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噩耗(1 / 1)
此后皇上没有再踏足未央宫。数日之后去了西京避暑。
太后体弱,不喜车马劳动,没有随行。后宫之人,除了失宠的和未宠的,其他几乎全部随行。
余下的也只有她这位传说中最得君王宠爱的未央宫新主。
后宫之人听闻此事,又惊且喜!能不当回事的也只有她本人了。其实她不但没有众人认为该有的伤心失望,反而还觉得松了口气。
因为皇帝避暑往往入秋方会回京。那么他很久都不会来了!
于是她日日抚琴弄花,读书作画,倒过得十分自在!
这一日清晨,云姑姑突然到访。
她正在作画,忙丢了笔迎接,连挽着的袖都未及放下。
云姑姑倒没注意这些,只急道:“主子,快去瞧瞧太后吧!”
她一惊,道:“太后怎么啦?”
云姑姑道:“这几日酷暑,太后微有中暑,已感有所不适。奴婢们要宣太医,太后只是不肯。谁知昨日夜间太后又唤胸口痛,到今晨竟然无法下床了。太后仍只不肯宣太医。老奴也不敢轻易惊了圣驾。唯有来求主子去瞧瞧太后。看需不需要禀报皇上。”
既是太后的事,她自是不敢耽搁,于是忙随云姑姑去了长春宫。
太后见到她倒是很高兴。乖乖的让她请了脉。她开了方子又亲口嘱咐太后乖乖吃药,太后都微笑应允。云姑姑听她说并无大碍,又见太后听话,也放了心。
她见太后有些疲累,便起身告退。谁知走到门口,太后又唤住她道:“皇帝去西京避暑,怎的独独将翎儿丢下了?你们可是吵架了?祁儿一向最是大度,这次如何这般小气!倒失了帝王的风范。等他回京,哀家替你说说他。”说着又慈爱的拉过她的手道,“只是,他到底是个帝王,咱们女人也要顾全一下他的颜面,处处让让他才好啊。”
她无言以对,太后真正将她当成了儿媳,竟一心做起了和事佬!
从长春宫出来,已近正午。她也未再挑僻静的路走,因为如此烈日当头,路上行人难见。但酷暑严严,她们只不过走了片刻,便湿了内衫。于是加快脚步,希望早点回到未央宫。
却不料迎面一个男子急急走来,因她们走的也快,躲闪不急,便撞到了一块!
那男子神思恍惚,竟也不下跪。
紫鸾一见,娇喝道:“大胆!见了未央宫贵主子,还不下跪请安!”
那男子才惊觉是撞上了宫妃,慌忙下跪,只是心里纳罕,这“未央宫贵主子”倒是个什么品衔?一时不知怎么称呼,于是奇怪的抬头看了一眼。
见他一抬头,九儿惊道:“三爷?”
上官雁翎这才发现,眼前之人正是甄昭霖。两年的光阴在一个曾经十二三岁的少年人身上,体现的很明显。如今他也长成了一个翩翩公子了!隐约间还透着点甄昭远的样子。
但少年双目红肿,脸色不善。
她不禁问道:“甄三爷,这是怎么啦?”
他方才抬头见到是她,正楞楞的怔在那儿。
待听到她问话,才醒回神,想起之前之事,顷刻间声咽气阻,哽咽道:“我大哥他。。。”
“甄昭远?他怎样了?”她心头一紧。
想到眼前之人原也和大哥交情颇深,甄昭霖放声哭了起来,道:“我大哥阵亡了!”
像是被当头一棒打中,她身子晃了晃。九儿和紫鸾急忙扶住了她。
她口不能言,九儿代她问道:“三爷如何得知?
“前线的黑翎信已经送到了皇上跟前,也已送至国公府了!”
她气阻血逆,胸口一阵抽痛。强忍了一忍,问道:“前几日,大军不还传捷报呢吗?”
“我军自出征,一直告捷,大瓦似一蹶不振,节节败退。然而不知怎么了,大瓦军突然凶狠起来,疯狂反扑,与我军在饿狼岭遭遇,恶斗了一天一夜,难分胜负。大瓦统帅呼伦,像个疯子似的咬住大哥不放,终将大哥一刀砍于马下。我军弟兄死伤无数才将大哥抢了回来。只可惜大哥不过挨了半日便。。。便。。。”甄昭霖再不能言,哽咽半晌方道:“我今日进宫来找大皇子,求他带我去求皇上准我出征,我定要替我大哥报仇!”
