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飘飘摇摇(1 / 1)
闲来无事,招着小猪小猫陪我做起了女红,一针一线绣来,小猪瞪大眼:“小姐,您何时绣得这么……”看她后面话总没接上,侧头笑问:“好看么?”小猫则凑着细细审视,喃喃道:“有些像皇氏御用绣法,又有些像绢绣……”“没错。”我将香料一一塞入绣囊内仔细缝合,小猪问道:“小姐,您从来不动针线的,更别提如此精细的绣法。”我道:“总要什么都学着试试,你不觉得我绣得不错么?”小猪笑道:“何止是不错,小姐做什么都能比别人精。”小猫也笑着应和,那可爱的小酒窝儿也显了出来,“王妃,这倒底是什么绣法?”我贼贼地笑道:“此乃本王妃的自创绣法,嗯……‘裕绣’。”两个小丫头的眼睛瞪得叫那个圆啊,逗得我不可抑止的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这本就是自创的绣法。前些日子被安王领着去了皇氏御用绣坊,绣娘们各个巧手游移,绣出的御品精细出尘,让我瞧得也是连连称奇,稍稍向她们讨教了一番,再加上圭莲山上岚伯教授的一些,便有了今日的“裕绣”。想到此处,不禁想起自从那日“屏风之事”后,已有多日未再见过安王,微微有些后悔当日话语的直白,看来的确伤他不轻,如此说来,可见华莹于他心中的位置更是……顿时又泛起那股熟悉的莫明滋味,兀自甩甩头,不用再想,自己本也是个无奈之人,哪里还有那么多心思去寻思担心别人。
继续绣着香囊打发时间,却没想到迎来个不速之客。她如今随我父亲姓氏,名叫赫连澜澜,也就是那个侧氏的女儿,我所谓的妹妹。她还真是个直性爽朗的人,见我第一句话便道:“我可不是自愿来的。”哦?难不成是我求你来的?这丫头说话真不入耳。过了会儿,大概是看我只是侧着头挑眉笑,她扯了扯嘴,忽又沉下脸,“我可没忘小时候是谁总欺负我娘。”有些哭笑不得,她今日是来向我讨债的么?“可是……从即日起我们便冰释前嫌,以后就是好姐妹了。”
表情突然僵住,直愣愣地望着,她完全一脸认真,半点玩笑之意都无,那么是我的耳朵出了毛病?“呵呵!”不禁兀自轻笑两声,道“前句话说明你仍然还在恨我,这后一句怎么就突然要做好姐妹?……不觉好笑么?”她蹙眉横我一眼:“我娘都不恨你,我恨你作甚?”是么?如此“宽厚仁慈”,倒显得我小肚鸡肠,正欲张嘴,她便厉声截道:“你怎么这么罗嗦,反正以后是好姐妹便是了。”才开了一次口而已,竟说我罗嗦?这丫头还真是个一点就着的火暴脾气。
她忽地凑过来,一掌拍在我肩上,“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我会心甘情愿地叫你姐姐。”我扯着嘴,“呵呵!”傻笑两声,怎么发现这丫头越来越可爱了?反正她要叫姐姐对我也没有什么坏处,只是她这般所为的原由倒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若说是跟慕林一样为了讨好我,看她的脾性我是怎么也无法相信的。
从刚才她拍我的掌力来瞧,一定是个长年习武之人,我不想气氛太僵,便随口问道:“你可曾习武?”她先是一愣,后又马上回道:“嗯!爹教的。”爹?难道说的是我爹?原来他们的关系也不错啊!不禁心里有些微酸,苦笑喃喃道:“真是好……”微微低下头,目光游离地对着手中的茶盏,又听她道:“爹终是疼姐姐的,毕竟你才是他唯一的亲生女儿。”抬首间对上她的眼,那是一双诚实清澈的亮眸,似乎有小小的异动心思都是对她的无耻亵渎。默默深吐口气,向她微笑道:“那……澜澜你以后可要替我多照顾爹爹。”她也投我一笑,虽然在她脸上看到笑容总显有些别扭,可我却似乎能感受到她那一片爽朗的真诚,还真是个可爱的“妹妹”。
我问了些府里的境况,她都道安好,又反问于我,我也含含糊糊地说还不错,接着又闲聊了些别的,之后我们约好过几日一起去逛逛她常去的地方,她便起身离去,临到门口却碰上了沈玉,澜澜没理她只是自顾自的出了门,沈玉则呆呆的杵在那儿愣了半晌。
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个精明人如此模样,不禁取笑道:“就这么喜欢站在门口吹冷风?”她似是回了神,蹙眉狠嗔了我一眼,娇俏的声音传了过来,“唉哟,几日不见我们王妃的口气怎么愈来愈像王爷了?”这下换我斜睨她了,不悦道:“没事干嘛又扯上他?”她则笑盈盈地走过来,一手拉着我,又使劲儿一推,接着我便跌坐于竹榻上,还好天冷加上了几层垫子,要不我的屁股可受罪了。
