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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鱼飞杭州之前给晓东打电话，晓东居然破天荒到机场去接她。
“怎么这么好心？”她坐上出租车，问。
“怕你找不到我住的地方。”
“晓东，我才三十一岁，离老年痴呆还有好几十年呢！”
“去××花园。”晓东对司机说。
“小鱼，我把房子卖了。”
“什么？”
“我卖了房子，现在租房子住。”
“为什么？”
“小昕出了点事，需要钱。”
“什么事？”
“他和朋友合开公司，朋友拿了他入股的钱和客户的预付款跑了。客户要求按合同赔偿，否则要告他。他是法人代表。”
“要陪多少？”
“一百万。”
“怎么不问我借？”
“小鱼，这钱不是拿去投资，是去陪给别人！我没法还的，怎么能问你借？”
“他也没办法还给你啊！你就这样给他了？”
“我不帮他，他会坐牢。”
“坐牢买个教训，不应该吗？”
“那会毁了他一生。”
“晓东，虽然我也认为多少钱都没有感情重要，但是……他值得吗？”
“鱼，你知道，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嗯……”爱情来了，理智就没了，任鱼懂。“晓东，你有钱花吗？”她知道晓东买房子的钱是他老爸的老婆同意一次性支付给他的，以后晓东和他妈妈再也不能从他老爸那里拿到一分钱了，遗产也没有。他老爸的老婆用这种方法打发了老公所有的私生子女，以绝后患。
“有。卖房子的钱还剩一些，够花一段时间。”晓东的房子卖了一百二十五万，一百万给吴昕用于赔偿，二十万让他还给朋友，还剩五万，三万给吴昕暂时解决生活问题，两万留给自己。
晓东租了个一房一厅的单身公寓，他的钱已经不允许他过奢侈的生活。任鱼只能在两坪的洗手间洗澡，然后和晓东挤在一张一米五的床上睡觉。好在两人都比较瘦，睡得还算舒服。
第二天一大早，苏畅不请自来。三个人闲极无聊一起去看了场电影，然后在西湖边喝茶打牌消磨时间。吃过晚饭，他们决定回晓东那里看电视。
“苏畅，你每天吃那么多东西，怎么还这么瘦？”下了出租车，任鱼看着苏畅瘦瘦的背影，问。
“遗传。我象我爸。”
“喂！小鱼，其实你也挺瘦的！”晓东说。
“我全靠控制饮食才得以保持苗条，好不好！”任鱼丢给晓东一个白眼，不满他话里有话。
“晓东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惹这个女魔头！小心她今晚对你下毒手。”
“啊？那你把她带回去吧！我可不敢收留她！”
“我也不敢！被别人看到，我一世清白就毁了！”
“你三十多岁还不结婚，整天跟个同性恋混在一起，还有清白吗？”任鱼白了苏畅一眼。
“你歧视同性恋！”晓东抗议。
“不包括你！你这么漂亮，怎么恋我都爱你！我喜欢跟晓东住，赏心悦目，苏畅太黑了！”
“色鬼！”
三人正在嬉闹，晓东突然停住脚步，呆呆地看着前面。他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女孩搂着男孩的腰，男孩圈住女孩，两人相互凝视，轻啄对方的嘴唇。昏暗的路灯投射在他们身上，两个长长的身影紧紧相拥，甜甜的柔情在夜色中飘荡。那个男孩，正是吴昕！他们看着那对甜蜜的“狗男女”，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吴昕察觉到有人看他，转过头来。他轻声对女孩说了几句，女孩娇滴滴地说了句“你真坏！”在他脸上印上一个吻，然后离开。
吴昕迷人的笑容、诱人的气息、冷漠的眼神、嘲讽的话语和生涩的吻，晓东照单全收。他以为只要他真心真意地爱，总有一天会触动他的心，会让他的眼神变得柔和。他也曾想过他可能喜欢女孩，但这九个月来，他只有他一个人。他们是恋人，不是很典型，但确实是会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会聊天，会接吻，会拥抱的亲密恋人！晓东无法消化看到的画面，无法移动脚步。他站在那里，等吴昕一步一步走近。
吴昕在他面前停下。任鱼和苏畅知趣地离开。
“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和照顾！但我还是喜欢女孩，我们结束吧！”
“你不是陪爸爸妈妈回老家了吗，怎么在这里？”晓东回避那个话题，他痛恨自己的懦弱！
“小如要我陪她，所以没有回。”当然是骗你的，傻瓜！安排好我就来找你了。
“小如……”
“就是刚刚那个女孩，我女朋友。”
