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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帝王之家,做个百日,也不该用到一整天吧?
琬榆不敢踏出馆舍一步,仅是在门口徘徊着、等待着,但那俊雅身形,却是迟迟未出现在她的眼前。
来来回回,问了舍老丈时辰好几回,问到连老丈都觉得有些心烦;时候过的顶快,用过午膳后,转眼间,日头悄移,街上的人影,渐渐拉得长了。申时快过半,淙允怎还没回来呢?
明儿个一早就将启程,是也再没机会同公主殿下道别……即使此行冒着风险,但刘珂待她如亲姐妹,是绝无不告而别之理了。
还没告诉殿下,她们走得顶急,公主府内的宴会,怕是要等到下回了。琬榆犹豫不决,但时候不早了;她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冒一回险。
既是要道别,装扮自是不可随便;穿上那身隆重的松花衣衫,她梳了个蝉鬓,戴上珍珠耳坠,头上插着淙允赠她的茶玉梳子,将桃马揣入袖中以备不时之需;琬榆做足了心理准备,稍微吩咐了老丈几句,便迈开步伐,往公主府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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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如此。
淙允完全料中刘璟会有此等留人举动;做过百日之后,淙允就想告别刘璟,偕同琬榆,去公主府上道别,但刘璟早有准备,不仅将他留在宫内小酌,甚至还大张旗鼓的请了戏班子进来唱曲儿。
酒喝了,戏也看了,却还是不够。「孤今儿个要与孙学士共进晚膳,定要尽欢才肯罢休!」
「大王……」淙允给刘璟搭着,闻着他身上那身酒气,直是哭笑不得了;他父王才过百日啊!但他们不管如何崇尚□□习俗,重视礼节,骨子里却还是西荻人,说真格的,要他们穿着三月丧服、做百日,已是天大的奢求了;若要依照西荻人本来习俗,将老者、丧者随意挖坑埋了埋便罢,他们可是骑着马的游牧民族,哪能奢望他们讲究着礼节,重视死者呢?
「淙允,来,再喝!」刘璟不管三七二十一,拖着淙允继续对饮起来;淙允虽也饮了些酒,但自知还需策马归回馆舍,因此饮的甚为节制;只是若再给刘璟这般鼓吹下去,他还是要醉的。
望着外头,日头西偏,现下应该接近申时了吧?淙允莫名的感到心焦;回想起这几天来琬榆老是郁郁寡欢的模样。明明采芙、心荷都来都庆府了,也时常来陪她聊天,依照琬榆那热络性子,如非遇见什么事情,定是不可能这般郁闷。
早知他就不应该依着她,强硬的问出个答案才善罢罢休的……不知琬榆现在如何了?真去公主府上拜别了嘛?
「大王,时候不早了,我想我也该……」
「说什么傻话!」刘璟粗鲁的打断淙允的话语,「咱们哥儿们俩,明儿个就见不着面了,今晚不醉不归!」他哈哈大笑,不由分说得将他拉进花园里,而熟悉的那座亭子里,早已摆好了上等酒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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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对。
琬榆出了馆舍大门,在大街上走了一段,没发现那老和尚出来拦人,原本还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公主府上那儿走去时,眼前居然出现了几名僧人沿途化缘;她皱着眉,现下在街上一看见僧人化缘就她便没个好印象。她低着头,就想绕过那些僧人时,不料那群僧人却全往她这儿簇拥过来。
她拧着细眉;没关系,此路受阻,但在这儿居住半年的她,对都庆府这儿街巷已是熟门熟路,她撇下那群僧人,窜入巷弄内;琬榆不时顾盼,确认那群僧人没跟上来,穿过小巷,打算再循着方向前进时,却发现前头正有和尚当街讲经说法。
琬榆这才发觉有些不对,脚步愈发飞快,打算再走别的路试试。她每碰着和尚便躲;左转右转之下,离公主府上不但没接近,却反而是渐行渐远了。
她心底不免开始慌张起来,但她走得再快亦是有限,这些僧人全冲她来的!她这才明白自己一身□□姑娘装扮,混在一群西荻百姓里究竟有多醒目,莫怪这些和尚就算没见过她,也能轻而易举的在人群中辨认出她来。
她这身打扮害了她!
