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你当我家是救济所啊(2)(1 / 1)
那是一条狭长的乡间公路,月亮在等待的极限到来之前露出了半边脸。张雨薇就是在这弱弱的光亮照射下开始在那条不知通向何处的道路上,寻找自己的出口。她渴望能够在下一个绝望上来之前遇到熟悉的村庄,但是,黑暗连接着另一片新的黑暗,路上什么都没有。她忽然希望能够碰到一个人,哪怕要冒被污辱的危险。因为这样静的夜,真的让人害怕到行走的双腿绞在一起划不开的地步。很快独处时各种不应该出现的想法都一一闪现脑海。特别是那些平日跟同学在一起时常说的惊险故事,此刻都对她伸出了可怕的触角,她快被自己的想像力吓坏了。
但是她闭了闭眼又逼迫自己勇敢的睁开,然后一直走,艰难的一直走。起初还对那个丢下她逃跑的黑衣人抱有一丝希望。但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路还是那么长,黑暗总是多于光亮,因此她放弃了这种飘渺的幻想。她能做的只是在冷如寒冬的夜里不断的坚持下去。或许等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希望也就出现了呢?她甚至将这种幻想转化成了一种对他的恨意,期待让自己心中燃烧起愤怒的火苗,从而使自己经由恨而变得更勇敢一些。可是,这一招似乎不行。她的气势已经被摧残得所剩不多了,她的恨根本燃不起想要的大火,相反令她更加郁闷和衰弱。
不知道这样绝望的走了多久。在远远的北面,出现了一片弱如荧火虫的灯火。有灯火的地方就有人家,她兴奋的朝那个有火的亮光小跑过去,但不一会便发觉自己的脚边是一大片望不到边的湖水,而亮光远在湖滨的另一岸。远处缥缈的灯火如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她一直盯着它一明一灭,生怕这只是大自然跟自己开的一个小小玩笑。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玩笑,她似乎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因为回头的路,对她来说也一样的陌生和遥远。只有向前走下去,方能有活路。她想跑,趁亮光还没有灭的时候,跑到那里,可是脚已经迟钝到使不上更多的力。嘴巴里干得像要冒火。肚子的饥肠辘辘感已经过去,代替的是无边无际的累。她静静的伫足在湖边,望着那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亮光,忽而叹气忽而又充满了渴望,不管怎么说这弱小的灯火对于张雨薇来说,就像是迷失的船长忽然看见了回程的灯塔,因此她还是决定不放弃,继续向它前进。
公路沿着一个巨大的湖环绕修建,弯弯的路面,走起来感觉离亮光越来越远。但却没有第二条更好的路可以选择了,收拾好想放弃的软弱,给自己下了必死的决心,开始朝前出发。疲惫的脚步在昏暗的公路上,跌跌撞撞。
她甚至试图用唱歌来唤醒自己遗失的力量,但是喉咙里发出来的苦怪声响连她自己都要吓一跳,于是作罢,这时,以为已经沉睡的饥饿感又复活了,绞痛了她的心,脚下的路却还那么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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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幢雪白色建筑围成的庄园的雕花镂空大门正在缓缓升起,当黑色的车子驶进去之后,门又轻轻的落了下来。谁也没有注意,那条趁机偷跑出去的斑点狗,它的眼神那么淡漠,在夜幕的掩盖下,轻步跨出了豪华的庄园,沿着那条路,像一个孤独的行者。
“少爷,回来啦?我去准备晚餐!”看到雷穆斯急匆匆的跑上台阶,劳尔迎了上来。少爷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看也不看他一眼,便进了客厅。不冷不热的丢下一句,“不用了。”然后跑上了楼。劳尔停在台阶的下面,莫明其妙的望着他上楼的背影。今天,他真的很怪啊。平日回来,不管多晚,他都会询问一下家里的情况,喝一杯牛奶才会上楼的。但今天却一副心情凝重的样子。
劳尔转过身走进厨房,吩咐佣人还是把准备好的饭菜热一下。心情不好也是要吃饭的。这些年轻人真不懂爱惜自己的身体。他嘴里不说,但心里还是念念叨叨的。佣人们开始忙开了,他也心情疑虑的走出了厨房。
平常少爷便不多话,以前小姐在的时候,他回来还跟她说一些话,偶尔笑一下。现在,小姐也走了,老太太神智又一会清醒一会迷糊。所以,少爷在家的日子便鲜少说话了,脸上甚至再没有了笑容。虽然在这个家呆了几十年,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不好插手的,因此,他只希望能够在生活上照顾好他们,这样也对得起远在他乡的朋友,自己也便心安了。其实远在故乡的老伴,早期待他能够早一点退下来回乡过团圆的生活,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他怎么忍心离开呢。眼看下个月便是小女儿的婚期了,他这二十几年,把什么都献给了这个家,倒是自己的家庭欠了许多的情债。