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1）
他把饭馆卖给了一个暴发户，又以公道的价格租用他的饭馆，这样他就可以把全部的家当分给薛凤一半，还能和白雯一起重新经营饭馆，等待着将来赚够钱再把饭馆给买回来。
他们解雇了那群员工，又重新聘用了几个老实的庄稼人，其中有一个厨师还是个哑巴，是张禾特意找来的。
薛凤呢，为了躲避她的表哥她带着钱离开了丛岛市，去了别的地方，嫁给了一个开小超市的中年男人，没多久就怀上了他的孩子，医生扫描过之后告诉他们那是个男孩儿。
言归正传，白雯是来探望华瑶的，她几乎每个月都和张禾一起来到郊区探监。她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了很多华瑶爱吃的东西：豆沙包子、烫面点心、肉馒头。她可以把篮子交给狱警，这样华瑶就可以暂时不必再吃监狱里的饭菜了，她可以换换口味，畅想自己出狱时的情景。
至少白雯是这么想的。而华瑶通常都把这些东西分给别人囚犯吃，她很少碰它们，不知道为什么，她吃不下这些监狱外面的东西。
她在监狱里过了整整一年。说实话，很难熬。她和一群正常人被关在一起，晚上时常能听到她们在隔壁牢房里的咕哝。她们基本上都犯了过失杀人罪，华瑶能理解这个名词的定义，她这一年都为它而活，她当然清楚得很。她们有的在与丈夫或情人的争吵下失手杀了他们、有的遭到丈夫的背叛而发了狂，跑去杀死了那个第三者、也有走私被捕的人、搞传销的人、抢劫犯、酒后开车撞死了别人的倒霉司机……
她和她们合不来，因为她们都不会手语，她又懒得在本子上写字，那本本子也好久没有被更新过了，只是被她时不时地翻看一下，之后就又扔到了牢房里的储物柜中。
前不久她在监狱里度过了生平第一次大肆周章的春节。很可笑，她活了十几年都没有在乎过纯洁，却在牢里中了这春节的埋伏，与其余的犯人和狱警搞了一次大联欢。她很久都没那么开心过了，而且是由衷地开心，没有半点虚假的成分。
顺便一提，华瑶刚坐了5个多月的牢后便被批准在附近的医院里生下了孩子，是个女孩儿，还没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用医生的话说是胎儿在产前两星期时被脐带缠住了脖颈，窒息而死。后来经医生发现后告诉了华瑶，没过几天就接生了这个可怜的胎儿。
当然，华瑶是一边哭号一边生下她的。
后来医生不肯让她看看自己的骨肉，生怕这会让她痛心，医生们通常都这么做。华瑶央求了很长时间，后来身体恢复了就又被送回到监狱里去，从此再也没提起孩子的事了。
“华瑶，有人来看你了。”一名年轻的狱警打开华瑶的牢门，面无表情地对她说。
十分钟以后，华瑶走进了探望室。那里很宽敞，有很多座位，人们可以和探访者坐在一起，在狱警的监视下进行交流，你可以选择哭诉、埋怨、笑谈、或者面面相觑。
没等华瑶走到白雯的面前，她就在远处比划着手语让她快点过来。华瑶望着她朴素的打扮、兴奋的神情、摆在面前桌子上的篮子，心里涌起了一阵莫名的烦躁。
“一个月没见到你了，你比以前更瘦了，皮肤也晒黑了，倒是很精神。”白雯比划着。
她总是对华瑶打手语，从不开口说话，虽然半年前张禾给她买了一副助听器，她靠那个东西有了久违的听力，虽然没有正常人那么发达，却也足够了。她还参加了“听障人士恢复疗程班”，说起话来也比以前清楚多了。可她总是对华瑶打手语，而且只在华瑶面前才打手语。
好像她在提醒华瑶她并不孤独，她还有一个理解她的好朋友在外面的世界里等着她。
这总是让华瑶感到厌恶。
“我给你带了吃的，还是以前那几样，你要多吃一点，这样干活才有力气。”她把篮子推到华瑶的面前，就好像她可以直接瞒过狱警将篮子送到她的手里似的。
华瑶面无表情，东张西望，好像在忍受一段无聊的时光。她总是这样，每次白雯来见她的时候她总是这样，只是偶尔地点一下头或比划几下，只有在见到白雯耳朵上的助听器时脸上才露出了笑容，否则总是呆呆地望着白雯，等待白雯决定离开这里。
“我……我们打算在年底结婚，然后领养一个孩子。”白雯试着绷住脸，尽量不表现出兴奋的神情，生怕这会刺激到华瑶敏感的神经。
“他想要个女孩儿，可我想要个男孩。”见华瑶没有反应她继续比划起来。
……
“我们还没想好该给这个孩子取个什么名。”
……
“我们的婚礼也筹办得差不多了，我们正准备和监狱长求情让她放你一天假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呢。”
……
“婚礼很简单，也没请什么人，就在我们的饭馆里举行。”
……
