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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存坐在对面,把长长的手臂闲闲地搭在椅背上,他笑一笑,说,“我就知道你要问。你的好奇心哪。我们来做个信息交换。你告诉我那个和尚与死去的女人的故事,我告诉你我的故事。”
月玲的脸顿时没了笑容。
墨存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与其从不相干的人嘴里听到添油加醋的风言风语,还不如从你这里得到事情的真相。”
月玲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思琴的话:“你还记得两年前的事吗?”
“月玲,如果你没有做错什么,就不要急着逃避。直面往事,即便我们有什么不对,也要学会面对过去,面对自己。”
月玲虚弱地牵动嘴角,扯出一个笑,“我们可不可以下次再说?”
墨存看看月玲,招手叫服务生来结账,一边对月玲说,“好。我们改天再谈。我送你回家去。”
隔着一条街的餐馆,黄晓拍着克明的肩膀,“哥们,原先都是你要求她们做你的红颜知己,只要友谊不要爱情,现在碰到一个只要和你做朋友的了。你当真以为得不到的女人就是最好的女人?哈哈,弄不好,朋友都做不成了。”
克明瞪他一眼,“我好不容易叫你出来,让你暂时逃离洗尿片的苦差,你就这么报答我?”
“为我儿子洗尿片是我这自豪新爸爸的殊荣,我是因为你为一个黄毛丫头苦恼,特出来为你排忧解闷。”黄晓笑容可掬,落井下石的成份远远大于乐于助人的成份。“月玲好像不讨厌你。而且你不是一贯自诩仪表堂堂,倾倒众花?碰了几个软钉子就打退堂鼓?”
“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办?”
“哈,出类拔萃的詹博士向我来求助了。稀罕希罕哪。看你愿意低头扮矮,我教你我的经验谈:当年追求我堂客,信奉的原则就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女人,只要她对你有好感,哪怕是一点点好感,还是经不住一再追求的,你只管对她好,制造机会和她在一起,说不定哪一天就爱上你了,感情像潮水一样就来了。”黄晓夹一筷子菜放到碗里,说,“到时候可别忘了给我买双皮鞋穿,我要意大利小牛皮。”
“好像是只有媒人才给买皮鞋吧。你是我的媒人吗?”克明笑。他们的媒人,如果他们有将来的话,应该是那个钱包吧。
黄晓也笑,“你看我都成了你的情感顾问,和唠里唠叨的媒婆也差不多了吧。”
董家很早以前就可以搬到豪华别墅小区,但是董家父母执意住在第一设计大院,用董妈妈的话说,这里有文化气场,女儿在这里长大,会比较有书卷气质。
院门口小菜场的小贩们这样形容这里的知识分子密集度:如果天上掉下来一块陨石,落在第一设计大院的下班的人群中间,砸晕的不是工程师就是高级工程师。
所以董家一直住在那栋总工楼。
星期一清晨,月玲背着一个大包冲下楼梯,一会儿,又折回去,到房间里拿了东西,再跑出来,跑过楼道口,她猛地停住,回过头来看到一个人,靠着楼道口的栏杆,在微笑。
“克明,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呀,送你去学校。”
“我可以坐公车坐校车,都直达校门口,很方便,不用送。”
“这是你妈妈的意思。”
这时候,月玲的手机响了,里面传来董妈妈愉快的声音:“我叫克明来的。你要注意安全。”
月玲想说什么,董妈妈立马收了线。
董爸爸从书房抱着一卷图纸出来,说,“女儿的事我们就不要掺和,当心吃力不讨好。”
董妈妈喃喃像是自语,“换了别人,我担心是看上我们家的钱财,詹家和我们条件相当,詹妈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克明对月玲的心意一目了然,差不多万事俱备。。。。。。”
董爸爸一边摇头,一边换上皮鞋,说,“月玲的这东风可不知驴年马月才会刮起来。。。。。。当初,我不过是个穷得响叮当的书生,你也跟我过,不惜和你的家人反目?”
