子再怎么使劲擦,再怎么强忍着面无表情,都止不住那眼泪一直往外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