琬榆原想动用仙术,但身旁百姓众多,即便有桃马、仙术护体,却仍显得窒碍,难以施展拳脚。她失了方向,只顺着大街奔逃,却在看见那寺庙门口时,她这才醒悟;就算她千方百计着闪避,但该来的,还是得来啊。
那妙定禅师一脸庄严肃穆,身旁锡杖拄地,双手合十着,「孙夫人,老衲恭候多时了。」他怒睁双目,一把举起锡杖来,「老衲已给过夫人机会,但夫人执迷不悟,老衲虽感不忍,但也只有替天行道了。」
「好大的一顶帽子。」琬榆冷冷一笑,看着身旁站满了僧人,将她两人与西荻百姓围在里头;僧人扬起袈裟,不使外人窥看里头动静。她环视一周,落到眼前那老和尚身上,「替天行道?打着佛的名号,居然对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动用私刑,你们还真是慈悲为怀啊!」
妙定禅师闻言,放下锡杖,「阿弥陀佛。我的徒儿们不会向夫人动手;若夫人有所顾忌,大可入寺一会;老衲保证夫人身份绝不会对外泄漏。」
琬榆看着那金碧辉煌的寺庙,凝着娇颜,缓缓的走了进去。妙定领在前头,外头所有僧人鱼贯而入,最后两人进了门,顺道将寺庙大门关上。
琬榆冷冷的瞪了那深锁的大门一眼,知道自己这回是在劫难逃。她深吸了一口气,恨恨得瞪着眼前和尚,「我沐琬榆安分修行,从不仰仗仙术妄伤一人,你这老和尚为何非要赶尽杀绝不可?」就算她魂魄遭灭,人身毁坏,但在那刻前,她仍想把这一切,全弄个清楚。
「阿弥陀佛,老衲只是为了阻止夫人铸下大错,人与精怪,本殊途也。」妙定举起锡杖,沉下声调来,「夫人,得罪了!」
她凄苦一笑,松花衫袖陡张,袖里桃马登时幻化成那雪白骏马,「去!将他带来!」她不能再多言说,琬榆咬了咬牙,玉掌运起仙术来,接下妙定这当头一杖。
「这、这是……」
「妖马,是只妖马啊!」一旁僧人见状,有的手握长棍,亦是朝桃马攻来。
桃马扬了扬蹄,眼底闪烁着鬼魅蓝光,回头望了那松花人儿一眼,随即义无反顾的往寺庙大门冲去。
牠虽许久未化成白马,然而这段时日内仍潜心修行,故道行更深一层;牠嘶吼一声,将厚重大门踏破,不眨眼时间便窜了出去。
妙定看着那妖马一眼,哼声一笑,「妖物就是妖物,居然还留此一手?」
「果然卸下那慈悲的面皮了吗?」琬榆口里念着咒,唤起风来,就往妙定攻去。
妙定翻身闪过,自袈裟里掏出一捆绳索,「老衲素闻妳们花妖树精之流不茹荤腥,今日便用此试妳一试!」他沉声一喝,将那绳索往琬榆身上掷去。
那绳索看在她眼中宛如一尾黑蛇,像有生命似的朝她身上爬来、捆紧;闻着那难闻的血腥味,她赫然发现,此乃浸泡过蛇血的妖索!
一个和尚,身上竟暗藏此物!琬榆又惊又怕,那绳索在她身上越收越紧,甚至捆住了她的手,令她无法施咒。
一旁僧人似乎全看傻了眼;妙定像是想起什么,登时大吼,「你们楞在这儿做什么?快把大门挡起来,莫要叫外人窥伺!」
「你……根本不配自称修行人!」琬榆想使仙术,无奈竟是一点气力也没;妙定执起锡杖来,毫不留情的打上她肚腹。
「老衲只是受人之托,不得已出此下策。」妙定低沉的笑着,满意的看着琬榆受他一杖之后,跪了下来,「妖物,且让老衲收拾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