“女朋友……”晓东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笨，笨得话都不会说，脑子一片混乱。
“钱我会还给你的。”吴昕说。会才怪！过了今晚，你就找不到我啦！他得意地看着晓东有点恍惚的眼睛和漂亮得不可思议的脸。
“我不要钱……”
不要最好，吴昕想。“那就这样吧！再见。”他说完就要走。
“小昕！”晓东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离开，“小昕……”他低头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小昕！”晓东终于抬起头，看着吴昕的眼睛，说：“不要离开我！”他听到自己的自尊破碎的声音。
“怎么可能！我要和小如结婚了！”
“我不介意！”晓东有点慌张，不知道为吴昕要结婚还是为被自己一再抛弃的尊严。“我们这些人有很多会结婚生孩子，我不会防碍你！不要离开我！我会很低调，不会让她知道我们的关系。”
“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性取向或者为传宗接代而结婚。我爱小如，我喜欢女人。我觉得男人和男人很恶心。”
“可是……我们……我们……”
“玩玩而已，不要当真。你就当是一次行为艺术吧！”
“可我……我……爱你。”
“这关我什么事？” 吴昕从来不知道让痛恨的人爱上自己，并把他的自尊踩在脚下践踏是如此过瘾！
晓东松开手，放开吴昕，无力地靠在身旁一棵树上。
“小昕，你……喜欢过我吗？”
“当然没有！我又不变态，怎么会喜欢男人！”吴昕继续用恶毒的话折磨这个男人。看到他痛苦又不知所措的样子，比和女人上床还爽。
“那你……为什么……”
“玩啊！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就喜欢看你为我神魂颠倒的样子，喜欢看你象个弃妇一样求我！你知道吗？你求我不要离开你的样子，真的很贱！”
晓东的身体微微颤抖。
“没见过象你这么笨、这么贱的男人！我玩了你这么久，你一直象个小媳妇一样做饭等我吃，象个花痴一样主动献吻。是不是还渴望我上你？可惜我对你这种恶心的同性恋不感兴趣！”吴昕变得有点激动。
即使被爱情蒙蔽了眼睛，被爱人伤透了心，此时此刻，晓东还是听出了吴昕浓浓的恨意。“小昕，你恨我！为什么？”他迎着他愤怒的目光，问。
“恨？你太抬举自己了！我只是讨厌你，看你不顺眼。就象看到蟑螂，觉得恶心，想踩一脚。”
“你踩蟑螂的时候，都是先亲一下再踩的吗？”晓东还击，无奈语气毫无气势。
“当然不是。”吴昕靠近晓东，贴在他身上，晓东的还击，让他兴致高昂。“不过有只笨蟑螂认错了主，对着我发情，我觉得好玩，逗一逗而已。”他猛地抓住晓东的肩膀，狠狠地吻他的唇。他们在一起九个月，一向都是晓东吻他，一向柔情似水。吴昕突如其来的吻狂野而热烈，让晓东迷失了心神，仿佛刚刚经历的只是一场恶梦。吴昕绝对是想戏弄他、羞辱他，只是当触到他的唇，一切都变了味。唇齿间传来的感觉，是惩罚，是掠夺，是诀别，是宣誓——宣誓独占！
吴昕很害怕！他在心底喊姐姐，只有姐姐才能帮他摆脱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莫名其妙的感觉！他使劲推一下晓东，让自己退到危险距离以外。
“怎么，喘成这样？一个吻而已！看来你还真是贱。如果我是你，就找辆垃圾车撞死算了！”吴昕对晓东说，眼里尽是嘲讽。
晓东看着他，神色绝望，目光迷离，脸色微红，轻轻喘息，看起来分外诱人！
吴昕再也没办法说出任何话来，他丢给晓东一个厌恶的眼神，匆忙逃离现场。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晓东靠着树的身体缓缓滑下，坐在地上。他闭上眼睛，脑子一片混沌。迷茫中，有人扶住他的肩，头上传来一声叹息，温暖的碰触，熟悉的声音，是任鱼。
“回去吧！”任鱼说。
晓东想站起来，脚一软，竟然又跌坐在地上。苏畅扶起他，握紧他的手。任鱼握住他另外一只手。
回到住处，晓东把自己关在洗手间冲了半个小时，然后蜷在床上一言不发。任鱼给他盖好被子，轻轻抚着他的背，直到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苏畅不敢回宿舍，找了床被子在沙发上睡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饭，晓东突然说：“我们去天目山吧！”
“你……能行吗？”苏畅怀疑。
“呵呵，没事！睡一觉，好了。”
任鱼和苏畅担心地看着他。
