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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襄阳城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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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襄阳,二十年的襄阳,忠守二十年的襄阳。

长安俏立于古城墙上,双手轻轻地扶着城跺。城墙的砖石多有破损,颜色暗淡,衬着长安雪似的柔荑——可是谁又知许这破损的砖石初建时,这俏丽的少女早于多年前立于此?岁月匆匆,当初青砖已残缺,柔荑依旧腻滑如故。

“长安在看什么?”身材高硕,面目清朗的少年见她举目远眺,许久都不言声,不由好奇,问道。

看什么?

那双明眸被年华蒙了层黯淡的昏黄,梦似的看着远方,没有焦点,明明灭灭。

“十四殿下看到了什么?”

十四顺着她的目光往远方望望,只有平原一片,再往下看看,人来人往:“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外是人事。”

一丝清冷的笑意浮上她的唇角,单薄而脆弱:

“长安看到的是,横尸遍野,白骨横斜,血流成河。”

面容清丽的女子立于城墙之上,长风拂起零落的青丝,揽起撒花百褶襦裙。她纯净的瞳子里满是彷徨与茫然,远望,却不知道望向何处。

不知道能望向何处。

望向何处,何处可望?

难见幽州,不见长安,更难见东京汴梁。

哀我神州万里,处处腥膻。

衣冠掩面,仓皇南渡,居于临安,歌舞升平。北地黎民,困守故土,命如草芥,十室九空。

而今,去了女直,来了蒙古,灭了大金,起了大元。十万铁骑,势若奔雷,旌旗指南,挥军攻宋。

望向何处,何处可望!

数百年前,她曾立于此处,眺望远方。

少女立于城墙上,长风拂起零落的青丝,揽起纯白襦裙。纯净的瞳子里满是彷徨与茫然,远望,却不知道可以望向何处。月光如练,洋洋洒洒,缠了她一身寂寞与悲戚。

“那女子,莫要立于城上!担心掉了下去!”一声断喝,惊了迷离中的少女。

偏过螓首,丝绦飞扬,水眸潋滟,莹光流淌,她微微诧异道:“你看得见我?”

来者是个长相端正的后生,身穿卒服,可见是守城的士兵。他忽见少女艳丽的容颜,不由一愣,心下赞了声:“好俊的女子”,嘴里口气却不改:“怎的看不见你,这么大的一个活人,明晃晃的十五月亮,难道你是鬼不成?”

“虽然不是鬼,离鬼也不远矣。”少女低声自嘲着。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那就下来,掉了下去可没有人去救你。这么俊俏的女子,被元兵糟蹋了可惜了。”守城卒却是能想,仿佛能看到那个情景,一边啧啧着叹息。

少女啼笑皆非,这人太会想象了,怎么都不想想要是真有这样的“活人”哪里会在这里。心里这样想着,却也老老实实地落到城墙内。

少女借着月光仔细一看,他衣裳破旧,面容疲惫,但还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分明是个不拘礼数的闲散人。果然,这后生见她轻飘飘地要落下来,坦然伸出手要接住跳下的她,竟一点没想到“男女授受不亲”。

“你碰不到我的。”少女吃吃地笑,穿过他伸出的手落到地面上。

那人的笑顿时凝固在脸上,戚戚艾艾地说不出什么话来。

“守仁,你一个人在那里干什么?被梦厣到了吗?”身后的刚过来换岗的守城兵卒看他一个人又说又朝空中伸手的,奇怪地问他。后生目瞪口呆,看看同袍,又瞅瞅女子。

再也忍不住了,少女掩着唇偏过头吃吃地笑。

长安第一次遇到在劫难时期之外的时间里还能见到她的凡人,颇好奇,于是留了下来。初时张守仁——就是那大大咧咧的后生——对她还毕恭毕敬,将她视作鬼神;谁知不过数日,见她无一点神仙架子,市井气又上来,居然把一个娇滴滴的女娘当作自家妹子,无所顾忌。他从未出过襄阳,知她见多识广,便常信口就问襄阳城外的天地是何等模样。

“长安,长安是什么样的?”一日,眯着眼,嘴里含着一根枯草,半躺在地上的张守仁含含糊糊地问。

“嗯?”少女坐在他身边,对身边满是枯草和血迹的一片狼籍丝毫不在意,长风呼啦啦地吹着,她发上的丝带随风飘扬,像她张狂飞扬的心绪。

“就是长安城啊,和你名字一样的都城。我未见过,你与我说说罢。”他笑着,转过头看她。

“长安……很是繁华。”她沉吟片刻,斟酌了半晌,却只说了这一句。

长安如何不繁华?巍峨的城墙耸立入云,众多城坊排列井然。唐人好奢华,仕女衣影鬓香,满城惊动为牡丹。元宵佳节城内尽是龙蛇舞,她也曾,承天楼上,看这火树银花黄金城。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帝京。三千内人连袖舞,一时天上著词声。不枉这“火城”之名。朱紫满城楼,黎民塞朱雀,普天同庆,盛世狂欢。

