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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马疾行与那坐车相比,在时辰上快上不少;两人奔至城外,琬榆拉了拉缰绳,这才放缓了速度。「淙允,到了。」
她回过头来,而后头的男人发觉速度放慢,这才勉强睁开一眼来。
见他松了一口气,琬榆又想逗弄逗弄他来,只见她声调悠长的开口,「哟,淙允,我都不知道你也有这般性急的一面呢?」她望着自个儿腰际那双手,一脸揶揄。
淙允这才发现他不但双手环得紧,手指竟不自觉的勾起姑娘腰带来。像烫着似的,「对不住……」他俊颜陡红,连忙要抽回手来。
她按住他一掌,丽容染上绯色,「我不介意。要是你再多主动些……我会更高兴。」她偎进他怀里,在他耳际低诉。
淙允微楞,望着佳人巧笑,放弃了将手抽回的意图。「妳啊……真不像是一般姑娘。」秀丽端庄,矜持等待着情郎主动,是一般他们看那些大家闺秀的印象,但琬榆,却是恁地落落大方,一点也未见扭捏姿态呵。
淙允又是慨叹、又是宠溺的低道,琬榆听了美眸轻盼,仰起娇颜来,深情款款的柔吐。「只对你……淙允,只对你。」
她沐琬榆眼高于顶,既是不喜惺惺作态,也不在意流言蜚语,她只做她自个儿;别说她轻佻随便,非要她细细挑拣,直到看上了眼的,才值得她托付终生,以身相许啊。
琬榆的作风,采芙私底下多次递上短笺,三人几次会面谈笑,也早已说给他知晓;他虽有些不惯,但知道他正是她看上眼的人。她这般对待,令他受宠若惊,不免心生感激;上苍真待他孙淙允不薄啊……
两人浓情蜜意,来到了城门下,淙允已有准备,下马动作虽不利落,但已比上次好些;琬榆看在眼里,亦是熟练的下马,「比上次好多了,改明儿个回乡,在路上我顺道教你骑马。」
「好。」淙允浅笑颔首;琬榆牵着马儿,令淙允走在前头。入了城门,只见街上人山人海,一旁店家无不大声吆喝,招揽着客人,两人见状,只是有些惊讶的对望一眼。
「莫非佳节将近,才引来这等人潮?」
琬榆耸了耸肩,「不管如何,是断无牵着马匹走看之理了。」她拍了拍淙允,「你先到前面那客栈门口等我,我一会儿再过去同你相会。」
淙允瞧她牵着马,似要往另一头走去,「琬榆……去那儿做什么呢?」
两人很快的给人潮隔开,「寄放马匹。你先到那儿等我,我去去就来!」琬榆笑着朝他挥了挥手,便隐没在人群之中,只能以那骏马来判断位置。
淙允有些不安,又望了她离去的方向几眼,频频盼望,这才往那客栈门口去。
那客栈生意红火,将门口挤得水泄不通;明明离正午还有一个时辰呢。淙允在夹缝中求生存,好不容易才挤到门口,登上石阶,往琬榆走去的方向又望,却是连白马也看不到了。
淙允忍不住替佳人担忧,却忘了她不仅气力过人,就连出外云游的阅历,也比他多上许多呢。
琬榆不一会儿便回来了。她今儿个外罩松花青袍,里头却搭着鹅黄衬衣,那翠、紫相间的裙儿亦是显眼,「琬榆!」淙允精准的在人群里头见着她;她像是也发现了,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两人会合,相偕走在这京城大街上,「注意看看哪里有专卖玉器的铺子,先找找给你的德佩要紧。」
淙允握了握那柔荑,「不急的,倒是我要送妳的定情之物,可有眉目了?」
琬榆抿唇轻笑,偏着玉颊思忖,「不瞒你说,我这人一向贪心。」
「那又何妨?只要能力所及,自当慷慨相赠。」淙允望着她侧颜,只觉得得此佳人,夫复何求?
