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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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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有很多事不能选择,譬如,出身。

苏夏建国数百年,礼制森严,然而随着时光流转也会渐渐松动,苏夏初期卑微如尘的商贾之流也在努力挣扎着挤上鹿台。

顾清淮便是其中之一。

其实,背井离乡来到富贵如云的京都,并不是件有趣的事,顾清淮在过去的十八年里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顾家在清远县也算小富,顾千金虽不说自幼锦衣玉食,却也算是衣食无忧。她母亲也乐得女儿承欢膝下,享受天伦之乐,对她管得不严。

所以,每每见到同窗因为学业被家里人拎着油光鲜亮的鸡毛掸子在后面追打时,顾清淮便会由衷地觉得自己很幸福——她兴致来时会努力读上一夜书,没精打采的时候就窝在家中喝两盅温酒,偶尔装装病,偶尔约上几个朋友蹬个山,赏个花,吟个诗……父母感情深笃,只她这一个女儿,没那些嫡庶之间乌七八糟的事情,这样的日子简直赛过了神仙。

变故就出在她十八岁生辰那天。

顾家有两处产业,云深楼,顾方斋,一座酒楼,一家古玩铺。

苏夏女子十八岁称元服,便是成人了。顾清淮乖巧,顾夫人疼爱女儿,这元服的束发礼便想办得隆重点儿,请了不少县里的名绅,在云深楼也摆了酒席。

顾清淮那天穿着墨色的新衣,朱色的绶带,腰间挂着白润的玉佩,看着母亲与宾客说话,笑得牙都快没了,她心里也有些激动。

然后发生了什么,顾清淮自己也记不大清楚了——只要回想起来,那天发生的事情一枝一末她都记得清楚,唯一就是想不起自己那时的心情,大约是吓懵了,也大约是气傻了。

院中忽然闯入一队挎着腰刀的衙役,领头的那个穿着一身红色官袍,人模人样,一脸严肃,正是本县的县令。身后还跟着一个穿金色衫子的女人,从头到脚一身金光闪闪,刺得人眼睛生疼。

那县令平日去云深楼吃酒时能笑得脸上皱纹都一颤一颤地,如今却板着脸好像被泼了冰碴子,没等顾夫人上前见礼,便喝了一声,说有人状告顾夫人霸占田宅,纵仆伤人,不由分说便叫人将顾夫人锁上链子押回县衙。

顾清淮和父亲吓了一跳,上前去拦,自然打不过那些如狼似虎的衙役,顾清淮既要抢母亲,又要护着父亲,脸上腿上不知道挨了多少,还是没能拦住母亲被带走。

待人一走,顾清淮顾不得身上的伤势,让小厮将父亲扶回去,吩咐人去请大夫,自己则慌忙去找平日与母亲交好的长辈。

顾清淮平时被母亲宠着,却不是不明道理的人,明眼人看着就知道这是个局。官府想要寻个罪名,那实在是简单地很,无论顾清淮怎么求人,怎么递银子,等顾夫人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似垂垂暮年,苦病缠身,知道顾清淮把祖业都搭了进去,气愤难平,又病了几分。

顾清淮眼睁睁看着原来安安乐乐的生活一夕倾塌,快乐二字自此与己绝缘。

就这么凑合着过了一个冬天,那个薄墙小院子里整日弥漫着浓浓的药味,耳边不是母亲的咳嗽声就是父亲的抽泣声,放眼看去,满园都是萧索,家不再是家。

过了冬天,天气转暖一些,顾夫人也慢慢认命,只是仍旧不能展眉,顾清淮眼见家中山穷水尽,一日比一日心焦。

开春的时候,几个平时收过顾清淮恩惠的同窗来找她。

年前顾清淮参加乡试的时候,顾夫人当时想给女儿元服之时添个彩头,也使了不少银子,博了个不错的名次,可以去参加京试。

几个人看顾家潦倒,心中不忿,奈何民斗不过官,如今便鼓动顾清淮去参加科考。若是得了功名,一举报了家仇,也不是难事。

顾清淮以前读书,全凭兴趣,考的功名也是因为有家里帮衬。她心里有数,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仍旧被说得心动——即便考不上功名,在京都,若是能瞅着机会,就能找个比县令更大的官儿诉冤。

顾清淮走的时候,就带了二两碎银子,她父亲觉得少,但无论怎么劝说,顾清淮都不要。她很清楚家里的状况,母亲有病,父亲不能劳作,处处都要花钱。她不在家中,父母若有事又要邻里照顾,少不了也是花销。

顾清淮安抚父亲:“不用担心,我有办法的。”

但她其实没有任何办法。

两个铜板能买五个粗窝头,她仔细盘算,觉得可以一天只吃两顿,二两银子够走到京城,考试前或许还可以找个便宜点的地方住下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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