上官雁翎再也支撑不住,一阵呛咳,咳出血来。
三岁之后,她便再没有病的如此严重过。
周身都像是被火在炙烤,每一个地方都痛,每吸一口气都像刀子在胸口划过。隐约有很多人在她旁边忙碌说话,但耳边隆隆似有雷鸣,她既听不真切,也觉得十分厌倦。很想让他们都走开,但偏偏身体的每个地方都不受控制,声音被堵在嗓子里,喊不出来。甚至连动一下手都像似在和恶魔搏斗一般。
她真的不想再呼吸了,不想听,不想动了。
放弃吧,不过是一道轮回。
眼前渐渐白光万丈,远处一素衣老妇向她走来。
“娘!”她不会认不出自己朝思暮想的娘亲!娘来接她了!
她拼尽气力,不过是想伸出手,拉住娘的手。
不顾一切也不过是想喊一声“娘亲”!
“翎儿,”娘向她伸过手来。
她用力,再用力!终于抬了起来,有大手握住了她风雨飘摇的手。
嘶哑的声音终于逸出喉咙,
“娘——”只这一声,眼泪就流了下来。
光华帝星夜赶了回来。
未央宫已经乱作了一团,留守的数位太医,把脉的把脉,擦汗的擦汗,都围在床前,也断然顾不得避讳了!见到他进来,都哆哆嗦嗦的跪了下去。
忙的团团转的宫女太监们也都跪了一地。他全不理会,大步走到床前。
床上的她面色如纸,嘴角一丝殷红更加显得诡异。他的心无可遏止的疼痛了。
“怎么回事?!”他冲一地跪着的人问道,声音里有着摄人的寒气!
太医里有人颤声答道:“主子气阻血逆。。。臣曾经奉旨为主子诊治过,知道这是她的旧病。。。”太医再不敢说下去。
“说下去!”光华帝冷冷说道。
“来势凶猛,恐难。。。难。。。”
光华帝凛冽的转过身,截断太医的话,低吼道:“如果她死了,你们全部陪葬!”
太医们磕头如倒蒜,宫女太监们吓的瘫软在地,压抑的哭着。
床上的人皱着眉头,似乎在挣扎,半晌终于颤抖着抬起一只手,那手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仿佛要抓住空中的什么。
他伸手握住了它。
“滚,滚出去!”光华帝烦躁的低吼,把一屋子的人都赶了出去。
待到屋里静了下来,他颓然的在她的床侧坐了下来。
“娘——”她喉咙里逸出模糊的一点声音,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丝枕之上。
他握着她的手慢慢的收紧,感觉掌中的那只手在一点点的失去温度。
“你这个愚蠢的女人!”他痛恨的骂她,“甄昭远死了,你便也要跟着去死吗?!”
“你这个冷酷的女人!”他痛恨的骂她,“你要朕也跟着你去吗?!”
“你。。。”他再也没有力气去骂,缓缓的俯下身,将脸埋到她的脸侧,“若没了你,这偌大的天下,漫长的人生,朕要如何走下去?”
这一刻,谁也不知道,这位九五至尊的皇上流泪了,泪水粘到她的丝枕之上,和她的混到了一起。
片刻之后,他终于恢复正常,在她的耳边冷冷说道:“朕绝不允许你死在朕的前面!即使死你也逃不开朕!”
说完,放开她的手站起身来,冷冷的传旨:“传上官扬父子入宫!”
娘握住了她的手,那手温暖而有力,她忽然觉得安全。
“娘,”她再也感觉不到疼痛,问道:“娘,我是不是就要离开这一世了?”
娘依然如从前一般微笑着说:“翎儿,你舍得吗?”
她疑惑的看着娘。
“舍得你爹吗?还有你哥哥?”娘抚了一下她的鬓发。
“我舍不得。”她想了一下,如实的回答,“但是娘,我活的太累了,想活下去太不容易了!”
娘慈爱的道:“死当然比活要容易。”
她悚然一惊,看着娘。
娘又道:“挂在悬崖上的人,放手比继续抓住不放要容易的多!”
“我死了,爹和哥哥会难过吗?”她问。
“娘走了以后,你难过吗?”娘反问道。
她想起她这几年来对娘的思念,点了点头。
“翎儿,你还年青,死了会有很多人难过的。你爹白发人送黑发人,会很凄惨。”娘缓缓放开她的手,“如果娘还活着也不希望你轻易就这样放弃了。”
“娘”她惊慌失措的去拉娘的手,可是再也拉不住,“可是我也想娘,想和娘在一起。”
“傻孩子,你活着,所有希望你活着的人都会为你高兴,娘也会为你高兴!”说完这话,娘便渐渐的淡去了。
“娘——”她大惊,一下子又回到了无边无际的疼痛中来了。
但耳边没了轰轰的雷鸣,能听见一个男人在她耳边说话。
“若没了你,这偌大的天下,漫长的人生,朕要如何走下去?”
是皇上吗?
“朕绝不允许你死在朕的前面!即使死你也逃不开朕!”
当然是他!
她几乎要苦笑了,若说刚才那个软弱的皇上她觉得陌生的话,那现在这个她再熟悉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