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孩子们个个都成人并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想退休后补偿他们的机会都没有了,为此,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好在家人都十分理解他的感情,因为早在父亲那一辈,便是托这家人的帮助才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过上了好的生活。因此,他怎么忍心这个时候离开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劳尔摇了摇头,先走到老夫人的房间去查看了一下情况。看见一切还好,才放心的关上了门。眼看夏季休假的时候又要到了,家里的佣人纷纷以各种理由请求放假。但是,现在这一老一小的,哪个都不让他省心,如果那些人再走,这个家都不懂怎么转下去。虽然有钱人家,看起来好请佣人,但是现在的佣人也十分讲究,光有钱也是不行的。假期来后,请到的几个人都不怎么上手,做事情也是马马虎虎的。趁着少爷不在家,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想到这些让他头疼的年轻佣人,他又忍不住摇了摇头。自己过几年也就老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雷穆斯一进门,便脱掉了黑色外套扔到了靠近门边的沙发上。仰着头躺到了床上,用手狠狠的抹了一下无精打采的眼睛,便直直盯着屋顶的天花板发呆。
这一路回来,心乱如麻。女孩在车窗外大喊大叫的样子不断浮出他的脑海。就连此刻,粉刷得白茫茫的天花板上,也映满了女孩傻呼呼的笑脸。他郁闷的拉过被单盖住了自己的头,企图驱赶那个弄得他心麻意乱的身影,可是那个哀求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真让他逃无可逃。
心中同时有两个持不同意见的声音在叫嚣着:
“你真坏,你不应该把她一个人留在路上。”
“是她自己跟着我的,我又跟她不认识。”
“可是外面那么黑,一个女孩子万一遇到外人怎么办?森林边的公路还是野兽经常出没的地方。”
“不会的。她的命没那么衰吧。说不定已经打到出租车回城了。”
“你其实就是间接谋杀,你明明知道这么晚,不会有出租车到这里来。甚至连车都不会进来的。”
“呃!”
“说不定她现在已经被野兽丢走了。”
“都怪你。你无情无义。”
“你没有人情味。如果换作你的家人,你也要看她们死吗?”
“你真顽固。”
“不是的。我没想让她死的。”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放任她一个人在外面呢。”
“你明明知道她被人骗了。你明明知道她现在没有任何去处。她甚至听不懂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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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的,不好的言论占了上锋。支持他的那一方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风吹动门框,当地一声惊醒了梦中人。原来起风了,窗帘被呼呼吹了起来,难道要下雨了吗?雷穆斯豁地从床上立了起来,外套也不拿,噔噔噔的朝楼下跑去。劳尔看着刚刚进门又匆匆出去的少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车门重又开启,一辆黑色的车子朝那片黑通通的森林驶去。
“你千万别死得太快了。” 雷穆斯一路过去,心里都默默念着。不过,如果真的不幸被野兽丢去了,那也是她自找的。谁教她对自己又威胁又利诱的。即使这样想,他的眼睛仍一刻也没有离开路面,生怕错过了任何动静。玻璃窗上已经洒上了点点雨滴,看样子,大雨即将来临了。
他低低的骂了一声。因为也太邪门了,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来的雨,偏偏选择了这样不合时宜的时候突然袭击。又饿又累的今晚,他本可以舒服的躺在自己的床上,却偏偏被这冤家缠住,冒雨出来寻找她。如果找到她,他要好好的教训一下才行。
车开出了很远,他已经不记得傍晚停驻的地方了。只是盲目的沿着没有路灯的路面向前开着,车灯只能照到几米之内的事物,纷纷雨丝已经在亮光里濑濑的落下来。连车的挡风玻璃上都蒙上了一层雨雾。
虽然坐在车厢里,但是仍旧感觉得到车窗外寂静的夜像一张网似的罩下来。雷穆斯干脆将车停了下来,俯下身关掉了音响,迷茫的望着前面如珠落的雨。罗马城已经没有多远了,远远的已经看得到城里的霓虹。说不定她已经回城了,而想到自己还傻傻的跑出来找她,生怕她真的出了事。这个女子,像个影子一样,自从从香港回来后,便绞进他的生活里。让他也变得冲动和疯癫起来。他叹了口气,像决定跟她决绝似的,眉头一皱,便不自觉的调转了车头,加大了码力,朝来路驶去。是啊,她能出什么事呢,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容易被折腰的女孩,不然也没有勇气一个人跑来罗马了。