为何又是笑,又是如此粗鲁?“怎么了?”不禁愣愣地抬眼问道。“怎么了?”她音调怪怪地重复我的问话,“你倒先问起我来了?快说,你跟王爷是怎么一回事?”我跟安王?“没,没事啊!”颤颤答道,不过,本来就没什么。只见她收起笑容,蹙眉道:“好好的突然这样,一定有事,而且……他该是已有几日没到萱凌苑了吧?”说些什么呢?我更迷糊了,“你又不是不知,不来我更清静,看你这副表情,他倒底怎样了?”她凑近我好好的打量了一番,似乎没查出什么异样,便侧转身坐于竹榻另一边,紧接着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来,我则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每一个动作。
她问:“听说前几日王爷在你这儿甩了门子?”她此时的样子我看得心里毛毛的,不自觉便无辜反问道:“有吗?”她冷哼一声,“你还跟我水仙不开花,装哪门子蒜。”正想反驳,她又道:“自打那日从你这儿回去,王爷先是一人闷闷地坐在屋里不吭声,第二日好不容易出来了,又一个人满苑子里到处慢慢晃悠,一会儿这个姐妹屋里走走,一会儿那个姐妹屋里转转,跟他说话却只见他摆手又不理人。你说怪不怪?”我连连应和:“嗯,怪,怪!”真没想到他也是个如此痴情之人,也不枉华莹对他的一份情意,只是我那日稍稍说了一句,他便失魂落魄几日,倒让我愈来愈愧疚了。
沈玉脸色愈来愈暗,躬身凑近些道:“本想过个几日便会没事,可今日雪悦告诉我,她听到王爷跟小厮顾彤悄悄说起要上菩林峰嘉辰寺,又说斋戒什么的,和尚什么的,你说……王爷是不是有什么想不通,准备出家啊?”
他要去当和尚?看着沈玉一脸着急,我努力忍住快要喷出来的笑声,“咳!”了两声道:“嗯……不会的,他这样的人哪能耐得住戒这,戒那的……”她听我这般说来,也沉默了一会儿,忽点头道:“说的也对,王爷那么个花……呃,嗯!都怪那个雪悦胡说八道,差点儿让我也信了她去。”沈玉又愤愤地骂了两句,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便匆匆走了,大概还是放心不下安王吧。我不禁深想到,她虽是设于安王身边的眼线,成日里虚来假去的,可又不定对安王是怎样的情意,真假又有几分?
坐直身,轻捶了捶刚刚僵了半晌的肩膀,忽想起,若是那只花花狐狸真当了和尚……嗯……呃……忍不住捂起肚子大笑起来,那绝对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我也可早早过我的逍遥日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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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府果然处处都有莫相的人,当然允晋的人也不乏其间,此时我侧身坐于竹榻上,腰后枕着厚厚的棉垫,本来是很舒服惬意的时刻,却浑然只觉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那可怕的感觉再次覆上身体。若是噩梦,请让我快快醒来,若是现实,我将毫不犹豫地伸手向那白色的贝壳……
面前矮几上放着一枚白色的贝壳,还有一卷画卷,前者是莫炎送的,后者是允晋送的,当然不可能是他们亲自送来,这里已存有不少他们的“眼耳口鼻”。
缓缓伸出微颤地右手,一把抓住那枚贝壳,我是如此懦弱,惧怕那种折磨,我已经服用过一次“解药”,身体里的那只蛊现在已有十五年寿命,对我来说似乎已经失去了与它抗衡的希望,短短的两天折磨便让我如临十八层地狱,那么还有三百多天这样的日子试问我又该如何面对?似是自怜,又似是自嘲,可我却不想自欺欺人,右手已经将贝壳放入贴身的荷包内,嘴边扬起苦涩的笑容,还有三天……
伸手展开那卷画卷,翠叶萋萋,着花秀秀,焕发出一种外柔内刚、端庄雅达的风采,此花名为“谖”,俗称“忘忧草”,画卷右上方两行端正挺立的字迹:“亭亭乱叶中,孤秀能自拨。”允晋大概也是知晓我将面临这第二次艰难的选择,可他却猜不到我早已是不堪肉体折磨的妥协之人,他会嘲笑我么?不,他既然已经送来了这副画卷,便不会嘲笑于我,他只想让我如此花一般,忘却所有忧愁,努力坚强的活下去,他永远是最了解我的人,可是……是唯一的一个么?我竟然会在脑中本能的有此一问,只因为这副“忘忧草”不禁让我想起另外一人,一个我至今仍看不透、摸不透的人……
忆起前几日我坐在台阶上,却无意间听到顾彤和小猫在争论,我本无意去私下探听些什么,可是他们的话中好似提到了我,因此我无法清高的置身事外。