她听见了,那眉儿、眸子,无一不笑,「这可是你允的。」她指着淙允俊颜,像是真要他破费才肯罢休。
「是,我允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随手向身旁小贩的竹竿子上摘下一根糖葫芦,带点淘气带点娇,她笑着咬下糖衣,将付帐的责任推给他。
「欸……姑娘!」
「小哥,帐算我的。」淙允连忙跟上灭火,望着不到五步之遥,那笑得既美艳又得意的姑娘;疼惜宠溺的情意不消说,连旁人都一清二楚。
「我还真不晓得妳爱这个。」想不到琬榆那手出神入化的厨艺,居然还能看上这点零嘴儿小吃?「好吃吗?」
「好不好吃,你尝一口不就知?」她留了一个给他,就凑到他嘴边儿;淙允伸手要接,那串红滟滟的糖球却又飘远了。
「欸,我喂你。」琬榆拿着糖葫芦,又凑近他嘴边。淙允浅笑,看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只得从善如流,张嘴便咬。
「如何?你在咱们家待了这么久,又忒爱我那榆钱糕,定是也喜爱吃些甜的吧?」淙允将那颗糖球吃得干净;琬榆一脸欣喜,又含了含那串上的碎糖衣才肯罢休。
「我原本不甚喜爱。」淙允睐她一眼,难得的伸出指点了点她的额,「还不是给妳养出来的?」
她笑得欣喜,忽见大街左侧,便是有名的玉市,「进去瞧瞧吧。这儿种类多,兴许你我两样东西,在这儿便一次齐了。」
淙允点了点头;两人走入玉市。果真里头卖得,全是一些玉制的饰物、首饰等东西,也不乏玉雕的佛像、祥狮等摆饰;应有尽有。两人走看,竟觉得有些眼花撩乱起来。
「妳对玉器什么的熟么?」淙允看着那各色玉佩,名目繁多;他一个清苦乡下人家的书生,对此道实在没什么研究。
买东西最忌讳一窍不通。商人的眼儿可尖了,要是上门挑拣东西的时候,没展露一些本事,若做买卖的有意算计,难免被当成了冤大头。尤其是像玉这等任人喊价的东西,更容易如此。
琬榆睁大美眸,似是正仔细的比较着,「略通之。这家似乎不错,咱们进去看看。」
店头的老板是个姑娘,腰间也挂着一方苍蓝玉环,看见两人走入,连忙搁下正擦拭着的玉器,笑脸相迎。
她瞧二人衣着不凡,两人相偕笑语是又颇亲昵,便大概得知了他们身份与关系。「见二位感情甚笃,莫非是夫妻哪?」她笑容可掬,带点笃定的问。
淙允原想开口答话,但琬榆却是早他一步,「老板眼儿尖。我与我家官人上您这儿,就想给他亲手挑拣个德佩。」她那声「官人」喊得亲昵,不仅淙允有些羞赧,就连老板听了亦是俏脸微红。
「两位郎才女貌,鹣鲽情深,真羡煞旁人也。」老板绕到店铺里头来,「古书有言:『古之君子必佩玉』,夫人要给公子挑德佩,我这儿呢,有些是已串组好的大佩,您来看看合不合适。」
琬榆看着她自木箱子里搬出一串串玉佩,也跟上去仔细挑看。
淙允只见二人讨论着、挑拣着,那串组好的德佩每个部件皆有一固定名目;琬榆似对这玉颇为了解,只见她挑拣着,而老板频频称是,不由得眉开眼笑,「夫人真懂得挑玉赏玉,我今儿个得了个同好,心里欢喜。」她漾开笑来,一脸豪气的道:「今儿个两位上门,我可是一定要做成这笔生意的了!」
琬榆浅笑吟吟,挑了一组端在掌中细看。「官人,你且来看看,这组如何?」
正在店铺里看着其它玉器首饰的淙允,闻得那声亲昵叫唤,连忙回过头来,「好看……只是……」他望了身旁佳人一眼,没有明说;但琬榆已知晓他的意思。
「无妨的,你喜欢要紧。」琬榆轻耸巧肩。那江老板微微一笑,指着琬榆手上的大佩,一一解说,诸如那玉珩上头镶了琥珀、珍珠什么的,玉璜、玉琚又是如何安排,名目繁多,令淙允左耳进右耳出,早早便放弃了解了。
决定了德佩后,淙允只是指了指另一头的首饰,邀琬榆一同来挑拣,「琬……」他迟疑了一会儿,展眉低唤,竟是称她一声……「娘子,可别忘了还有妳的得挑呢。」
