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七十章 往昔(1 / 1)
乔溪整夜难眠,虽然结果十分明确,伏仙与灭邪都表示不赞同,可青隐的话还是有影响力——如果真如他料想,墨离利用禁术打通滕炼所有经脉,使得他妖魔化,并在特定时间内来此引发祸乱,到时伏仙若因此而受伤甚至是丧命,于她都不是好结果。
仿佛能看到血流成河的场面,乔溪更加忐忑不安,难道就没有一种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能保住伏仙,又可以不让自己送死?
想得烦燥,乔溪也再无心情继续睡,悄悄爬起身来,准备偷偷溜出去呼吸下新鲜空气,却猛然发现伏仙竟已不见。
她不禁奇怪,如若睡着没有被惊醒还情有可原,可今日一刻都未合眼,怎么会好好的就将一个大活人给“看”不见?
既然伏仙能做到如此小心翼翼,必定有什么重要的事不想惊动她。
为此,乔溪又想到早前发生的事,怒火再次点燃,心情大大不悦,也就不顾是什么时候,直接动身跑出去。
殿外的空气果然清新,刚一上到祭坛,乔溪就舒畅许多。
借着月色,她左右环顾一番,发现附近并无守卫,胆子便大了许多。记好方向,直走树林。
这个夜晚十分幽静,由于中峰本身少有人住,再加对此地也熟络不少,乔溪并不感到害怕,甚至还格外开心,难得可以有独自散心的机会。
但其实,她更想念有朋友在身边的日子。
自我安慰果然没多少用,当初说什么喜欢独自一人,统统都是假话。小时候最腻烦孤独的生活,想象的世界,全都是一片黑白。而朋友,是唯一能给生命带来色彩的重要角色,不能够缺失。可是由于种种原因,他们都于生命中一一消失。
乔溪取出怀中三样宝物,看着月光洒在上面泛出的清晕,痴痴地,不知该如何办。
如果连喜欢的人都要失去,那整个世界就只能剩下一片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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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月观星,不知有多久,乔溪背靠在树干,迷迷糊糊地合上眼,头次做了个香甜的梦。梦里大家都待在了身边,乔楚、相思、权仲、鬼禅、苍绝……所有人的面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似乎会永远这么笑下去。
不知为何,乔溪见到这一幕,却是哭了出来。她不敢张手臂,不敢去拥他们,不敢就这么轻易的醒。
还想将每个人的笑脸死死牢记在心,还想再多看一眼,却被冰凉的触感给惊醒。
乔溪吃惊地望着眼前人,好半天才失望道:“长老怎么来了。”
白色衣袍的老伯,年老眼神却毫不含糊,深蓝的眸子似能看穿一切,盯久了直叫人发毛。乔溪这才想起他不喜言语,所以此问便也彻底没了下文。
一旦无聊,这时间就最难打发。乔溪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可又不能直接回去,毕竟这可不是一句“偶遇”就可解释清楚。
自从长老玄易失踪以后,伏仙就明文规定,其余三位长老必须待在各自山峰之上,不得随意离开一步。
可如今这白煜明显是违令,还主动找上门来,铁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想说。乔溪不由得纳闷,叫从不说话的人突然开口说话,估计比登天还难,可是若他不说,自己就根本不清楚具体情况。
乔溪抬脸望向白煜,略显尴尬:“长老究竟有什么事?”
对视了半日,也还是得不到任何回答,乔溪抱持的仅芝麻粒大的希望,又一瞬间全部破灭。
她苦着脸道:“长老若是不说,我便先回去了,出来太久会添麻烦,长老最好也快些回去吧。”说罢就作势要起身,可没想到白煜守口如瓶的功力实在太强,这小小激将法竟也拿他毫无主意。
天色已沉得不知是哪个时辰,乔溪刚说的话也确有其事,她是真害怕久留,到时铁定会让伏仙担忧。其实挨一顿骂倒也无谓,只怕又无意加重伏仙的负担。她是真不想再为他添麻烦,尤其是因这些无聊事而受累。
“我真的走了。”刚说完,乔溪就很干脆地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土,意向明确。可刚走没两步,就被眼前景象给懵住。
记得来时的树不是这些,即使长得再像,也不至于连刻意记下后都分不清楚。乔溪急忙转身再看,发现方才躺倚着的树竟是“月下老人”。仿佛意识到什么,她赶紧问:“是长老你把我带来的?”
白煜虽不善言辞,但并不表示不通人话,当即就点了点头,示意确是如此。
乔溪吃吓:“长老,你带我来这里……想做什么?”
