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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睁开眼,赫然发现自己处在那伸手不见五指,宛如泼了墨的黑暗里头。
回过身来,那老和尚不知哪儿来的,陡然朝她伸出手来,扣住她天灵盖,接着便念起咒语来。
痛!魂魄被拉扯,给强拉出人身的滋味,原来是这样锥心刺骨的痛楚。
琬榆只觉得身子有如烈火蒸腾,烫得不可思议;不一会儿,却又寒冷彻骨,令她直打哆嗦。她好不甘心,挣扎着,要举起手来施展仙术,却只见腰间爬着一条黑蛇,用那如手腕般粗的身子将她捆紧,令她无法动弹。
就当自己万念俱灰,将要魂飞魄散之际,一道亮光窜入眼底,只见桃马带着淙允前来,替她解危,并且扯下绳索。
「淙允……」她本能的偎近他,汲取着温暖;突然背后一道拉扯,将她与淙允分开;她惊慌失措,想张唇喊他名儿,却是一点声响也发不出来。
琬榆无声哭喊着,洒落点点清泪;她别过脸来,眸子迎上那灿亮处,不知不觉,身子轻飘飘的,缓缓浮了起来……
「允……淙允……」琬榆低声哭喊着,像是受了惊吓似的,整个身子忽地坐起;她睁开眼,这才发觉厢房内摆设陌生;她人不在馆舍里头。
这是哪儿?
玉掌往身畔探了探,不预期的探着了些许暖意,她望了身旁一眼,这才发觉,她身旁也躺了个人。
「淙允!」她登时笑开,抚上镌刻在心底深处,忘也忘不了的容貌;感受到手中暖意,美眸又泛起泪雾,她一手收回心口,发觉自己的心儿仍然跳着……
「淙允……」不是梦!她还保有人身,淙允就在她身旁,「你怎么了?醒一醒,看看我呀。」她伸手摇了摇他,只觉得他面容有些苍白,本能的就想掐他手腕来,探他脉象。
「榆……」似是也给她惊醒了。淙允口里喊着的,亦是她的名儿,声音虽细,但琬榆仍是听见了。
「是我、是我!」她又哭又笑的,随手抹着泪痕,又拍了拍他,「我在这儿,快睁开眼哪!」
淙允睁开眼,只见娇妻眼眸泛泪,但朱唇上挂着笑,正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榆儿?」他虚弱的伸出手来,想摸摸她。
「是我……」捧起他的手掌来,贴上自己脸颊,「是你救了我呀,淙允。」
他虚弱的牵起笑来,碰着了那白皙似雪的香腮,以及那点点泪痕,「妳……哭了?」他气若游丝,甚至比她还像个伤者。
琬榆只觉得他好生虚弱;他怎么了?然而在看见那光裸的手臂上多了一道细长的伤痕时,她瞠着美眸,仔细端详着,「这……怎么回事!谁伤了你的?」
淙允微微一笑,「是我自愿的。」他伸手将她拉回床榻上,对她诉说着解救她的经过。
琬榆听了,泪如泉涌,朱唇忍不住吻上那双伤痕,「淙允……若少了你,就算我活……还有什么意义?」这傻男人……他不清楚这决定究竟有多危险么;他的责任远比她重,只是为了救她,居然差些连自己也给赔上了。
看他脸色苍白的模样,琬榆便觉得好生愧疚,只因她一时大意,却连他也伤了,天晓得她最舍不得的,就是看见他难受呀……
淙允将佳人揽入怀里,柔声抚慰着;他捧起泪湿了枕头的她,吻着她泪痕,「我也一样……我们的桑儿,可不能没妳这个娘啊。」他笑得十分开怀似的,指腹揉着那娇艳芳唇,「有了我的血为药引,这才唤回了妳;想想,不也挺好的吗?如此一来,咱们两人的血和在一块儿,令谁也分不开了。」
能出手救她,他自当万死不辞。也才能稍稍弥补了他晚归,没能实时陪在她身旁的亏欠。