“我真想把你带出去和我们一起住，可还要等上四年，只要你好好表现，会争取到假释的机会，这么我们……”
“你以后不要再来看我了。”华瑶没等白雯比划完，就快速比划了几下，然后站起身走到了狱警的身边，跟随她回到牢房里去了。
白雯在那里坐了好长时间，最后终于站起来离开了。她甚至忘记把那个食物篮子交给狱警，就把它丢在那里，让它孤零零地腐烂。
她回到监狱的登记厅，叫醒了刚坐在长椅上睡着的张禾，他每次都坐在这里小睡，可没想到这一次没睡成，白雯这么快就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他问道。
白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就往门口走去。张禾站起身来跟在了她的后面。
当他们齐头走出监狱大门的时候，白雯一把揽住了张禾的臂弯，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张禾吻了吻她的额头，似乎突然间明白了她的心思，抬起头搀着她往车站走去。
四年以后，华瑶刑满释放了。由于在这四年里她时常与其他囚犯进行冲突，好几次甚至还大打出手，所以失去了假释的机会。
起先白雯还经常过来看她，可她总是不肯见她，屡次让她吃“闭门羹”。久而久之白雯也就不再来了，因为她和张禾领养了一个男孩儿，小饭馆的生意也很红火，她自然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
那个男孩儿从小父母双亡，他们领养他的时候他才7岁，他们给他取名叫张元秋，十分宠他，花大钱让他读城里的贵族学校，做每一对父母都愿意做的事。
没几年张禾就把饭馆买了回来。他的小说也写成了，里面的人物都有了一个美满的结局。他把小说投到各个出版社去，统统都被退了稿，给出的理由也都是他的文笔太过晦涩、故事难以让人理解、肯定不会有销路。可他一直都没有放弃，始终都在向各地的大小出版社投稿，却再也没有抽出时间写一部全新的小说。
白雯热爱她的生活，认为这是上天在补偿她童年遭受的苦难。她相夫教子、协助张禾经营饭馆，日子虽不至于富得流油，也算宽裕，赚的钱基本上都在为张元秋的学费作准备，可她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有时她会突然在半夜里醒来，想起母亲，想起华瑶，然后就默默地流眼泪，一流便是一整夜。到了第二天早上她便好好准备一番，坐车到监狱里探望华瑶，毫无疑问地又一次吃下“闭门羹”。可这个习惯一直都没有改变，直到华瑶出狱才停了下来。
华瑶出狱后靠监狱发放的救济金在丛岛市生活了半个月，就坐火车到别的城市去了。
走之前她回了老家一趟，在奶奶的坟前呆了一下午。又去以前那座小瓦房边逛了逛，发现它早就被铲平了，周围建起了一片片小别墅，很是豪华。
当时她想起了龙岚琦、欧阳倩、王妈、龙赫廉和龙姿莉，想起了她那三个星期的生活，心里总是一阵酸楚。
差点忘了说，五年前龙岚琦的脑部受到了严重震荡，醒来后什么也记不得了，和个婴儿没什么区别；欧阳倩卖掉了大宅子，带着他搬到美国去了；王妈回家后没多久就又找了一个富人家继续当佣人，后来在某一天清晨擦楼梯的扶手时中风去世了，享年81岁；龙姿莉还是选择了父亲，跟他和继母过了许多年，后来进了戒毒所，花了很长时间才摆脱毒瘾，最后去了加拿大念书；龙赫廉依然和新妻子过着富足的生活，除了身边的人变了之外一切都没改变，还像以前一样生活下去，只是每年夏天都飞到美国去探望欧阳倩和儿子，每次都对着成了植物人的儿子流眼泪，每年都流一次……
华瑶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在那里的一家大卖场里当清洁工，一干就是十几年。后来她和另一个清洁工结了婚，他有点结巴，相貌倒还端正，心眼老实，对华瑶格外体贴。
他们生了一对龙凤胎，都长成了既正常又可爱的孩子。
华瑶到死都没有再见过白雯，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想起她。
好了，这就是她们的结局。您一定很失望，跟那一个月的戏剧性生活相比，她们之后的人生可谓枯燥乏味、了无乐趣。
但她们都不这么觉得，不信的话就等你在大街上看到她们的时候，上前拍拍她们的肩膀，用手语来问问她们：
“你过得怎么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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