小猫在那里一一数落安王的不是,从被冷落的洞房花烛夜开始一直说到他送那两只宠物,顾彤一路都不开腔,说到此处他却终是忍不住了,毕竟安王是他的主子,对他也不错,能忍着听到此处也算很厚道了。只听他斥道:“你懂什么,可知为了弄那两个小东西王爷跑了多少地方,费了多少心思。”小猫不屑一顾地说道:“谁又稀罕了,那春芷苑的人儿各个来看了都只捂着肚子笑不停,王爷真够小气的,怎么不见他对别的女人如此吝啬?偏偏还是自己的嫡王妃。”顾彤挥手反驳道:“王妃又岂是稀罕这些个俗物的人?再者,她贵为王妃又哪里会少了这些?王爷说了,别看这两个家伙不起眼,可是意义却大得很,说王妃若是见了,心领神会下比什么都强。”小猫嚷嚷着说她根本就听不懂顾彤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顾彤也一脸为难,似乎有秀才遇到兵的感受。
忆到此处,我心中又泛起那股熟悉的莫明滋味,若是我如小猫一样听不懂他这番话的意思岂不更好?可是我偏偏明了,更胜是我也许早就明了,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虽然路遥茫茫,乌龟总是背着厚重的壳一步一步艰辛前行,但它却最是长寿的,只要有命在便终有一日能行到它想去的地方,龟如此,人亦如此。不过,一只太过孤单,它虽不能言语,其实心里也是期盼有个伴的,这样才有活着的乐趣。这些便是他要我心领神会的地方么?而如今,我还能把他的礼物当做调侃之物么?心中似有什么已被轻轻点破,再也无法平静。
最近是否事事变换太快,竟然无意间又犯起了懒病,也不知为何,对于安王虽然有着强烈的好奇,但却显得很是被动,每每对他多迷惑一分,都让我好奇之心更添一缕,而每每对他多了解一分,却又让我将刚刚探出的手又倏然回退一寸,似是害怕自己的贸然冲动将现出我无法料想的答案,因此,与他之间的距离也总是才进两步忽又退回两步。
那日听顾彤如此说起安王,才觉自己有很多地方都似是在逃避,故意懒于去深究。我曾不止一次激烈的问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可是……我真的想知晓么?还是已经心里隐隐地早就有了猜测的答案,只是自欺欺人般的细细珍藏而恐于触碰?
想起与他如此武断地定下这“一年之约”,不禁愕然,我竟然无法说出当时答应的理由。也许其间真有一丝无可奈何,但令我如今更震惊地,却是我当时的心好似在不停地说“答应他……答应他……”没有理由,只是随心而为之,多么可笑,又多么诡异。更也许是因为不知从何时起,他在我面前已不再自称“本王”,使我对他又添了一份异样的心态……
熟悉的手臂滑入腰间,熟悉的气息索绕于面颊……究竟从何时起,我慢慢接受了这些本该强烈拒绝的触碰?“三弟的画愈来愈有长进了。”他在我耳边发出独特而多有调侃的声音。慢慢将画卷平铺放于矮几上,是啊!虽然知晓事事都逃不过他眼皮,而他应该就是那个掌握一切之人,可又觉得他是让我最看不透、最摸不透之人。
大概是看我半晌不语,便轻轻将我搬正面对于他,这是我头一次如此认真的打量他,眉目中的邪气自然的在我眼中化去,那是一张深情款款的脸,几乎让我沉溺不起。他对我的目光似是一怔,可能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唤了我一声,却因害怕吓醒似梦的境界而变得声音轻柔低缓:“裕儿……”
我轻启唇瓣,想问出我的疑惑:“你和华莹……”话语却终不能说个完整。只见他嘴角微微扬起,连眉眼都透着笑意,低沉温柔的说了四个字:“兄妹之情……”顿时我心中被点穿的薄膜终是完全化开,唇边漾起灿烂的微笑,他眸光一闪,慢慢凑近我,这次我没有拒绝,也没有僵硬,唇上的温热滑入我口中,我的手顺势轻攀上他的肩,同时也感到他渐渐收紧的双臂似要将我的身体柔进他体内一般,有些心颤地快意,似是带着一份温柔渴望享受着彼此的甜蜜。
当他的手开始不安稳的解我衣扣时,我本能的骤然睁开双眼,一手阻挡在他动作之处,想起刚才缠绵的一幕心中竟生出一丝懊恼,自己又被贪婪之梦所迷惑么?他的眸光好似能穿透般深深的锁住我,许是认为我并不能一次完全接受于他,便没有强行再进一步,他只是温情的拥我坐在他的双腿上。想起之前,同样是在竹榻之上,同样是被他环于双腿上,可是感觉却有着天壤之别,连我自己一时也有些不敢置信,还没等我反醒自问,他的声音又在我耳畔响起:“明日我们就起程去菩林峰嘉辰寺。”原来他真打算去那里,不禁起了戏谑之心,笑问道:“怎么?去那儿出家当和尚么?”他轻“噢?”一声,环在我腰上的手猛然一紧,贴近我耳边道:“裕儿怎知的?还想送你去当尼姑呢!……这样才配对!”我转过身推他,他则又凑了上来,我嘻嘻笑着又是推又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