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从别后（1 / 1）
出了廉亲王府，长安没有回宫，而是直接让小安子去怡亲王府。
她感觉异常疲惫，在这场夺嫡争斗中，没有一个赢家。她不想看到另一个被折磨得一脸憔悴的人。
十三已经可以起床走动了，知道她来，特特到二门上等他。福晋兆佳氏扶着他，一面嗔怪道：“爷身子刚好些，着了风可怎么得了？要迎接长安也可以在屋里等着，她又不是一般人，哪里在乎这个？”
十三嘿嘿笑道：“她不在乎这个倒无妨，我只不过表表我的心意。若是再发病了，她来不是刚好？”
福晋娇嗔地瞪他一眼，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也放手不管他了。
好在长安来得也快，没让他多等。只是看见他居然顶着风头站在二门外，也唬了一跳，蹙眉怪道：“你的身子才好了些，怎么就跑出来了？要是又受了凉，你四哥该怪我没有好好诊治你了。再说我向来不在意这些，何必这般矫情？”
“罢，罢，我难得殷勤一次，竟被你们两个一通好说。”十三笑呵呵地道，“以后再也不敢献殷勤了。”
兆佳氏见长安的说辞与她颇相似，不由又笑，看了看长安。
长安方知兆佳氏已经劝过，抿着唇也笑道：“罢了，快回屋吧。我再给十三爷请请脉，好给你那好四哥回，免得他日日忧心。”
十三想起四哥，心下也温暖起来，温声问道：“四哥现在好么？”
长安哽了一下，想到那对争得你死我活的兄弟，忙将他们憔悴的模样都强压下去，板着脸道：“不好。”见十三紧张的表情又忍不住笑起来：“只怕要等怡亲王身体康健地去给他请安他才好呢。”
十三松口气，假怒道：“竟敢戏弄本王？！”
回了屋，长安给他号脉。
兆佳氏一脸紧张，见她将丈夫的手放下后微微地笑，喜色便浮现出来。
十三笑道：“看来我这几日可以少听些唠叨了。”
兆佳氏嗔道：“妾身也是为了爷好，爷怎么能嫌妾身唠叨呢？”
十三还想反驳几句，长安插了进来：“罢了，我这不相干的人还是远远地离开，王爷和福晋恩爱绵长，可怜我听得牙都酸倒了。”
兆佳氏羞得急道：“长安这话说得……”
十三老脸也有些发红，忙转换话题：“长安今日回宫吗？不如在我府里住下，上次你来我只昏睡着，还没有好好招待你呢。”
长安笑道：“你虽然睡得不省人事，但福晋招待得极好，你倒不必担心这个。不过我现在也不想回宫，明日还想再看看，先叨扰你一日。”
十三也笑道：“那感情好，我打发人和四哥回一声吧。”
兆佳氏也连忙起身道：“我给公主收拾一间屋子去。”
长安欠欠身，谢道：“劳动福晋了。”
兆佳氏掩嘴笑着出去了。
十三福晋出去后，屋里突然静下来。
十三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有许多话、许多问要说要问，可是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头。只好将视线上下左右绕了一圈，又绕到她的脸上。却见她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想来想去，最在意的还是自家的兄弟，那天金銮殿上的变故他是知道有多惊险的，可惜他病体难支，竟然在朝堂上就昏了过去，也不知四哥会怎么处置八哥他们，更不能像往常那样在四哥身边劝慰他。四哥受的打击不比八哥小，只怕他又控制不住自己，变得急躁易暴怒。
于是十三开口问道：“你去看了八哥？”
长安笑容收敛起来，端正了坐姿，却清淡地瞥了他一眼。
“他……如今，怎样？”十三有些迟疑。
长安低下头，端详霓裳月色裙中振翅欲飞的鸾凤刺绣，一根一根描绘鸾凤上精致的羽：“他既选了这路，结果如何都是自己认的。”
自他醒来后，外面的消息被皇帝锁得紧紧的，生怕引起他旧病复发。虽不知那日金銮殿上逼宫的八哥他们后来受到了什么处罚，可他知道他四哥恩怨分明的性子，只怕八哥他们的遭遇不是他一两语求情能消除的。然而，他还是担心，他们到底是他的兄弟，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愿见到兄弟反目成仇的结局。
长安抬起头来，笑着对他说：“你且莫管其他人，先顾着你自个的身子，等好了有多少事你不能知道的？”
十三知道她不肯说了，便也不纠缠在这上头，忽想起她刚才的话，又问：“你明日还要去看什么？”
长安叹道：“我的十三爷，您老真是劳碌命，这才刚有点精神，就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连我这点子小事也记挂着。消停些吧，我还想清净几日呢。”
十三笑道：“这可不能，你可是贵客，招待不周我会被四哥教训的。”
长安掩面叹道：“罢罢罢，十三爷老婆子似的唠叨我可受不住。明日我去看看七爷和十二爷，他们给我递了帖子，我好歹得去瞧瞧，免得他们说我厚此薄彼。”却掩了先要去看看胤禟的打算——可惜胤誐已被送回张家口了。
十三皱了眉：“先去看看七哥吧，这些年他病得愈发厉害，听说今年更是连床都下不了。”
长安眉峰陡地一跳，神色有些慌乱，但是极快地掩饰了过去，笑道：“好好，十三爷快休息吧，吹了好一阵子冷风，仔细晚上头疼。”
十三假作没有看见她刚才的失态，也笑道：“怕什么，最好的大夫不是就在眼前么？”
长安站起来，按了按鬓角：“再好的大夫也经不得怡亲王这样任性的病人左右折腾。”
说罢轻笑着出去，恰好见到兆佳氏在不远处望着这里，俩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兆佳氏尴尬地扭头呵斥着丫鬟搬被褥时仔细莫粘了灰。长安忽然想笑。
再怎么温柔贤惠，也免不了对靠近自己丈夫的女子的提防警惕。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那年生辰，先帝想弥补先前朝臣们对她的非议给她带来的不快，便问她想要什么东西，她想也不想，冲口而出：“借七阿哥一日。”那时十阿哥的眼睛瞪得有铜铃大，几双眼珠子都掉在她的身上。难得她有这样任性冲动的时候。只是不知后来七福晋知道她这个请求时又是什么表情。
她的脸上扬起一抹趣然，嘴角弯成一弧上翘的月牙。
回想起那个生辰，她眼前浮现出七阿哥有些羞怯的微红的脸，长安不知怎的也觉得脸上微微发热，又觉羞又好笑。
若说四阿哥是神似公子，那么七阿哥则最形似公子了。
那孱弱的身体，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容，总让她联想到她的公子。尤其那对眉，轩昂入鬓，破坏了他因病弱带来的三分女相，使得他姣好如美人的容颜现出隐约的英气。
可是他那样肖似公子的清俊容颜上竟显出腼腆羞涩的表情，着实让在红尘中修炼得可谓宠辱不惊的她也惊吓住了，居然也跟着红了脸，俩人对视了半天无语。
胤祥说他病了。
她细眉紧锁，挽了一院深秋。
他的身体一向不好，岁月的侵袭只会让他的衰老比别人更快。
要是公子能活到他这个岁数，大概也会以挽留不住的惊人速度衰老下去吧。可是即使他鸡皮鹤发，她也愿守在他身边。
那么，明日先去看看胤祐吧。长安这样决定下来，一面笑着向兆佳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