听见这既天真又深情的话语,琬榆心底泛着酸楚,却也忍不住想笑。就好比他当年替采芙的元神撑伞那样,一点儿没变、一点都没变呵。「傻瓜!何须这样?咱们……早分不开了。」揽着淙允腰际,她笑着,贝齿轻咬着他的指。
「榆儿……」
两人绝处逢生,正当浓情蜜意时,一道颇煞风景的轻咳,突然在房门外响了起。夫妻俩有志一同的回过身来,只见琬榆的另一个救命恩人,也就是含笑,正端着汤药走入,而像是方才在外头听见他俩声响的采芙,也红着俏脸,端着漆盘,跟着含笑入内。
「都醒啦?」含笑一手端着汤药,裙儿上的银铃随着走动,轻摇著作响;将药搁在桌上,她拉过一张凳子,靠近床边坐下,玉腿交迭着,颇有一股江湖儿女的味道在。「觉得怎么样?我说你们两个。」
「淙允他身子还弱着呢。」
「琬榆她……」两个人甫一开口,皆是关心着对方,两人微楞相望,而后愉快的笑了。
含笑笑叹,「唉,真是够了。」她瞟向后头走入的采芙,「我说采芙啊,妳跟妳家孟青,是不是也都这样子啊?」含笑明知采芙脸皮薄,却老爱这样直接了当的笑话她。
由此可见三人出外游历的时候,采芙究竟被她们欺压的多惨啦。
采芙红着脸,努了努唇,却是不答话;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径自送到床畔来。「姊夫,榆姊,你们两人也躺了快两日夜了,你肚子一定饿了吧?快吃吧。」她芳唇浅扬,将粥交给了淙允。
「吃完了这个,琬榆,那碗药是给妳的。」含笑指着桌上那汤药,顿了会儿,又道唤:「对了,琬榆啊。」
琬榆从淙允手中接过热粥,正打算吹凉了好喂喂他,听见含笑叫唤,只得暂且搁下调羹来。「是,姑姑。」
「我想方才妳们两个醒了的时候,淙允应该已经同妳说过了,手上伤痕的事儿。」含笑指着琬榆身子,「妳现下魂魄方安,气力上是没什么大问题,但切记,莫动仙术;还有,妳被人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虽然妳是没什么感觉,但……」凤眼在淙允身上瞥过,「妳家淙允看了会心疼,所以,记得有事没事找机会好好调养,至少把露在衣裳外的先给化了。」
琬榆听了,连忙抚上自己面容。含笑掩唇,「放心,脸上的我已经帮妳消除了;还颇花力气的。其它的妳就自个儿想办法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淙允,妳没事儿了自然会照顾他,我看我跟采芙两个,也就不用太费心思了。」
琬榆点了点头,对这赶来营救的姑姑好生感谢。「多谢姑姑,琬榆知道了。」
「好了好了,没事就好。」含笑看着那如胶似漆的夫妻俩,那望着彼此的眼神,柔得彷佛要滴出水来。她在一旁看得怪不舒服的,说完了话,就要起身,「采芙,我们还是快走吧,别误了她们夫妻俩的大好时光。」银铃轻响,连同那浓郁花香,一并带出了房门。
「你饿了吧?快吃。」琬榆浅笑,将粥吹凉了,送到淙允唇畔来。
淙允嘴里吃着粥,突然想到了一个疑问。「榆儿,为夫的有个问题想问问。」
「什么?」
他指了指房门,「含笑姑姑年纪比妳们大么?」
美眸滴溜溜的转了转,「嗯……算是。我们三人里头,她道行最深。」
「但她看起来……」
琬榆笑出声来,拍上淙允的肩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先把粥吃了,我再慢慢告诉你。」
外头鸟儿巧啭,春日暖暖;院落里的含笑花,正迎风绽放着,散着那浓郁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