雨越下越大了,路很小,又没有路灯,他冲动的跑出来确实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像是跟自己生气似的,跳表上的数字不停的往上跃。寂静的夜,很快被车轮辗压地面,水飞扬出去的哗哗声填满。
车就要经过那个弯角了,他才从不顾一切的发泄中收回了心神。那可是个危险地带,如果再按当前的速度开下去,他可能要和车一起到湖里去游泳了。他可不想把自己搞得更狼狈,冒雨出来找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女孩,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再掉到湖里丢了小命,那就更说不过去了,因此车子像一匹跑累的烈马终于肯乖乖的正常行驶了。
雷穆斯的双眼专注的盯着路面,这个转角确实不适合在雨夜行走。因为也没有多少人会在深夜在这一带出没,因此平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便。他小心翼翼的朝前驶去,很快便驶过了那个最险的弧度,眼线也变得清晰起来。而这时,一声弱弱的狗吠声隐约传入了自己的耳中。他皱了皱眉,在这样的野外,哪里来的狗呢?莫非是碰到野兽了?这倒是常常有的事情,从森林里跑出来的饿坏的动物。
他谨慎的盯着车子的前方,心中一紧。他也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如果有饿疯的野兽拦路,那确实不是容易解决的难题。车子越往前开,狗吠声听得越清晰了。他就势打开了远光灯,果然在不远处,一只黑色的动物隐在路边的阴影,朝他的方向昂着头大声叫着。越来越靠近它了,他显得格外的小心,生怕惹怒了那好像十分焦躁的家伙,万一它扑过来,打到车子,就更麻烦了。车子离它越来越近了,狗好像觉察出他想趁机逃跑似的,忽然一跃跳到了路中间。很快,明亮的车灯,便将它身上的斑点照得清清楚楚。
“阿尔法?” 雷穆斯一声惊呼。它怎么跑到外面来了呢?眼前站在车灯前的狗,分明是他们家的阿尔法。但是雨哗啦啦的打在车窗上,他也不能肯定,这个长得像阿尔法的家伙是不是就是他们家的狗。
见到车上的人没有丝毫动静,狗显得更加的着急了。它一跃跳到了车前的挡板上,雷穆斯很快便看清楚了它脖子上挂的红色铃铛。果真是它,它怎么时候被放出来了呢。来不及多想,他立即打开了车门。见它已经被雨水打得浑身湿答答的了,肯定是吓坏了吧。
但是,见到下车向自己走来的阿尔法,它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向自己扑来,而是一边回头,一边朝前面奔过去,然后在五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头朝着自己不停的叫,像是在叫自己过去。
雷穆斯来不及犹豫,便跟了过去。这只狗确实是阿尔法,虽然在这样的夜里独自离开车,是很冒险的事情。但他知道阿尔法是不会害自己的,因为它一直是一只十分有灵性的狗。
见他走得很慢,狗便嘲他叫得更欢了。直到他走到身旁,它才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溺在他脚边磨啊磨。雷穆斯朝路边的草丛望去,果然看见一团黑影缩在那里。他的心紧了一下,身子禁不住往后倾。但是阿尔法却十分勇敢,主动走过去,用嘴巴拉走了盖在黑影身上的外套,一个在黑夜中泛着白光的面庞露了出来。
是她?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雷穆斯一眼便认出了张雨薇。不知何时,她居然倒在了路边,是阿尔法发现了她。
难道她死了吗?他缓缓朝她靠过去,蹲下来,将手指放在她的鼻子下面。当感觉到一缕弱弱的热气扫过冰冷的手指时,他果断的将她整个抱了起来,朝车子快步走去。阿尔法跟在他们的后面,一跃一跃的,好像得胜似的。
车子飞速的朝碧海山庄驶去。蹲在后车位的阿尔法也立起来,将头往前面掷着,像一个忠诚的保镖在守护着自己的女主人。雷穆斯转过头,一会看看没有动静的女孩,一会看看身后一脸茫然的狗,时间像倒流了七年前。情景如此相像,七年前索非不小心在森林里走失,当他们费尽全力找到她的时候,发现她身边立着一只狗,左顾右盼着。索非安心的呼呼大睡,狗则像个尽责的保镖,就连他们走近她时,他都会勇猛的扑过来警告他们。看来,它一定也吓走了许多想伤害索非的小动物,所以才让她得以安全的被营救。
后来,索非对这阿尔法比对他们还要好。从来没有人敢欺负它,在他们家,它就是座上宾。索非常常说阿尔法是在天上的妈妈派来保护她的,是她的守护神。可惜,去了香港的索非,谁也没能最终保护她。
想到妹妹,面前一脸睡容的女孩,她也有着黑色的长发,姣好的面庞,只是嘴唇却异常的发白,脸上发丝和泥巴粘连在一起。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这一天来虽然对她很是满,但依然跟着她团团转的原因吧,因为在某些时刻,她和索非真的很像,比如睡过去的时候,脸上都是温和的气息。他忍不住伸出手,将她的头发绾到了耳边,轻柔的扑起发上星星点点的泥巴和杂草,在他的手下,露出了女孩紧促的双眉。看着她似乎受过惊吓的面庞,他的心中居然微微的有些疼。或许,他真的不应该把她一个人丢在路上。忍不住用手轻轻的拂过女孩紧皱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