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春日游（1 / 1）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五阿哥微笑着漫步在江宁郊外的路上，随意欣赏江南盎然的春意。这次他随皇父与几个兄弟同来江南巡游，他担护卫总责，一路上为皇父的安全劳心劳力，难免有些辛苦。终于到了江宁府，安顿好车马，任务大部分都顺利完成了，他便向皇父请了假，特地到行宫外散散步，也散散心，免得辜负这大好春光。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花红柳绿，一派江南好风光，哪里不对了呢？他颇费解。
走着走着，他突然看到天上有鸟儿乍翅飞过，初时虽有些许诧异，但是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后来发现越来越多的鸟儿飞往同一方向，他才恍然大悟——
这无边□□中竟少了婉转鸟啼！
难怪总觉得不对，原来如画风景中少了声音，便也少了生气与灵气。可是，这些鸟儿又要飞到哪里去？
五阿哥心下好奇，于是抛下锦绣风光，只顾追着天上的飞鸟。不多久，他便停了下来。
飞鸟轻轻地扑拉着翅膀落在树林中，寂然无声。不大的林子中竟然停了数十只鸟儿，可是它们不发出一点声音，张大了黑亮圆透的眼睛，静静地听着什么？
听什么呢？
于是五阿哥也微偏着头，聆听林子中透亮的天籁。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少女清透的声音如漫漫的清流，缓缓地流荡在林中，和着微风熙阳，带着花草清香，一点一点渗入人的耳，渗入人的肺，渗入人的心。千回百转，清泠地滑过每一寸肌肤。
她长身玉立，曳地长裙漫漫泼洒一地，淡青的裙摆与草色融为一体，乍一看，仿佛这灵透的女子是从这春意盎然的大地之中长出的仙子。少女微偏螓首，眉目含笑，清亮的水眸凝视着一只向她飞来的小黄莺，这只小小的鸟儿喙中衔着一支花枝，花枝上还缀着三两朵颤颤的花苞。
娇小玲珑的鸟儿扑拉着翅膀，轻轻落到少女轻抬的皓白玉指上，将花枝放进她的手中，清啼一声，又振翅飞开，落到林中树枝上。
这娇妍的少女轻俏一笑，对着花枝轻吹一口气，刹时——
春暖花开。
花苞顿时展开娇嫩的花瓣，芬芳吐翠。细一看，竟是一支杏花！
明媚的红杏衬着美人的容颜，不知是花比人艳，还是人比花娇。
少女明丽得就似这绝艳的春天。
她忽尔旋身，泼洒一地的妖娆。白玉搔头轻浅地划过一道痕，却直划入人心。纤腰曼折，皓腕轻舒，手持杏花便这样洋洋洒洒地舞了起来：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仍是那支歌，此时却有无数的鸟儿婉转相应，花树顿时开放最美丽的花朵，铺天盖地地撒落花瓣，笼得那女子越发飘渺。
五阿哥虽然不知道她歌里唱什么，但是内里的意思却是明了的。春天，是少女芳心如花般开放的时节。这曲子，必然是一支情歌。
他身为皇子，什么歌舞没有听过见过，谈风弄月的艳曲也是常常拿来消遣打发用的，可是又何曾听过这样直白而坦然的情歌？
他不由恍惚起来，这个身着汉装的少女，越过千年的岁月，在这个春天，唱着千年前的歌，抒着千年的情。那时还没有程朱理学的束缚，女子热情而奔放，面对中意的男子可以放肆地向他投鲜花香帕，可以尽情歌唱自己满心的欢喜。啊，就像这灿烂的春天，怎么能挡住呢？少女的芳心，如花朵一般开放。
风姿卓越的少女，娇妍秀丽的少女。
他不由也放松了心情，倍感舒畅了 。
唱罢，少女停了下来，“咯咯”地笑了会儿，又仔细端详了手中的杏花，而后抬头对空中说：“多谢诸位姐妹助兴！”
应着这话，空中隐隐有女子的笑声。
她突然展颜，快步走向五阿哥所站的地方，拨开一串柳枝，欣欣然地说：“东君？”
细瓷般白皙的手腕与翡翠般青绿的柳枝，交相辉映，构成一幅绝美的画面。灵波潋滟的眸子，静静地落到他的身上。细致的面容上，还流动着欢乐的颜色，泛着淡淡轻红。浅浅梨涡中盛不住盈盈笑意，最后溢了出来，染得身子的周围，都是这样甜甜的味道，就像春天百花的气息。
“是五阿哥。”少女歉意地看着他。是自己忘形了，还以为是在蓬莱。
五阿哥却不问“东君”是谁，只微笑着看着她：“长安好兴致，在这里歌舞。”
长安清浅地笑着：“如此好春光，若不尽兴歌一支，舞一曲，岂不是辜负了？长安虽不慧，亦愿以薄曲陋舞增春一分颜色。”
五阿哥摇头，叹道：“若是如此歌舞称陋，不知世上还有什么可以敢称歌舞了。”又转了个话头，道：“刚才公主唱的是什么？”
“这个……”长安迟疑了一下，“是韦庄的《思帝乡春日游》。”
五阿哥有些诧异，他知道这阕词，可是为什么刚才几乎没有听懂？但是见长安不愿再多说，便换了个话题：“适才百鸟齐鸣，香花漫天……”
还未说完，突然想起：
百鸟朝凤！
面前这个美丽的女子正是百鸟之王，难怪群鸟纷纷飞来。
可是香花呢？
他眼中的疑惑被长安看出，她浅浅一笑，道：“春乃百花盛放之季。”但是又不肯说下去，只是看着头顶上的天空轻笑，然后对他点头，说：“长安出来已久，需早些回去了，否则荣华会生气的。”想着这个被她“纵容”得有些无法无天的宫女对她絮絮叨叨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慰心。
“既然顺路，不如同归？”五阿哥笑问。
长安笑着很爽快地答应了。
正要走时，长安想起林中的飞鸟，扭头清笑，轻挥手，众鸟齐齐鸣叫，扑打着翅膀各处飞去。
五阿哥站在那里，看着长安的几缕青丝被飞鸟扇起的清风拂乱，零零散散地落下发梢，她抬腕收拾发丝，随意轻巧的动作却让他觉得动止俱具风情。轻笑的容颜明丽动人，在春日和熙的阳光下如画般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