在她脑海里,现有三种选项:一,其实白煜的目的和黍婆相同,上次是为试探,而完全确定以后,便真要动手;二,他身居要职,多数时候定会为仙魔着想,因得知某事,特来此消除“屏障”;三,此地生有神树“月下老人”,依苍绝曾经之言,不免会令人有别样联想。
三种不同的猜想,代表了命运里三种不同走向,虽然都是胡思乱想之作,可哪张“牌”她都不愿吃到。
而比起这些要显得可怕得多的就是,白煜不会明言说出,以证实她的猜测是真是假。
生命再次受到胁迫,乔溪万分惊恐的同时,努力想试着逃跑,耍小赖皮一指远方喊了句“伏仙”,就掉头匆匆起跑。
可她哪里想得到,伏仙的某些法术还是白煜亲自传授,就比如——气凝术。
气凝既是将无形的气凝聚成有形的物,待习到最高境界,可任意操纵空气,变幻成想要的物形。如伏仙对青湄用过的气刃,以及此时所产生的气墙。
乔溪猛然醒悟,叫苦不迭,当初伏仙也用过这种招数,面前就像是挡着块玻璃,只许眼神越界。
难道今夜真得“葬送”于此?乔溪不甘,回头怒视:“长老你有话就请直说,暗地里做这些算什么?”为曾经那抹珍贵的笑容,还真将他当作过好人,可没想到今天的作为竟又变得如此恶劣。
白煜当然仍是不言,只轻声轻息地走上前,拉起她的臂膀,就朝“月下老人”而去。
乔溪火气正旺,完全将害怕抛却,用力一挣,很快就从他抓得并不十分紧的手中脱开。
面对无表情的白煜,她猛退两步,警告:“长老还记不记得我上次说过的话?我没有能力确实不假,也肯定斗不过你,但叫我去死或者做什么其他事,我绝对办不到!”
白煜微微摇头,又来拉她。
眼看手又要来,乔溪更急,慌忙掏出怀中匕首,颤抖着举在胸前。然而,这个动作还没维持几秒,就被白煜的一道气刃给消除。
乔溪望着掉落在地的匕首,左手捧着受伤的右手,疼得再没闲心去拣。
自打秘密被这为数不多的人识穿以后,就从没好日子过。尤其伏仙在初期时可以毫不留情地将她打伤。虽说因为翟星珠的力量,身体可以轻松复原,不留一丝伤痕,可只因为这仅仅一次的行为,就俨然成为她心中永远不会愈合的疤。所以面临这与当初极为相象的时刻,乔溪自然说不出的难受与愤怒,甚至怀疑起伏仙就是白煜的私生子,怎么连遇事时采取的手段都会一样的粗暴与不通情理。
因吃疼,她特别没好气:“开个口就这么难吗?”
白煜看似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近几步,拾起地上的匕首,交与她手中。
乔溪无语,并不是对他,而是对自己。明明早就知道要白煜这样的人开口绝非易事,却还要搞笑地跟他讲这些道理,谈无必要的判。
她叹了口气,“妥协”这词虽然不见得有多好,但至少在此刻并不那么糟糕。与其胡乱挣扎乱坏事,不如先作妥协,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乔溪边想边收好匕首,等腕伤差不多好时,只身走向“月下老人”。
这脚跟才刚站定,白煜就已跟来,不动声色地执起她的手,放上神木身。兴许是明白此刻必要安静,乔溪竟也没再想些杂乱不堪的事,而是闭起眼,凝神仔细感闻。
仿佛整个身体都轻飘飘起来,眼前也顿时有许多星星点点的亮光,乔溪跟随这光,慢慢地陷入久远的回忆。
“我翟星,在此发誓,愿做白煜永生之妻。”淡蓝衣裙的女子,竖着三根手指,正对神树“月下老人”发誓。
这里虽然只能记录狐族头领之间的情史,却也经常会有年轻男女偷偷来此私会,以树之神明鉴定他们之间永世不变的爱情。
此名叫翟星的女子,便是有着这样的觉悟——永远守侯身边之人,生死与共。
可是,一生之中总会遇到许多不敬人意的事……任时间变迁,斗转星移,改变的会有太多太多。
时光匆匆如流水,转眼间不知已过去多少年月,眼前的树景还是原先的样貌,而唯一可以区分的,便是当初稍显稚嫩的女子,已变得沉稳许多。
初时盛气凌人的丰姿,早不复存在,有的只是岁月磨合的痕迹,经历太多沧桑,对尘世已变得没有值得留恋的回忆。
“当年是我负了你,违背了那日的誓言。而今会再带你来此,也只是想让‘月下老人’再次见证,此次我不会再对任何人有所亏欠。无论是你,亦或朱武。”
眼神坚定而决绝,似将有大事发生,乔溪预感到不妙,不由得唤了句“不要”。刚想伸手去抓,景象却于此时全部飞散。
她小心睁开眼,仍回味其中,不免感慨:“刚才误会你了,我先在此道歉。原来此树还有这等神力,竟可以记录过往。”其实真正想说的是,通过白煜的眼所看到的一切,真的是叫人心力憔悴。
被带入情景过深,再次感到自己的渺小与不足,乔溪又一连叹了好几口气。
“翟星为吾之妻,宝珠即为她所化。”轻如远天之音忽起。
“你?”乔溪惊疑不定,被这声吓得着实不轻,来回打量周围环境,确定真是白煜发出,更加惊讶:“你你你,居然说话了?”
