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梅园炙鹿(1 / 1)
那日见过太后之后她一直忐忑不不安,不知道有没有给皇上惹麻烦,想自己平日不是个喜冲动的人,那日怎么就那么莽撞呢?想来正如师傅所说,自己尚需修身养性啊。于是自闭两日,在屋内练习写字。
第三日,有好消息传来,皇上般了圣旨释放刑部大牢里未及定罪之人。她即刻换了衣袍要去接父亲兄长,可刚到门口就碰见了甄昭远的一个贴身小厮,说:“爷让我传话给您,说人已被接到了天福客栈。”
她又火速的赶去了天福客栈。
上官扬父子早已沐完浴,换了一身甄昭远为他们准备的干净衣服。
一见父兄,她俯身就跪了下去:“女儿无能,让父兄受苦多时!”
从不感情外露的上官扬今日却难掩喜色,一把将她扶起,说道:“老天真是厚待我上官扬,让我失而复得一个女儿,且还如此不凡!素卿,你可曾看见啊?”说到这里忍不住老泪纵横!
她兄妹二人自然也跟着泣不成声。半晌,上官鹏才止住哭声,对她说道:“甄大人今日已与父亲和我详细的说了,妹妹你受苦了!如今伤势如何,可全愈了?”
“已经没事了。只是暂时未能将我上官家的冤曲昭告天下,让父亲受苦蒙冤。女儿无能!”
“能保住性命已实属不易,来日方长,我们定能寻到机会重振上官家的!”上官鹏虽受牢狱之灾多时却没有磨灭志气,双眼仍虎虎透着生气,目光炯炯!
“如果是你们的母亲,她宁愿你们都平平安安的过常人的生活。为上官家昭雪天下并不是最重要的事,公道自在人心,我上官家的清白自在天下人的心里!所以只要你们平安就好。”上官扬自从失去妻子,又受了这场牢狱之灾,对人生有了新的看法:一家人能团聚,生活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她简直无法相信一生都视名誉为生命的父亲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看来母亲的离世对他的打击实非她可以想象啊,看着父亲悲伤的表情,她也忍不住伤怀!
“翎儿,你还是尽早想办法脱身吧,早点回到家里来!我和你哥哥商量好了,明天就离京回家。”
“我们一家人才刚刚团聚,且后日就是除夕了,你们为何又着急离开?”
“我要去接你母亲回家,她去世前一直说想回家。我不能让她一个人躺在异乡,我要把她带回落雁关。”
上关扬说到这里声音低哑,三人忍不住又悲伤一回。
最后说好了明天由她亲自送他们出城。
可第二天等她赶到客栈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
小二交了封信给她,告诉她说:“那两位爷一早就走了!"
她打开来一看,只短短几句:“人多眼杂,相送不便,特此告别,望早日团聚。另,两位甄爷都亦来访。其心父兄能查,望汝慎之!”
她明白父兄是不想给她惹麻烦,不想让别人联想到她的身份。寥寥数笔,却饱含父兄对她的爱护,让她免不了一阵心酸。此一别又不知相逢何日了。于是策马去追,可是哪里还追的到?清晨的官道上没有人迹,如她的心情一般荒凉。
不知追了多久,她停了下来,但还望着远方,一动不动,仿佛心跟着父兄远去了。天扬起了大风,纷纷扬扬的卷下了漫天大雪,她竟也浑然不知。
“你还要站多久?”身后一个低沉的男声说道。
她愕然转过身来,看见甄昭远骑着他的白马站在身后,穿着一件天青色滚紫貂边的斗篷,上面落满了雪花。
“啊,下雪了!”她伸手接住了一朵雪花,恍然醒悟,“你来多久了?”
“很久了,要不是怕你被雪盖住了,我倒要看看你想站多久。”他的话比雪热不了多少,“回去吧!”
她很顺从的跟着他调转马头,往回走。
可是他突然又调回头停到了她身边,她不明所以只好停下来看着他。原来他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了她的身上。她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冻的浑身冰凉了。
“天气如此寒冷,总该记得多穿些衣服,也不至于旁人老要借衣服给你!”他说的冷冰冰的,可她却“扑哧”笑了.