“你还记得你说过,即使穷得每顿只有一碗稀饭,也一定分我大半碗?”董妈妈沉浸在往事的幸福回忆之中。
“我上班去了,”董爸爸握住董妈妈的手,亲一下,说,“月玲的事,让她自己做主。年轻人最逆反,我怕你会弄巧成拙。” 月玲坐在车里,默不作声。
克明说:“你怎么不说话?不喜欢坐我的车了吗?”
“我真不明白你怎么会对我妈妈言听计从,她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克明笑,“哈。你一早上脾气还蛮大的嘛。你想想你妈妈都叫我做什么了,这些事情都和谁有关呢,你就明白了。”
“我不明白。我妈妈在公司里,她是董事长,手下的人自然都听她的。在家里,凡事也是她说了算,我爸反正是不管。我可不像我爸,什么都听她的。”
克明的脸上笑意更浓了。
“你倒是笑得开心。你既然这么喜欢听她的话,你到她公司去上班好了,可以朝九晚五任她差遣。喂,你怎么还笑,不准笑。”
克明把车停在路边的岔道上,说,“月玲,你知不知道你发脾气的样子很可爱?”
月玲皱一皱鼻子,做了个鬼脸,“废话少说,快开车,我要迟到了。”
“你不会迟到。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月玲,为什么每次我表扬你,你都要马上露出这种警觉的样子呢?好像心里拉响了火警一样?有人夸奖你,难道不是件好事情吗?”
“你是在美国呆久了,受了西洋文化影响,洋人赞美起人来,吹得天花乱坠,我们国人很谦虚,听了不习惯。下次我一定不会忘记说谢谢。”
月玲别转头,把眼睛看向窗外,天下着雨,车一辆一辆地驶过。
克明伸出手去摸月玲的头发,一下子被月玲扣住了手腕,她笑眯眯地说,“我就是在写黑板的时候,都知道哪个学生在背后做小动作。”
克明看住她的眼睛,“那为什么那次在蓝酒吧,你就没能够知道我的小动作呢?”
月玲的脸,像水彩落在宣纸上一样,红了。
她忙打开车门,走出车外。
岔道边有一座小桥,月玲捂着脸站在桥顶,雨点一滴一滴,冰凉。
克明走过来,站在一边,说,“月玲,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呢?很多人都是担心付出得不到回报,至少我敢承认我对你的想法,至少你明白我的心意。你还害怕什么呢?”
倒春寒的风吹过,桥边一树樱花,粉红的花瓣簌簌飘落。月玲盯着无数的花瓣,在蒙蒙雨中,落入小河,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一句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是啊,她害怕什么呢?那让人不寒而栗的漩涡?那越陷越深得像失重的感觉? 那流不完的眼泪?那种无法言喻、不可理喻的心痛?
月玲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克明叹一口气,看看表,说,“上车吧,我们这下子都要迟到了。”
月玲请克明把车停在西门,下车的时候,雨已经下大了些,月玲撑开一把透明的雨伞,回头对克明说:“谢谢你送我来。”
月玲目送克明的车一溜烟地开远。
别克君威。美国车。像这样阴霾的江南雨天,傻乎乎地亮着大灯。
就如同克明,刚回来那阵子,在餐馆门前,有老汉问路,他大声告诉人家:“你往北走过两个街区,向右拐,过了第一个交通灯就是了。”
老汉摸不着头脑,“街区是什么?”
月玲走上前帮他们解围:“您看到那个红色的伞一样的霓虹灯没有?到了那里向右拐,一直往前走,就在麦当劳旁边。"
别克君威。并不是辆做工精细的车。但是修长大气。坐在里面宽敞舒适。
为什么十九岁时遇到的人不是克明呢?
世事无常,沧桑变幻。他们相遇得太迟了。
月玲这样想着,看到教学楼的石柱后面绕出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是张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