两人虽未成亲,但在人前那称谓上,却像是早已认定彼此似的。琬榆个性淘气,略带玩笑似的唤他「官人」尚不足奇,但谨守礼教的他竟也配合着琬榆,喊她「娘子」,令琬榆好生感动。
这声「娘子」,得来不易啊。「哎,我都忘了。」琬榆那抹笑简直掺了蜜似的;将大佩搁在木箱上,与那江老板言说几句,便翩然来至淙允身旁。「还是官人细心哪……」她挽着他,眼眉净是柔情。
江老板亦是笑着跟上,「我这儿首饰虽不多,但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品;夫人对于饰物可有主意了?」
「官人,我瞧那玉梳既可钗著作为妆点,亦可梳理发丝,是也颇为理想,不如,就专挑拣玉梳吧。」
淙允颔首,有些意外的看着她,觉得二人思绪,竟是不谋而合。「既然娘子喜欢,那就看看吧?」
江老板可真有非要作成这笔生意的决心,又是一阵翻箱倒柜,把所有店里珍藏,各式各样的玉梳,全都端到了琬榆面前来。
这其中,琬榆却是一眼便挑上了一把精巧的茶绿玉梳;质地温润、色泽匀称,俨然是一方上等美玉所制。「这……」素手不由自主的将那枚玉梳执起。那上头雕成凤形,约莫掌心一半大小,梳齿均匀而细密,显然经过巧手工匠制成。
反过来端详,则玉梳背面则镶了一块朱红清透的玛瑙,其形似鸳鸯,「我还从未见过这等别致玉梳,真希世珍宝也!」琬榆抚着那块玛瑙,忍不住脱口赞叹。
江老板指着那枚玉梳,得意的道:「夫人好眼力。那玉梳乃是岫岩玉所制,雕工细致,就连我也十分宝爱。」
「就不知江老板是否愿意将此物,让予我呀?」回过身来,琬榆对江老板眨了眨眼;似是真看上了此梳,爱不释手。
江老板扬唇苦笑,「没法子,我方才信誓旦旦,说要做成夫人这笔生意,又见夫人如此宝爱,我想不卖也不行了。」
琬榆遂与江老板说定价格;连同那德佩一块儿买下。
别了江老板,将德佩以及玉梳收妥,淙允与琬榆,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玉市。
「那江老板对这玉梳似乎依依不舍,妳可还真忍心夺人所爱。」淙允握了握佳人玉掌,回想起方才江老板那不舍表情,竟觉得他们显得有些罪过了。
「我可是开了个漂亮价钱。」琬榆皱了皱俏鼻,「你不也挺喜欢这梳的样式?不买下未免可惜了。」她笑得欣喜,觉得与淙允真不虚此行。
两人回到大街上,又与百姓摩肩擦踵着;两人步伐极缓,人潮虽众,只是二人心情大好,亦是有那闲情逸致,慢慢儿走看。
「话说回来了,你那声『娘子』唤得可真好听。」琬榆轻咬朱唇,把玩着情郎的指节,「是不是私底下偷偷练过哪?」她嗓音低柔,是笑话着他,亦是觉得心底泛甜,为他心折。
「若我说『是』,那是不是妳也要给我说说,那句『官人』听来却是既熟稔又真切呢?」
琬榆听了,先是微楞,而后掩唇娇笑起来,「你呀,学得倒挺快的,居然也懂得油嘴滑舌了?」
「还不是拜我这娇美娘子所赐?」淙允朝她眨了眨眼,一脸俏皮。
*
见街上人潮拥挤,他们两人走了走,决定先到一旁馆子里吃喝,既是喂饱肚子,也是避一避这人群。
难得出来吃点东西,但淙允却像是早已熟悉在别业里的吃食似的,净点些小菜糕点,对那些大鱼大肉,彷佛失了兴趣。
问之,他却是答得理所当然。「妳不是不喜欢那些吗?与其这样,不如点些妳爱吃的。」
她没说话,只是浅笑,心里甜孜孜的。
只是他久没尝到外头菜色,吃了几口,就觉得味如嚼蜡。琬榆不受影响,仍是吃得习惯;见他动没几回,便停了箸,不免心生疑惑。「怎么啦?难道不饿?」
「不是不饿,只是……」淙允忽然想念起别业里的餐食,竟是叹了一声,「比不上妳亲手烹煮的味道。」