白煜轻抿薄唇,微有笑意。
乔溪仍在结巴:“也也也就是说,翟……翟星珠其实是……”
白煜点头。
乔溪想到当初相思说的事,白煜与朱武同时爱上一人,如果这个人就是翟星,对照刚才所见到的一切,岂不是她脚踏两条船?
好奇归好奇,不管怎么说,都是别人的家事,自己无权过问,乔溪也就没心思去了解,只不过还是奇怪,怎么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会变成现今的一颗珠子?
“既然她会选择你,必有其道理。”白煜淡淡地说,眼神却很迷离。
乔溪不打算再细问,不仅是因为白煜不可能回答,更是因为这份清淡的忧伤,也感染到她。
仿佛自己就成为了那个女子,接受这多年来从不曾变过的思念。
“活下去。”
轻轻传入耳畔的声音,只是这样简单的三个字,却使得整个心灵都与之产生共鸣。乔溪一时想出了神,待回醒时分,竟发现白煜早就不见。
被带来远离中峰的地方,仅凭自己的能力,铁定是一时半会无法回去。乔溪不免担忧,真心希望这只是个玩笑,对方只是躲起来而已,于是急得连唤三声“长老”,却依是没有任何回音。
看来此次即使不想添麻烦,也已经添了很大的麻烦。乔溪立时垂头丧气起来,刚准备在树下找个地方休息,坐等伏仙到来,却惊喜地发现草丛里竟突然飞出许多萤火虫。
清幽光点顿时围绕身周,不断变化方向,好似在尽情一舞。她被这等奇景深深吸引,不由自主轻声哼唱几句,虫儿们竟都像通有灵性般,全都朝她的身前聚拢,不一会儿又都散开。
烦恼苦思随着这一聚一散,瞬间烟消云散。只这一会,乔溪便彻底陶醉其间,以至忘我。心情大好的同时,所视之物也都跟着变得美好,所以此刻的“月下老人”,在眼中便也徒然带有另番妙味。
像是要探出所有秘密,乔溪竟突然闭上眼,轻手置上树身,细心感受所触的每处纹理。脚步不自觉地前走,凭借感觉,整个人开始慢慢地围绕树身而行。
忽起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乔溪缓缓前行,早已辨不清行至哪处。老树之大,仅是这样,都似有走不尽的路。而那些虫儿们似也不愿与她分离,即使闭上眼,也能感受到前方一片通明。
可是这种奇妙旅程还未持续多久,她整个人就被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拥住。
伴随尖叫,一时间惊起更多夜虫,萤火飞飞犹如万盏明灯,又如天上繁星,围绕神树形成绝美风景。
乔溪惊奇地看着这一幕,心跳猛烈加速却是带动咒术,自身体内部要融化所有。
痛苦,可是幸福。
“伏仙——”
没有任何回答。
明明是和往常一样的作风,可乔溪竟莫名焦躁起来,被这样沉静地拥着,仿佛下刻就代表离别。
为安抚这不安的情绪,即使不被回答,她也想试着说些什么:“你几时来的?”
“伤。”
“伤?”乔溪愣神,只因没想到他竟会开口,好半天才又笑道,“我身上哪有什么伤。”
“你还想骗我到几时。”
乔溪懵了:“我不懂……”
还未能说完,就被狠狠推开,她一个趄趔,即要跌倒时,又被扶住。伴随“嗤啦”一声,衣领被撕开大半,左肩顿露,她还不及回头,下意识就用手将那处给盖住。
“为何要瞒我!”
手被狠狠地捉住,肩头的咒印顿时暴露无遗,乔溪既惊又恐地回望伏仙,再说不出任何话。
那里是当初被灭邪咬的地方,自从血祭完成之后,就现出三个赤点,形成咒印。对乔溪而言,这象征着自己成为灭邪“名正言顺”妻子的纹印,是一种毁坏自由的伤记,若非是这种情况,她绝不会给任何人看见。
“我……”
伏仙大怒,连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狠狠甩开那手,转过身道:“我不会娶一个无清白之身的女子为妻。”
乔溪傻住:“只是血祭而已……”
伏仙一口打断:“灭邪同你做过什么。”
“做过什么?”乔溪是真的不解,“难道不止有血祭?”
“你应明白。”伏仙不想就此事再提,无能克制暴动的情绪,他尽量压住怒气,“你且先于此地,稍后我自会派人接你。”语毕,脚生浮云,果真不将她带上,直接没入天际。
直到前一刻还那样相拥着……乔溪难以接受这样突然的转变,心如刀绞,再加血祭狠毒的威力,当即便吐出一大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