“我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们不舒服是不是啊？”
“我不是担心你心情不好，是担心你体力不行！”苏畅说。
“你不知道吗？失恋的人特有酒量，特有力量，特没肚量。爬山没问题，你要再冷嘲热讽，看我不扁你！”
“好，我们去天目山玩两天！”任鱼说。
他们坐上去天目山的车，刚开了十几分钟，晓东的电话响了。一看来电显示，他赶忙接通。
“小昕？”晓东小心翼翼地叫了声。
“我在你家小区门口的咖啡厅，等你十分钟。”
“等我半个小时！我在外面，马上就回来！”晓东急忙叫司机停车。
“小昕你等我！”
“好。”吴昕挂断电话。
晓东冲下大巴，拦了一辆出租车。任鱼和苏畅紧跟其后。
出租车一停，晓东飞快地打开车门，直奔咖啡厅而去，留下任鱼和苏畅在车里面面相觑。
“小昕！”晓东坐到吴昕对面，喘着气。
“去旅游？”吴昕看到晓东背着旅行包，“心情不错嘛！”
晓东老老实实坐着，不敢说话。
“有些事，本来不想告诉你。看在你为我卖了房子的份上，都跟你说了吧！”
“什么事？”
“那次你被人打得进了医院，是我找人干的。”
“……”
“你的电脑基本上每次都是我弄坏的，文件是我删的，优盘是我扔的。”
“……”
“让你靠近我，虽然没有预谋，但确实是我故意的。”
“……”
“开公司当然是假的，被朋友骗也是假的，被骗的是你。”
“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
“还记得吴语吗？”
“吴语？”
“她死了。上吊死的，还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哦，她是？”
“她是我姐姐，亲姐姐。”吴昕一直看着窗外。
“是你害死了她！”他突然转过头看晓东，眼神犀利，“你知道上吊自杀有多痛苦吗？你知道握着亲人冰冷的手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父母捧着女儿的骨灰是什么心情吗？你玩弄别人感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给别人造成什么伤害？你不知道！你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是吗？有傻瓜爱你你就可以随便践踏他们的感情，是吗？你抛弃她的时候，是不是还很得意？你害死了她，愧疚吗？你也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后悔吗？”
“小昕……”晓东看着他痛苦的脸，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姐姐，我为你报仇了！”吴昕双手捂住脸，不想在仇人面前露出他的脆弱，“还要照顾爸妈，不能杀了他为你偿命。”
“你已经要了我的命。一具丢了心的躯体，是无所谓生命的。小昕，仇已经报了，不要再想了，让你姐姐安心轮回吧。”
吴昕没有说话，手还是捂在脸上。
晓东默默地看着他，阳光照在他麦色的皮肤上，本应该很美，却无端添了几份憔悴。小昕，你怎么能把痛苦埋得那么深？释放了吧！我希望你快乐！
他站起来，离开。他必须放手，放开小昕，放开这段让他奋不顾身的爱情。
晓东坐在沙发上，失魂落魄。
“怎么回事？”任鱼坐到他身边，苏畅坐到另一边。
“鱼，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和小昕的缘分，居然是一个误会！”
“说吧。”
“一个叫陈晓东的人，欺骗了小昕的姐姐，她自杀了，于是他找到我，为姐姐报仇。”
“你有没有告诉他，他找错人了？”
晓东摇头。
“为什么不？”
“告诉他干什么？让他继续追随这段仇恨？还是让他对我愧疚？”
“他不恨你了，也许会喜欢你。”
“他讨厌同性恋。”
“至少把钱要回来！”
“心都给了他，还在乎这点钱吗？”
“那就这样了？”
“就这样吧。”
“晓东……”
三个人靠在一起，任时光明目张胆地从身边溜走。
十月七日，任鱼回深圳。苏畅搬了笔记本到晓东住处。
“晓东，我陪你打游戏！”
“你不是要去西安开会吗？”
“不去了。”
“为了我？我没事！”
“那时候你陪了我很久！现在我要是不管你，还是人吗？”
“也是！顺便连一日三餐也管了吧！”
“没问题！你都穷成这样了，施舍几顿饭还是应该的。”
“好，连吧。”
……
“连好了，杀吧！”
于是，腥风血雨，鬼哭魔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