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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有和方逸宁联系,自己当初的傻气,夏末也开始觉得过意不去。自从方逸宁约她来这家咖啡馆后,还一直找不到什么话说,只好看向窗外,略有些尴尬。
不过,灯光里,玻璃可以清晰地照见方逸宁,夏末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在落地窗的反射里。方逸宁正拿着咖啡匙搅拌咖啡,白皙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氤氲出来的热气,只是很随心的动作,他却让它如此好看。
“还好吗?”
夏末微笑,点点头。
“抱歉,这段时间一直忙,没能和你联系。才接手的事务,你知道,很繁杂。”
其实她也忘了和他联系,朋友,放在心里,然后忘记。他们就是这样的朋友,不疏远,亦不熟络。
不过,他忙,她是知道的,薛凝曾颇为赞赏的提过,方逸宁如何如何以自己的手腕在三个月内就使公司股票大幅回升,如何如何让之前非议他的人在他的业绩面前全部噤声。听起来,雷厉风行利索强干,浑然不似她面前的那个方逸宁。
聊一些可有可无的话题,回避该回避的,比方说,她的他,他的她。于是友情,又会这么回来。
言谈尽欢。
可是这天的事情仿佛特别多,方逸宁送夏末回去的车上,她接到母亲的电话,父亲在家中突然晕倒,送往医院后还在检查,电话那一头满是焦虑,她也开始惶急了。
“能送我去医院吗?”她将地址告知,额上已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水。父亲在三年前查出癌症,一直在治疗之中,病情也比较稳定,前段时间父亲检查回来还很高兴,说是有好转,可是这次……
“别害怕,不会有事的。”方逸宁安慰她,一边加大油门,希望能尽快赶到。
夏末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直盯着挡风玻璃,外面黑黝黝的,两旁的灯光不住闪过,这条街上路灯好像坏了,没办法,这是去医院的最近的路。
终于看到了有灯的路面,方逸宁重新加速,再转个弯就到了。
没想到,转弯的时候,会遇到一辆同样着急的车,夏末还没弄清楚怎么一回事,就听见“嘭”的一声,擦上了。
方逸宁左边的额头流着血,不知道是刚才磕到了哪里。他往右拐,所以伤的是他。
夏末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书,说人在危急的时候自救是本能,其中一个比方就是撞车的时候一般驾驶员都会把方向盘拐向自己那边,有意识或无意识减少伤害。但是刚才……虽然不是太危急的情况,可是……她心里忽然有说不出的感动。
“不是太严重的情况,明天修一修就可以了。”方逸宁交涉完跳上车,对方也急,没有什么事也就离开了。
“你的头……”夏末迟疑。
“正好,正要进医院。”
夏末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父亲,还有,这样的母亲。
父亲,那个小时后最喜欢把她高高举起转上几圈,脸上永远挂着最和蔼笑容的男人。夏末看着病床上脸色蜡黄,呼吸混浊的父亲,一时间,很难把两个影象重叠。夏末知道此时最需要安慰的是谁,她直直走到窗边,一个女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窗外,眼神木然。
“妈……”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什么时候沙哑的,说话似挤过了千军万马,然而也只这一个字,便再也没有力气说出其他。
夏末于是抱住母亲,眼泪一颗颗淌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程雁的肩膀上滑落,溅开来去。她知道她的母亲,不管再怎么精明利索有条不紊,此刻在丈夫的病床前,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手足无措。
肝癌,晚期。父亲便是被这样的病击垮,她们依靠仰仗的山,轰然坍塌。
父亲和母亲,一夜间苍老十岁。
夏末扶着母亲走出病房的时候,看见方逸宁头上缠着一圈绷带,想道歉的,无奈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
“我送你们。”他已经从护士处了解情况,但在看到夏末的眼睛之前,他都不曾了解,不幸,是怎样一种灾难。
他从小锦衣玉食,华宇高屋,夏末虽然远远比不上他,但也衣食无忧。他还羡慕她,夏末从来不知道,她口中那个小小的无比温暖的小窝,对他有多么大的吸引力。他知道她怎样为自己的小窝自豪,也知道她对于父母,有怎样一种挚爱。而现在,大鸟终于疲惫了,他们的小窝,风雨中摇摇欲坠。
方逸宁送回夏末母女后,一个人开车回坐落在南阳的别墅。
深夜,马路上车已经很少,加上位于城郊,方逸宁踩足油门,在开阔的大道上疾驰如飞。道路两旁掠过的楼房换成了农田,黑黝黝一片,远处有灯光在黑暗里闪烁,摇曳不定的,令人心中一凛。
方逸宁胸口此时却闷得透不过气,把车窗摇开,冷风飕飕灌进来,才感受到头上伤口异常清晰的疼痛。但是堵在他心口的,不是伤口也不是其他什么,而是夏末的那些反应。她一直很镇静,他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只在听到她父亲的情况下紧紧抿着嘴唇十分钟,然后便进了父亲病房,再看到的她,已经从容下来,询问细节安慰母亲,坚强到让他刮目相看。
他忍不住问自己,这是他认识的她么?当年的那个小姑娘,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如此能干如此坚强?大学的她,去年的她,原来事不隔半年,他又要重新开始,去认识新的她。还是夏末,原本就是他不熟悉的样子,一直一直,他未曾了解,不只是一个小女孩的她。
可是还是心疼,这样的她。太坚强太让他不适应,一时找不到,夏末在哪里藏着她深深深深的无助和悲伤。