“是,大爷!哎,我们赛赛马吧!谁输了请喝酒,可好?”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就一夹马镫,奔了出去。
看着她欢快的背影,他毫不掩饰的笑了!一夹马镫追了上去。
刚到“尚宅”,九儿就迎了上来,叨叨个不住:“先生,你可算回来了,你看这天这么冷你也不说多穿些!回头病了可怎么好?”九儿还一直称呼她“先生”,自从这丫头跟了她,倒是死心塌地,心里只有她这个主子。
“九儿,去准备一桶热水,让你家先生泡泡,散散寒气。”他吩咐九儿道。
“是,大爷”九儿领命而去。
“去洗洗吧,换身干衣服,一会儿随爷回府,庄子上刚送来新鲜的鹿肉。”他安排着一切,仿佛她倒是个客人。她倒也乐得从命,于是回房梳洗。那九儿倒是个利落仔细的,不但即刻让人抬来了一大桶热水,还拢了两个炭盆进来。立刻屋子里暖和多了。
她习惯性的让九儿出去,自己一个人泡在水里。周围静悄悄的,仿佛可以听见屋外雪花飘落的声音。
突然,一阵琴声传来,是他在弹奏一曲
直到了甄府上,她脸上仍然带着那动人的红晕。直看的他都挪不开眼去,。
她太美了!肤若凝脂,眉如远黛,眼若秋水,唇似点朱。一抹小女儿的娇态自她洗完澡出来就一直挂在脸上,使她看起来娇媚极了。感觉到他火热的眼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但她不知如何回应,只能抬头对他璨然一笑。
一切已足够了!
她这一笑似春风吹开了冰封的湖面,使他的心湖顿时波涛汹涌。以后的日子里,他常常在想,自己一个已有两房妾室的男人,竞然还会为了一个女人的笑而神魂颠倒!
他伸手抚上她柔嫩的脸颊,姆指摩挲着她颊上那片红云。这是他隐忍巳久的动作。他长长的吁出口气来,低声唤出那埋在心里的名字:"翎儿"。
可是这当口有脚步声传来,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般,别开了脸。他无奈的收回手,起身踱到了窗边。
"大哥,你怎么想起这地儿的?"话音未落甄昭宁就掀门帘进来了。后面跟着满面笑容的甄昭毓。
“这一下雪,外面那些梅花更显的艳丽啊!”说完也顾不上把落满了雪的斗篷脱了,就直奔那火上正烤的“滋滋”冒油的鹿腿去了。那二爷自然眼里心里都只有那坐在火旁的人儿了。
有嬷嬷们上来催促着他俩脱了斗篷。三小爷烦的直说:“去,去,你们都去,留几个小厮外面候着就行,你们在这儿哆哩罗嗦,没的坏了我们兄弟喝酒的兴致!”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大哥你可备下了好酒?”
甄昭远斜靠于榻上,冲他溺爱的一笑:“前儿,皇上刚赏的西域进贡的葡萄酒,配上这烤鹿肉正好。我命人拿了一坛来,可够你喝啊?”
甄昭宁扶掌大乐,甄昭毓也高兴的说:“太好了!这八角亭又暖和又清净,真是个极妙的地方,我们兄弟不醉不休!来人,去回禀了大太太,说我们兄弟不去吃晚饭了”
于是四人围炉坐了,三小爷又建议说要划拳行令,赢的吃肉输的喝酒。几圈下来,她一口肉没吃进嘴,倒喝了几大杯,乐得甄昭宁直骂她笨。
“我看这样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来作诗,如何?”甄昭毓为她解围。
“老三,你也该放些心思在诗文上头,仔细二叔问你!”甄昭远立刻就答应了,又问,“那以何为题呢?”
甄昭宁冲二人瞪了瞪眼:“那又有何难?!二哥你就出题吧!”
“我看今天这雪,这酒,这烤肉,和屋外那梅花样样都妙得很,只随意而为吧,免得为难了老三!”说完甄昭远和甄昭毓两兄弟哈哈大笑,她也忍不住莞尔。只气的那三小爷一蹦老高,嘴里大嚷着:“来人,快去取纸笔来,小爷作几首诗给你们瞧瞧!”