哟?给他养刁了嘴么?琬榆挑了挑细眉,竟觉得好生得意。「你这么说,我是很高兴,但……」她敲了敲那盘青蔬,侧着脸道:「我记得香桃提过,你是不会剩着菜离开馆子的吧?」
淙允抿了抿唇,他是说过。「没法子……」为了自个儿原则,只得提起筷子来,努力进食。
伴随着他吃食动作的,还是那串悦耳笑声。
用饱了饭,外头人潮一样众多。「敢情大伙儿都是直到今儿个才准备中秋佳节要用的东西?」琬榆不由得轻叹,只得与淙允再往人龙里钻去。
不过话虽如此,却也非全无收获;琬榆毕竟还是个姑娘家,见着首饰什物的,还是情不自禁的凑上去探看,淙允挑了挑眉,在她又是看上一对耳坠子时,只是侧着脸笑话她。「谁说过只挑一样,才能显得我专情的?」琬榆听了,俏脸上霎时染上绯色。
笑话归笑话,宠溺着佳人的他,自然还是掏了腰包买下了。
就当两人心满意足的回到人群之中,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几个在人群里嬉戏的孩子,却是顽皮的穿过两人之间;他俩被迫分开,淙允在一头,琬榆却在另一个方向。
就像方进城门时那样,两人又迅速的给人群分了开。
琬榆给人推挤着,一个失神,淙允就消失在视线之中,「淙允!」
她瞠着美眸,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等意外。
芳心一下子给这意外提的老高。那双美眸在眼前密密麻麻的人脸上找着、探着,来回盼顾,却怎么也不见那温雅俊颜。
「淙允!你在哪儿?」原本两人靠得近了,纵使耳边细语都能听见,自是也不把一旁的喧闹、叫卖声放入耳里,如今张开耳朵,这才发觉,自个儿的叫唤彷佛沧海一粟,立刻给一旁人声掩盖,说什么也传不出去。
她一向镇定,不管是旅途上遇着了什么困难,或是星夜赶路、饥寒交迫时,总能想出个法子解题,但今儿个,只是与淙允冲散了,那斗大汗珠却在那洁白的额上凝结着;琬榆望着寻着,竟也忘了仙术,仅是站在人群里不断探索。
「淙允……」芳唇轻颤。没了他,他怎么回龙泉岭呢?没了他,她怎么跟棠春交待呢?如溺水者,慌忙的在人海里瞎寻。惊扰了小贩、冒犯了旁人,她不在乎,她只希望能找回他,其余再不多做设想。
厚重的人墙里,忽然传来一道声响。「淙允!」她只开口应答,往声响来处奔去、往人群里伸出手。
她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找着她。
但那从人群中,准确无比的探出手来,与她素手交握的那一幕,她永难忘怀。
「琬榆!」淙允探出头来,朝她笑了笑,接着便吃力的窜过人墙,来到她身旁。
「淙允!」她跌入他怀里,直到那熟悉的男子气味盈满鼻尖,直到耳畔听见了他的心跳……她这才放下心来。
她在他怀里,他们没失散;是他找到她了!
「琬榆,让妳受惊了吧?」他紧紧的环住纤腰,确认眼前的人儿平静下来后,这才拍了拍她的颊。「咱们小心点走吧。」
她美眸含泪,也紧紧握住他的手。「嗯。」朱唇总算逸出笑来,虽只是短短分离,但失去他的惧怕却令他难以承受,因此饶是他就在她身旁,她仍是抓紧着他,不敢松手。
她偎着他,两人靠得极近,淙允虽然知晓方才她受了惊吓,但见两人几乎贴靠着;不由得俊颜微赧;他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只咳了咳,握了握佳人柔荑。
「琬榆……时候不早了,回去吧?」淙允提议着
琬榆思索了会儿,「也好,咱们赶快出去,这才不怕再丢了彼此。」两人携手,相视而笑,一块儿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