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 45 章 修（1 / 1）
因为客厅里没有沙发，父亲只好坐在我们吃饭的桌子边上，他冷冷地打量了一下盘子里的青菜和还在晃荡的西红柿蛋汤，目光伤痛。
我赶紧把残羹冷饭收走，飞快打扫干净，又给他泡了杯热茶。
期间，笑寒一直老老实实垂着手站在客厅，他不知道父亲来的目的是什么，他只有等着。
餐桌上的白炽灯管摇晃着一屋子雪白的光，父亲的脸在灯下铁青。
他捧起茶杯，又默默放下，目光在我和笑寒之间逡巡了半天，半响，他叹了口气，“你们俩也坐下吧！”
我们俩各拖了张椅子端正坐好，父亲问笑寒，“说吧，你以后对淼淼有什么打算？”
笑寒侧头深深看我一眼，眸光温柔澄亮，“等她毕业，我们就结婚！”
父亲喝了口茶，沉默不语，良久沉下脸，“一毕业就结婚？说得轻巧，那你打算怎么结婚？”
笑寒脸上的自信慢慢消退了，脸色黯淡下来，他望着父亲嗫嚅道，“开头可能会困难，后面慢慢会好的！”
父亲目光凌厉地看了他一眼，聊家常的淡淡口气，“困难到什么程度呢，变好的过程又需要多长时间呢，五年？十年？
年轻人，你可知道现在福利分房全国已经停止，H市的商品房多少钱一平米？婚后要是有了孩子，婴儿的奶粉多少钱一桶，一个月需要多少桶？尿片多少钱一包，一个月需要多少包？照顾孩子的保姆工资多少钱一个月，打扫卫生的钟点工多少钱一个小时，夏天开冷气，冬天开空调，需要多少度电，还有一个孩子平时的日用品开销，听说你平时还要供你母亲花费，你母亲农村户口，没有医保，身体又不好，一旦生病，你还要负担，你算过你一年工资收入多少？需要开销多少？，这些你算过吗？你负担得起吗？难道你喜欢淼淼的结果就是让她苦捱着过粗茶淡饭佣人的日子，十年不到熬成一个小老太婆？”
父亲不愧是财贸专业的人才，明细帐列得挺瘆人，我渐渐恐惧。
笑寒的脸色在灯下越来越苍白，没有表情，眼睛凄寒，有些茫然，让人心碎，我担心地看看他，悄悄把手伸到他的手心里，他的手很大，震颤，也很用劲，把我的手捏得生疼。
我焦灼地盯了父亲一眼，满心怒气，“爸爸，如果两个人真心的，粗茶淡饭也是幸福的，再说我也有一份工作，我不需要全部靠他啊！你不要吓他好不好？”
父亲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盯了我一眼，口气威严霸道，“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明天乖乖收拾东西和我回去，这套房子尽快卖掉。如果你做不到，我们父女情分也就尽了，你就登报和我脱离关系吧！”
我一下惊呆了，有如腊雪寒天一盘冷水浇了个透。他用决断亲情来做筹码，可见心里对笑寒排斥到了如何程度。
我努力地坐直了腰，挣扎着小声反击了一句“如果你反对我们，我毕业了只好回这里的医院。”
父亲的眉毛耸了耸，手指在桌上轻敲了敲，“美蓝的表姨是卫生厅分管人事的副厅长，一个招呼打下来，全省卫生系统谁敢要你。”
我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地落下来，但是我努力微笑，“好，算你们狠，那我就不拿手术刀了，我去医院门口卖茶叶蛋，天天站着数现钱，现在不是流行说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拿手术刀的不如耍菜刀的吗？”
笑寒蹙着眉沉沉看我一眼，那双眼千言万语，他轻轻拍拍我的背，“不要瞎说了！冷静！别激动！”
父亲冷冷看我们一眼，冰寒刺骨，他从牙缝里挤出更加冷的几个字，“随便你！只要你不嫌丢人我也没意见，只希望你对自己负责。“
多年来的郁闷和仇恨象烈焰一样迅速在我心头燃烧起来，我哗啦站起来，用力过猛，带到了椅子，我嚎啕出声，稀里哗啦“我恨你！恨你！我从小就恨你，不是因为妈妈，我一句话都不会和你说，你走吧！你走！我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你，脱离关系就脱离，我不是你的奴隶，你想我怎么样就怎么样。”
笑寒惊骇地看着我，上来捂住我的嘴，我眼泪不住地流下来，嘴在他手心里蠕动挣扎，怒火滔天，鼻孔呼呼地喘着粗气。
父亲长叹一口气，眼珠转了转，双目通红，他站了起来，一只手上有些发抖，另一只手用力捉住了它，看上去他也很伤心，“你好自为之，明天早上八点我来楼下接你，你要是不下来我就视为你放弃。”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旋风一样地走了，笑寒无奈看我一眼，连忙追了下去，
我心头火气，一脚踹上门，然后趴在桌上痛哭。
笑寒走了很久都不上来，我哭了半天，拿毛巾随便抹了把脸，跑到北边的卫生间黑咕隆咚的窗户往下看，
惨白的月亮孤单单挂在天上，周边没有一颗星星，月光凄清如水，楼下明晃晃的路灯下，停着两辆黑色小车，车旁立着几个人，清晰又熟悉的脸，林富贵，崔行长，当然还有父亲和笑寒，他们站在一起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下，面色凝重严肃，小声错耳交谈。
良久，笑寒沉重缓慢的脚步上楼，门前他停了很久，然后他钥匙开门，站在门口对我微笑，
“脾气不小啊！都会过去的！不要太放在心上！“
我不声不响过去，他伸手搂住我，我把脸深深埋在他怀里，疲倦又难过，他的手在我发上游离，“都会过去的！我保证！”
我揽着他的腰，久久不动，他低头吻我的额，眼睛里漆黑温柔，湿润有潮气“
深吸一口气，抬眼望他“我不在乎过上好日子！我只希望和你在一起！”
”嗯！我知道！“
我喜欢看他的眼睛，如夏天的暴雨洗过的天空，无论天大的挫折，怎么伤他的心，即使玉石一样地冷硬，黑森林一样地忧郁，也始终很澄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