可惜,这黄金一样的岁月竟是一去不复返。

昔日长安城早破,如今面目已全非;元宵节里无灯火,满城尽是蛮夷人。

而今哪有元宵佳节可度?百姓只求安身。

不知不觉中,少女的眼中噙着一点泪意,水眸氤氲一片。

张守仁偏过头看了看她,轻轻一叹。

是日,蒙古军再次发起进攻。

新附军黑云似地压上来,密密麻麻地爬上了城墙,麻木而疯狂地向着同是汉人的襄阳守卒挥刀砍去,最后的结果或是未到城墙上便被大石砸落下来,落入城下挤挤挨挨的同袍中被踩得骨肉成粉;或是拼死爬进了城墙,抵抗了片刻,由于没有支援而被守城卒乱刀分尸,喷出来的热血染上了城墙,像凝成冷红的胭脂一般地触目惊心。

长安远远地在空中看这惨状,悲愤又无奈。

这漫墙上的新附军,黑压压得像一片蝼蚁。可蝼蚁尚且偷生,他们却要去赴死。古来军人都有沙场埋骨的觉悟,可是,他们不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民族,他们为的是要把他们当做奴隶的蒙古人消灭大宋,他们为的是让蒙古铁骑踏入九州半壁江山,他们为的是让自己的同族屈膝向狄人……这到底不是安西四镇军啊!

可是他们有什么办法?不进则退,身后是骑着高头大马的蒙古督战军官,他们的刀杀了多少后退的人。前面的大宋朝廷,征税起来也是刮地皮似的,可是那个朝廷又为百姓做了什么?连祖宗的基业也不要了,哪里还会管百姓的生死!

进亦死,退亦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苍生不幸,百姓何辜!

飘浮在半空的女子闭上了眼,如玉香腮上划过一道泪痕。

不敢再看。

夜凉如水。城内城外都有伤者喘息呼痛之声,已死之人被烧埋了,谁又能记起他们?

窈窕的身影缓缓走向城墙,拾阶而上。修长的襦裙浅浅漫过残缺的石阶,激不起一点风浪。

一点萤火晃晃悠悠地游上城楼。

“你在做什么?”

见少女登上城垛,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张守仁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少女缓缓转过头来。月色如晦,笼得她清丽的容颜似真似幻,迷离朦胧。长风起扬,拂起襦裙层层叠叠。纤细的柔荑轻执一盏八角琉璃宫灯,宫灯里一点萤火随着灯的晃动明明灭灭,一束流苏垂落下来,又被风吹起。

这样美好的女子,只应养在深闺,刺绣斗花扑飞蝶,而不是在这样血染旧墙,白骨相支,横尸遍野,□□满耳的沙场上。

她凄凄一笑:“长安不能为这些无辜的百姓生时做什么,但能在他们死后聊尽心意。”

她抬起手中的八角琉璃宫灯,照耀城下一片疮痍。

“他们生为人时,我什么也不能做。可是他们为鬼时……守仁,你听过‘招魂’吗?”她面带愁容,却也正色严肃,“神佛不能干预人间事,但我不是神,也不是佛,即使诸神要使我不能在人间做什么,但是……”

说到此,长安转头正面凝视前方,朗朗吟道:“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遥远……”

清如金玉的声线在遍染鲜血的大地上回环往复,清朗了这一片的天地。

先是一个,后来是两个,三个,四个,或远或近,或是敌营,或是己方,或是襄阳城前的战场上,缓缓升起千万青幽的光球。于苍茫大地上,冷冷清清地升起这些无依的灵魂。

张守仁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可是除了他,再也没有其他人看到这奇异的景象。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吟至此,少女忽然将手中的宫灯扬起,那点萤火竟然也随着她吟诵之声的拔高而灼灼闪亮。

此时,原来只是飘浮在空中的千千万万的光球“呼呼”地飞往天际,漫天青光,摄人心魄!

“长安,你可看到一个和我长得相似的新附军士卒?他叫张守义。”张守仁待她下来,连忙询问。

长安凝视他片刻。

“他是我兄弟。早先追随刘整将军,后来刘将军被虏了,他也不知是否也在那边。”他看了看长安,接着说,“我信他还活着。”

长安浅笑:“我没有看见这样的人。”

张守仁放心地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他还活着。哈哈。”顿了一下,他又看了看她,道:“若是……”

“什么?”