等到小厮们拿来笔墨纸砚,又为他们点好了灯烛。他倒拿着笔半天不动。甄昭远和甄昭毓两个对视一笑,也不管他,只自顾拿了刀子割肉吃。甄昭远割了一小块递给她。她沾了细盐放进嘴里,真正是焦嫩适中,鲜美无比!忍不住自己又拿刀子割了块儿吃,惹的那两兄弟会心一笑!
“啊!有了!”那边三小爷突然大叫一声,说罢提笔刷刷写了起来。
这边两兄弟好奇,围了上去。甄昭毓随口读了出来:“梅。桃未芳菲李未红,独她笑傲立寒风,可怜生在寻常院,不见北国万里容。”
那三小爷写完大笔一扔,得意道:“怎样,大哥二哥,我这首诗作的如何?”甄昭远又拿起来细细的看了看,说道:“恩,老三倒是有些长进!”
“更难得三爷有如此胸襟!”她说道。
“正是,正是,三弟这诗虽显稚嫩,但倒有大胸襟!来,二哥赏你一杯!”甄昭毓说着到了满满一杯给甄昭宁。那甄昭宁倒不客气仰头就喝了个干净!一抹嘴说道:“该大哥了吧!!”
甄昭远微微一笑,提笔一挥而就。她走去拿起一读:“陇头初放梅花,江面平铺柳絮。楼居万玉从中,人在水晶深处。一天素幔低垂,万里孤舟归去!”
甄昭毓拍掌道:“好诗!三弟,看见没有,这诗写的都是平常景色,却处处见大气磅礴!这才是真正的大胸襟呢!”
那甄昭宁也是佩服的很,举杯说道:“大哥,小弟敬你一杯!”说完又一仰脖干了!
她仔细的又读了一遍,这甄昭远倒是文武皆通,她于心里佩服!
“大爷,雁龄也敬您一杯吧”说完举杯干了。甄昭远也举起杯干了。
正这时,大夫人身边的丫头奉命送了东西来,说道:“大太太让奴婢告诉爷们要少喝点酒,还让我送了些新蒸的点心来。”说着又端过一个草篮子来,里面捂着一壶热茶,说道,“赵姨娘还泡了一壶好茶让我带来,说让爷们醒醒酒。”这说的自然是甄昭远的大侍妾赵红菱。有妾如此体贴,该高兴才是,怎奈甄昭远一副尴尬模样,说道:“知道了,去回了太太说我们知道了。”却只字不提那赵氏。
“快,该谁了,是不是到你了?”三小爷指着上官雁翎说道。
她正有些出神,突然被提起来,一时间竟想不起什么来了。甄昭毓见她这样,以为她多喝了几杯,忙起身倒了杯茶给她。她喝了一口倒想了起来,放下杯子,提笔写道:“天冻雨寒朝闭户,雪飞风冷夜关城。鲜红炭火围炉暖,浅碧茶瓯注茗清。”
还不等甄昭远和甄昭毓过来看,那三小爷到一把扯了过去,读了一遍,嘴一撇说道:“什么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入得诗文?不好!”说着扔给了甄昭毓。
甄昭毓细细的品了一遍,高兴的大声赞道:“妙啊!妙!”说着看向甄昭远,后者嘴含笑意,看来早明白了此诗的妙处。
“三弟,你真是没有慧根啊,尚大人这诗且不论意境高雅,无酒自醉。只这结构上就很是巧妙!这是一首回文诗啊。你倒着念它也是一首诗呢!”
“哦?”那三小爷又扯过去倒着读了一便,果然成文。当下就服了,拿了酒杯又要敬她,倒被甄昭远给拦住了,“老三,你也喝了不少了,先喝点茶醒醒酒吧!”
这边甄昭毓又看了一便她的诗,提笔想了一想,也有了。只见写的也是一首回文诗:风卷雪蓬寒罢钓,月辉霜柝冷敲城。浓香酒泛霞杯满,淡影梅横纸帐清。
“哎,这回我可明白了,二哥这也是首回文诗,对吧?”三小爷抢着说道。
她也捧过来细读,心里喜欢的紧,说道:“二爷这首果然精妙!”
“我看他这首是喝你而作,与你的那首倒是般配的很!”那三小爷突然福至心田,说了一句。一句话说的她满面飞霞,甄昭毓一脸喜色,甄昭远却登时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