“没事,咱们回家吧。”

襄阳城日益支持不住,派往临安求援的人去了一批又一批,可带回来的消息却没有一个好的。襄阳难道被朝廷抛弃了么?所有人都恐慌起来,然而面对如狼似虎的蒙元军队,他们也不敢轻易开城门,那些来自北方的狼群嗜血,一城的人当不住他们的血腥屠杀,只得勉力抵挡,盼着老天怜悯,保一城百姓的平安。

张守仁挥刀砍向刚爬上城头的一个新附军士卒,正砍在那个士兵的肩上。滚烫的鲜血喷了他一脸,身上厚厚的血渍又蒙上一层刺眼的鲜红。他怒睁双眼,眼里满是多日未休的疲倦和战意熊熊的疯狂。

可是当他看清这仍然挣扎着要爬上来的士兵与他相似的面孔时,他惊叫了一声:

“守义!!”

声音未断,他突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从他的胸口传来。低头,一截卷刃了的刀□□了他的胸口,血,顺着刀一股股流了出来。

那士兵听得这叫声,抬起头,看见唤他名字那人的面孔,心里一痛,可是手中的刀已经送了出去。刚要大呼:“哥!”便被张守仁旁边的守城士卒用刀分成几断,碎肉翻滚着落到襄阳城下,淹没在一片人海中,被踩踏得成了粉末。

随着张守义的下落,张守仁胸口上刀也被带了出来,一股与他弟弟同样滚烫的鲜血嘶嘶地喷了出来。

他被身边的士兵拖到了后面。

已经没有人再会来管这些伤员了。

每一个人都在拼死搏斗。

襄阳城,就要被攻破了。

这个时候,他却在笑。耳边喧闹之声如潮水般退去,眼前渐渐暗下来,就像他初遇她的那天晚上。

他看着那飘浮在空中的少女,无声地笑起来。

“长安,我不能给你说笑解乏。”

他干裂的唇轻轻蠕动,可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少女低低地饮泣,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飞到他的身旁,跪了下来,想要抓住他伸出的手,却抓了一手空气;想要按住他的伤口,为他止住流个不停的血,整只手都穿过了他的身体;想要抚摩他的脸,为他拭去满面的血痕,手指却径直穿过了他的头,落到了地上。

“不是你说碰不着的么?”他扯了扯唇角,勉强做一个戏谑的笑脸。

少女哀哀地哭泣,哀戚地凝视他。

“不过还好,我总算见到守义了。他真没死——我说过他必定活着。”他嘿嘿笑了下,嘴里咳出一口血来。他感到眼睛越来越模糊了,少女那娇妍的容貌已经看不清了。

“长安,你不是能招魂吗?你帮我把守义的魂魄引来,让他同我一起走,地狱也好,轮回也好,我和他都要在一起,来生再做兄弟。你答应我可好?”

少女拼命地点头。

他模糊地看到她头上的丝带在空中翩翩飞舞,想要最后对她笑一下,但是力气从他的身体里流失得一干二净。

我和弟弟在一起做伴。然后去看看你的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会和他说,长安至今没有忘记他。

然后狠狠揍他一顿。

嘿嘿。

他最后看见,硝烟之上青蓝的天空。

长安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她面前一点一点失去生命,看着他眼里的光亮一点一点暗淡下去。

她突然抱住了他,把头埋进着尚存余温的单薄怀里,放声痛哭。猛地又抬起了头,厉声而歌,歌声远远回荡,在喧嚣的战争中依然清晰可闻:

“兄在城中弟在外,弓无弦,箭无括。食粮乏尽若为活?救我来!救我来!”

而今的襄阳早已不见当年的创伤,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她闭了眼,喃喃着这曲北朝乐府歌,然后轻轻喘息了一阵,平息了心中的躁动,这才转过头来看着疑惑的十四阿哥微笑着说:“太平难得,只愿天下永保平安,刀兵之祸莫再起。”

十四愈加迷惑,不明白为何这女子到了襄阳会突然与平常差别如此之大,但是看她这般认真,不由点了点头。

长安眼中又迷离了起来,呢喃着唱着:

“兄在城中弟在外,弓无弦,箭无括。食粮乏尽若为活?救我来!救我来!”

歌声凄戚。

十四听不懂她唱的是什么,可这心里,怎么有莫明的痛呢?他看着素淡如菊的女子,一时,也说不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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